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坠无语了。
卫越将肩上的猫捞到手里,有些奇怪地问许披星:“猫会翻白眼吗?”
许披星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卫越撇撇嘴,轻手轻脚地捧着猫去找师父。他们这些小辈一般都有领导恐惧症,直面上级的机会能推就推,平时遇到师父级别的老天师都打怵,更别说去找会长了。
所以卫越选择把猫交给师父。
卫越走开后,许披星视野立时开阔,他视线一瞥,看到被猫撸开袖子的人仍在满脸紧张地掖袖口,再看其他村民,四个人里,没有一个人的双手是完全露出来的。
是巧合?
许披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卫越刚才说什么残疾人……哪里残疾?
他皱起眉头,转身去找卫越。
他们的师父郑公达也是住在天清楼的六印天师,刚才举着令牌冲在最前面,扬言要砸烂村民脑袋的暴躁老头就是他。
郑公达的灵奴是条中等体型的土狗,上次出任务伤了腿,这次没带出来,他本就喜欢小动物,见到江坠稀罕得不行,从徒弟手里接过小猫,没舍得立刻还回去,抱在怀里用带胡茬的下巴使劲蹭猫头。
江坠烦得喵喵叫唤,直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将他从郑公达手里救了出去。
江坠顺着刑离的胳膊爬回他的肩膀,背过身,用屁股对着老天师,以此表达不满。
郑公达两眼不舍地盯着小猫,跟刑离商量:“会长,这猫回去借我养两天呗……”
刑离像是没听见,没有接话。
卫越两手绷紧,在一边站得笔直,紧张地开口:“会长。”
这时,许披星从后面过来,没看到刑离也在,直接给了卫越一胳膊肘:“喂,你刚才说那老头是残疾人,他身上哪块残疾了?”
“咳。”刘公达咳嗽一声。
许披星一头雾水,视线稍转,发现会长站在那儿,顿时也站立正了:“会长。”
刑离微微点头,回身欲走,江坠突然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耳垂,示意他看过来,刑离顺势低头,江坠为了提示方便,刻意伸出脑袋,朝村民的位置高声长叫。
刑离往狸猫叫喊的方向看去,前方那些村民仍不肯让路,却没有再倒地碰瓷了,他收回视线,转头问卫越:“它刚才干了什么?”
卫越反应了一阵才明白他在说猫,想了想,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它突然跳到村民身上去咬老头的袖子,哦对,那老头还是个残疾人,唉,幸好把师父他们拦下来了,不然要损大德。”
刑离眉心微蹙,问了和许披星一样的问题:“哪里残疾?”
卫越愣了下:“手,他左手没有小指。”
话音刚落,卫越头顶蓦地挨了一记重锤。
刘公达手持刚用来当凶器的令牌,指着徒弟的鼻子破口骂道:“蠢货!”
卫越摸了摸刺痛的头顶,龇牙咧嘴地看着师父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进人群,连会长也在往那边走,卫越不明所以,茫然地问身边的人:“我咋啦?”
许披星冷笑:“你基础知识考试又没及格吧。”
卫越下意识扶了扶藏着成绩表的背包,满眼错愕地说:“你怎么知道?”
许披星懒得理他,跟着去古怪村民那边凑热闹了。
被狸猫扒了袖子后,四只伥鬼化成的村民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暗中计划逃跑,它们以老人的姿态两两互相搀扶,做出一副身体不适,不得不打道回府的样子。
一行人以为他们想开了,松了口气,还好心地帮他们看脚下的路。
“拦住它们,它们是伥鬼!”
刘公达手持伏魔令,大喊着追过来。
老天师们经验丰富,听到伥鬼二字,瞬间琢磨出了原委。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众金光闪闪的法器从天师身上浮起,将目标对准蹒跚而去的村民。
伥鬼身份暴露,慌忙丢掉虎皮,露出鬼魂的面目与黑暗融为一体。灵奴的作用在此显现,两条黑狗从人群中飞奔出来,在不同的方向停下,对着一点狂吠不止,分别堵住伥鬼的去路。
十多张镇鬼符紧随其后,将伥鬼团团围住。
符纸发出的金光让四只鬼动弹不得,随着镇鬼符的靠近,伥鬼的形态发生了变化,白骨与破烂空枯的皮囊渐渐搅成一团,像一滩尸灰色的烂泥,它们想张嘴惨叫却不知从哪里发出声音,只能用胳膊横挡着脸,徒劳地阻止金光靠近。
人类看不见伥鬼此时的样子,江坠却看的很清楚,他很久没见过伥鬼了,小时候不懂事强逼着虎妖给他变,当天晚上被他爹打了个半死,从此再也没敢提。
现在倒是能理解老头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江坠合上眼,不再看那可怖又可悲的场面。
少顷,符纸光芒散尽,最后一只伥鬼被驱散,地面逐渐聚出人体的轮廓,那是他们变成伥鬼前的身体。
江坠探头探脑地想到前面去,然而脚刚离开肩膀就被刑离薅了回去,身体再次被羽袍裹住,一只熟悉的手挡在他面前,人类掌心的温度慢慢贴上他的眼睛。
江坠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还在不满突如其来的禁锢,挣扎着要出去,而外面没经历过风浪的小辈们却巴不得有人能蒙上他们的眼睛。
夜晚的山路上,四个身形佝偻的老人以一种活人无法做到的扭曲姿势躺在地上,四人脸上的皮肉都被啃掉了,只剩点点空皮黏连骨头,四肢倒是完整,但已经有了尸斑。
死者的模样在路灯下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没有虎皮遮掩,尸体的臭味肆无忌惮地袭击着周围人的鼻腔,几个围观的年轻人当场吐了出来。
“唉。”老天师闭上眼,低声念了一段度魂法决。
然而这些人的灵魂成了伥鬼,已经在镇魂符的威力下魂飞魄散,无法往生了。
悲剧常有,现在不是伤怀感慨的时候,天师们很快冷静下来,打电话联系李磊,让他赶紧安排人来处理尸体。他们留了几个胆大的小辈在这里等人,其他人继续往山里去。
许披星和卫越走在最后,卫越拿着一整包纸巾,拼命抽纸擦手,表情十分崩溃:“我靠我靠,我他妈居然直接摸了尸体!”
“活该,”许披星不客气地嘲笑,“学了两年法术还不如一只猫有灵性,这都是你应得的。”
趁无人注意,许披星掏出手机,悄悄对着尸体拍了张照片。
“你干嘛?!”卫越惊了。
许披星看了眼屏幕,确认四个人都在里面,他收起手机,没好气地敷衍:“有用。”
上山的队伍异常安静,活泼多话的年轻人没了聊天的**,低头闷闷地前进。
入山后有两条路,一行人打算先去高处,始终沉默的刑离忽然发话:“等等。”
所有人停下。
就着月光,刑离望向另一条路尽头隐约可见的屋宅:“先进村子。”
“对对对。”
郑公达一拍脑袋:“伥鬼化成了村民的样子,说明死者都是村子里的人,搞不好白天那些也是……”
众人恍然反应过来,调转方向,加快步伐赶往山中唯一的村落。
天黑下来没多久,村里的屋子都还亮着灯。
天师这边人多,将近二十个人进村,纷乱的脚步声吸引了边户村民的注意,一些人好奇地出来看,发现是李磊请来的那群天师,立刻招呼其他人出来。
很快,一群身强力壮的中年农夫拿着农具赶来,将他们团团包围。
有了伥鬼的前车之鉴,天师们先用法器测了一圈,确认在场都是活人后,他们安心了些,冷静地与村民对峙。
徒弟们担心师父再冲动上头,纷纷挤着往前站。
小辈中卫越长得最高,在黑夜中如同一面结实的城墙,他挡在师父和许披星前面,下颌微微抬起,双眼睥睨着离他最近的中年男人。
山一样的阴影挡住了院门上的吊灯,村民被阴影笼罩,紧张地吞咽口水,挥着锄头威胁:“你,你站远点,别靠过来。”
卫越扯了扯唇,双臂环胸,开始问话:“你们村子,最近有没有人失踪?”
村民面上一瞬间闪过迟疑,像是怕人看出端倪,他虚张声势地拔高音量:“没有,有也不关你的事!”
卫越撸起袖子开始活动筋骨。
“行了,”许披星在背后轻轻踹了他一脚,绕到前面,举着手机给村民看照片,“你认识这四个人么?”
“不认识……”
村民脱口而出,然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瞥向手机,看清照片后,他猛地睁大眼睛,惊恐地后退:“你,你你你给我看死人照片做什么!”
许披星看了眼手机,啊了一声,然后用手指按着屏幕将照片放大:“抱歉抱歉,你别看脸,看看穿着,眼熟不?”
村民抗拒地闭上眼睛,不肯再看:“滚滚滚,你们快滚。”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大人身后怯怯地露出头,又被大人一把推了回去。
许披星跟卫越对视一眼。
卫越清了清嗓子,从包里掏出一把伸缩铜杖,拿在手里挥了两下,慢步朝村民逼近。村民老实了一辈子,不敢真用锄头打人,只能后退。
许披星趁机挥手,让躲在后面的小孩过来。
男孩犹犹豫豫地走到他面前,两只手抓着裤子,小声说:“我能看照片吗?我爷爷今晚没回家,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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