047 潜入江安城（下）
事实证明苏猫笑的太早了，她很快就笑不下去了——那边两人做足了准备，用油纸包了衣物带过来，换了衣裤径直离开，苏猫这边可就恼火了，因为他们让王老根留在院子里。
她有幻术，爬上水井后可以大大方方将衣物弄干，反正王老根也看不见。
可幻术不是这么用的，幻术需要大量灵元，她不想将灵元浪费在王老根身上。
她原本打算用潜行术离开小院即可，潜行术需要的灵元少，她不心疼。可是现在，从头到脚她就一只落汤小鸡仔，一步踏下去就是一摊水迹，潜行术可没办法蒸干水迹，一旦离开必然暴露。
猫儿生性谨慎，但谨慎不等于优柔寡断，念头转动间已有决断。
片刻过后，一只**的披发小水鬼自井口爬将出来。
彼时王老根正在替贵人收拾湿裤头，眼角余光瞥到一道影子，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井口那里一无所有。
王老根胆子大的很，只当自己看花了眼，谁知就在他即将转回头的瞬间，脑子一阵晕旋，晕旋中他看到一道虚影，那是一个浑身滴水的小孩子的背影。
所幸他晕旋的时间极短，眨眼间恢复如常，似虚似幻的小孩虚影一闪而逝，随晕旋一起烟消云散。
王老根呆愣片刻，饶是他不信鬼神，这会儿也是心里打鼓。
然后，他疑神疑鬼查看起四周，可入眼只有黑黢黢的破败院子和院子里正在夜风中打着晃的枯枝败叶。
王老根安慰自己说肯定是眼花了，这世上哪来的鬼，但是下一刻，他便看到不远处的枯草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反着微光。
那光亮极为微弱，若不是他夜里能够视物，又有极为丰富的夜行经验，估计都察觉不到。
王老根死死盯着那团微光，身体慢慢僵直，都不用靠近，他便知道那是什么——那是一小摊水迹！
王老根不笨，非但不笨，甚至还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那么一点点，更在长达二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中练出了过人的观察力，看着那一小团水迹，此时只觉浑身发寒——他记得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去过那处地方，而两位水匪大爷在井边换好衣鞋后便径直离开了。
既如此，这摊水它到底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犹豫了好一会儿，王老根终是一咬牙来到水迹跟前，这事逃不掉，必须要弄清楚。
于是，接下去他又有了新发现：水迹不是一摊而是好几摊，一直延伸到院墙下面。
而且，两摊水迹之间的距离都是固定的，且距离很短，只有成人步幅的一半左右，看起来就好像……就好像……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步子？！
刹时间王老根根根寒毛倒竖，恰好一阵夜风袭来，四周炎热的空气好似都被夜风吹了个一干二净，他只觉寒气入体，突的打了一个寒颤。
王老根张惶四顾，看向昏黑院落的目光中充满恐惧，甚至连身体都开始打颤，嘴里禁不住喃喃讨饶：“小子，不，小爷，你是爷，是小爷……小爷你别怪我，我我……我给你烧过纸钱了的，你有收到纸钱对吧？而且我……我……我以后天天都给你烧香，这世道活着就是受罪，早走是福气，下面肯定更好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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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根被几摊水迹吓到半死，另外一边，猫儿跟在三人身后，穿过寂静小巷，来到东城深处的一处宅院外面。
是的，她跟踪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三个。
第三人是黑水帮埋在城里的暗子，这人住在当铺的后院，一直藏身暗处静静等候城外来人，双方碰面后领着两人径直来到这处宅院。
这是一处三进大院，猫儿曾经有过调查，屋主姓常，是个读书人，七年前便到外地做官去了，带了妻儿上任，只留一对忠仆夫妇看守老宅。
因为跟武者和米粱帮都不相干，未能引起猫儿的注意，不曾想却是给漏掉了。
临近丑时，这院子跟整座江安城一样，早已陷入沉睡，直至爬上高墙，才看到后院树丛中尚有一星亮光。
苏小猫仿若一只真正的小猫，轻轻巧巧跃下院墙，落地无声，其后放出神识。
对于武者，她向来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神识，但这都到了要置她置她家于死地的境地了，这都不算“万不得已”的话，什么时候才算？
她须得确定这些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下一步的谋划。
而此时此刻，就在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里，两个人一站一坐，他们可没如猫儿料想那般正在商讨下一步动作，恰恰相反，这二人满脸都是针锋相对。
站着那人正是潜入城中的黑水帮武者。
这人姓于，大名于长水，他大喇喇进到屋里，脚下一带，房门关上，只是力道略猛，房门反弹，留下细细一道窄缝。
于长水直视书桌后面那人，语气中一股子火药味儿：“刘副堂主，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将我们引入陷阱？”
房主人与他漠然对视，并不作答，更不起身招呼，赫然便是刘正原。
于长水入境十余年，是个老牌三流，但面对刘正原，仍然感觉到了压力，不禁暗道都说这人已是外炼巅峰，只缺一个契机便能进入内炼，传言不虚。
不过他也不怕刘正原，外炼巅峰又如何，自己身后可是站着整个黑水帮，而整件事情都是对方失信在先，闹将出去，米粱帮可不会为对面这位撑腰。
于是一声讥笑，又道：“刘副堂主该不会说，这事与你无关吧？”
原来是过来问责的吗？
树上的某猫如是想。
房间里面，刘正原终于开口，他声音低沉，语速缓慢，语气也极为平静：“确实与我无关，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掺合。我的手下发现有黑水帮帮众潜入江安城，但因摸不清他们的意图，一直不曾动手，目前仍在静观其变。”
于长水一声嗤笑：“好一个静观其变！为方便我们行事专门借出一座院子，这叫静观其变？刘副帮主你这静观其变传将出去，也不怕被人笑破肚肠？”
书桌后的刘正原仍是不动如山：“那是我手下的行为，与我何干？何况那也仅仅是一次试探，想要摸清楚你们的图谋而已。”
于长水笑容一僵。
他突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确实，从头到尾，对方就没有点破自己这方的身份，最多就是暗示那座宅子很安全，黑水帮尽管拿去用……而已。
若要较真，姓刘的老鬼完全可以将自己全须全尾摘出来，他可以解释说手下的所做所为都是为了诱捕，这番说辞进可攻，退可守，简直就是片叶不沾身，当真是好算计。
好吧，于长水也不相信对方真有什么算计，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次不过是要绑走一个小丫头，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她能翻出什么风浪？
所有人都以为手到擒来，谁能想到竟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而且这船还翻的挺惨，没能抓住小丫头不说，还折了两个兄弟进大牢，若是普通帮众也就罢了，于长水都懒得走这一趟，偏偏其中一人绝对不能出事，那人要是出了事……
于长水一想到帮主那张不怒自威的脸，就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没错，那少年正是他们帮主的亲儿子，还是胆子最大也最得宠爱的小儿子！
那可是帮主的心尖子，谁敢让他涉险？
可那小祖宗偏不好好呆着，非要掺合进来，他能怎么办？小王八蛋现在落到捕房手里，要是在牢里挨了板子，就算最后出来了……
这才是他不得不夜入江安城的真正原因。
……
于长水强自压下想要打寒颤的冲动，肃然道：“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没有用处，我专程过来也不是为了跟你计较这些的，为今之计，还是要请刘副堂主发句话，早日将我那两个兄弟放出来。”
而且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吃苦头，这才是重点。
谁料刘正原断然拒绝：“绝无可能。”
于长水这回是真怒了，逼近两步，哑声道：“刘副堂主你这是何意？这点小忙都不肯帮吗？难道从头到尾都是在消遣我们黑水帮不成？”
刘正原满脸讽刺：“你觉得这只是一个小忙？”
于长水回以冷笑：“难道不是？都不需要你刘大堂主出面，捕房而已，稍稍有点身份的帮众就能搞定，这件事很难吗？”
完全没有实证，都不用刘正原出面，只要米粱帮一个小头目带句话，就说是自家的远房亲戚，再送点礼金，捕房那边还能不放人？
谁知听了于长水的话，刘正原脸上的讥讽之色更盛：“你们黑水帮做事都是这么不带脑子的吗？怎不想想如此小的事情，怎就出了纰漏？”
这才是他今夜出现在这里并且心情极端糟糕的原因所在：他觉得自己被连累了！
明明是在喝茶看好戏，谁知一个转眼，自己却成了戏中人，还连观众席上坐了谁都一头雾水。
刘正原入境二十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了。
而于长水这边，却是一脸愕然。
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层，不是他不用脑子，而是他跟刘正原的观注点不同，他的脑子全都用到那位小爷身上去了。
经刘正原这么一提醒，方才陡然清醒。
——对啊，那小丫头为何没有中招？反倒是抓她的人进了捕房？
——还有那个老王头，惯会养狗驯狗，在帮里颇有些名气，为什么最为凶悍的大黑狗突然发了疯？老王头自己又跑哪儿去了，为何消失的无影无踪？
于长水头皮发麻，越想心越惊，有种事情越来越大条了的感觉。
见他如此反应，刘正原心里终于舒坦了，很好，终于不只他一个人慌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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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