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闯入协会的小狸花成了最具天赋的灵奴,灵苑相当重视,特意为小猫准备了一套独立的大房间。猫爬架、猫玩具、幼猫零食等吃的用的全部买最好的,小猫的日常生活也交由专门的饲养员照看。
郑肃早中晚都得亲自去看一眼,生怕送上门的宝贝出事,丢了跑了伤了病了他都要犯心绞痛。
江坠现在白天在外面的大草坪追狗吓鸟,偶尔去地下室跟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纸较劲,晚上回大单间吃饭睡觉。
江坠非常讨厌人类做的宠物食品,可又不得不吃,因为他一旦不吃东西或者食物吃少了,饲养员就会摆出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找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远的工作不容易,猫要是饿死了,他也就饿死了。
江坠为了清静,只得勉强吃两口。
虽然不明白那个灵奴测试他是怎么通过的,但结果总归是好的。算算他在天师协会已经待了半个月,那个留长胡子的老天师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就是不提带他去找会长的事。
江坠耐心已经快耗尽了。
今天郑肃不在,傍晚刘贤匠跟着饲养员进了灵奴的房间,小狸花跟以前一样,安静地在猫爬架的踏板上躺着,听到有人进门也毫无反应。
刘贤匠蹲到狸猫旁边,左右打量一通,抚着胡子纳闷地说:“小猫正是长肉长个儿的时候,可这都过去两个星期了,它怎么一点不见长。”
江坠躺够了想翻个身,闻言整只猫都僵硬了,后腿支棱在半空,抬不起放不下,动作十分滑稽可笑。
糟糕,他忘记动物幼崽需要长大了。
好在有饲养员替他解释:“可能是不爱吃东西的原因,这小家伙不喝奶不吃粮,罐头吃两口就停,给它往罐头里加羊奶粉,它吃了就吐。包括厨房给做的猫饭,零食什么的全都不爱吃。我们也发愁,正考虑找只母猫来给它喂奶。”
什么喂奶?给谁喂奶???
江坠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一个快四百岁的成年妖喝母猫奶,如果这件事被其他妖知道了,他以后要如何在妖盟服众,如何坦然地度过余生……
毕竟,妖的一辈子很长。
两个人类全然不知狸猫的崩溃,刘贤匠还在出主意:“试试养在外面呢,它以前跟着母猫在外面流浪,可能不习惯圈养。”
饲养员:“已经半放养了……不过它虽然吃得少,但身体健康,肉长得很结实,没有营养不良的迹象。”
两人围绕小狸花聊了半天,刘贤匠伸手碰了碰小猫的鼻尖,心里生出个想法:“今天楼里清静,我带它去会长那儿转转吧,正好训练快结束了,提前让他们熟悉熟悉。”
饲养员当然没有意见,听完立刻去给他拿江坠外出用的猫包。
江坠听到马上就能接近目标了,顿时忘了喂奶的事,一个翻身坐起来,软趴趴的耳朵直直竖起,破天荒地对刘贤匠展露友好。
小狸花低下脑袋,猫头轻轻蹭了蹭人类的手指。
刘贤匠受宠若惊:“哟,终于肯理我啦。”
他顺势摸了摸猫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话,语气掺入几分担忧:“唉,阿离性子冷,你也是个倔脾气,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处得来。”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坠下意识想用人声应答,幸好话出口前忍住了,换成了一声喵。
“嗯?”刘贤匠听到猫叫,用手指挠挠小猫的脸腮,“你见过阿离的,第一天来协会就冲他撞了过去,给那几个小年轻吓了一跳。”
江坠又喵了一声。
阿狸?他也叫阿狸?
江坠很少对人叫唤,刘贤匠奇怪地捧起小猫看了看,忽然福至心灵,试探地唤道:“阿离?”
“喵。”
刘贤匠乐了:“你喜欢阿离这个名字?”
江坠没有给回应,猫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类。
那本来就是他的名字。
“喜欢也没办法,会长的名字可不能给你用。”说着说着,刘贤匠视线飘忽,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苍老的脸上露出苦涩。
“虽然已经没人这么喊他了。”
江坠歪了歪头,难以理解老天师上一秒还乐呵呵地笑,下一秒就笑得像哭似的。
这时,饲养员带着猫包回来,老天师恢复仪态,婉拒了饲养员帮忙拎包的好意,独自带狸猫去往天清楼。
正如刘贤匠所说,天清楼的天师今天大多领了委托,外出未归,楼里冷冷清清,听不到一点动静。
江坠待在猫包里,透过侧面的黑色网格窥看天清楼内部的样子。
第一天进来心思都在那位会长身上,没注意打量四周,今天一看,这里虽然叫天清楼,但内部装修跟“清”毫无关系。
墙壁浮绘以墨色做底,金丝题字作画,入眼黑金交织,庄重华丽。金雕玉饰,文玩古画等等价值连城的装饰挂件随处可见,整体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不为过。
天清楼内部有四部电梯,其中一部是长老和会长专用,刘贤匠提着江坠进了公用电梯,来到会长所在的四楼。
四楼的风格与叫人眼花缭乱的一楼是两个极端,出了电梯,满目素白,极致的素净清雅,墙上挂画不见任何亮眼的颜色,皆是留白颇多的水墨古画,几乎与白墙融为一体。
唯有墙角蓬勃生长的散尾葵能为这里单调的黑白添上一抹绿意。
江坠心里默默评价,别说,还挺适合那位清清冷冷的会长。
刘贤匠轻车熟路地走到会长办公室,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了回应。
“进来吧。”是道明显上了年纪的男声。
刘贤匠温和的脸色霎时垮下来,不过只有一瞬,进门时,他又带上了和善的笑。
傍晚天光暗淡,房间开了灯,屋里总共两个人,一位是江坠见过的天师协会会长,他今天脱了羽袍,只穿了简单的衬衣长裤,坐在降香黄檀桌后垂首翻看符书,面无表情,呼吸轻浅,安静坐在那儿,宛如一具雕刻精美但了无生气的人偶。
房间的另一人是个满脸皱纹的陌生老头,外表六七十岁,染了一头黑发,他的地位似乎比刘贤匠高,一般都是其他人对刘贤匠主动行礼,这回却是刘贤匠先颔首问候。
“赵长老。”
“刘老怎么这时候来四楼?还提着只灵奴。”赵端印坐在房间正中的藤椅中,手捧茶盏,笑眯眯地问。
刘贤匠不动声色地把江坠往身后藏,随口回道:“会长那两只灵奴前段时间送回灵苑重新训练了,我今天又去挑了只来,最近妖孽横行,会长频繁外出,带上灵奴多少能帮忙分担一些疲忧。”
赵端印放下茶盏,目光探向被刘贤匠挡在身后的猫包:“刘天师谦虚了,听说这只灵奴天赋异禀,灵苑和你都甚是看重。”
刘贤匠暗骂郑肃邀功心切,提早把消息透露给了长老。
他面上神情不变:“他们说得太夸张了,我就是看这小家伙有眼缘,多上了点心,其实它只比之前那两只灵奴强一点,远远称不上天赋异禀。”
“是吗?”赵端印起身走过来,“既然这样,会长带出去也无用,不如就送我那儿吧,我正好缺一只灵奴。”
说着,赵端印伸手从刘贤匠手里夺过猫包,打开拉链把猫掏了出来,将包丢到地上。
刘贤匠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愠怒,他看向房间里始终保持沉默的人:“这只灵奴是我替会长选的,我记得赵长老更喜欢鸟,改天让灵苑挑只天赋高的鹦鹉出来,我亲自训好了给您送去。”
然而,会长并没有开口。
赵端印更是充耳不闻,他单手捏着看起来不足月的小猫,把猫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然后抬起褶皱堆叠的眼皮问刘贤匠:“它洗过澡没?身上有虫么?”
刘贤匠笑笑:“它太小了还不能洗澡,而且它训练还没结束,没有完全脱离野性,今天只是带来让会长看看,晚上要送回灵苑的。”
赵端印脸上浮现出嫌弃的神色,将猫拿远,皱眉道:“罢了,我回去找个人给它洗洗,不用回灵苑了,明天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继续做训练……”
话说一半,他转头看了眼他们协会的会长:“差点忘了,这是刘天师送给‘会长’的灵奴,我看着喜欢,自作主张扣下,实在失礼,还是应该先问问你的意见啊,刑离。”
江坠一直忍着脾气任赵端印摆弄,闻言悄悄抬起耳朵。
原来会长叫刑离啊,怪不得老天师喊他阿离,居然跟自己的小名同音。
江坠抻着脖子看过去,不知道这位会长是脾气好还是人妖之间有文化差异,在妖盟,就算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左右护法都不会像赵端印这样轻慢他。
老盟主刚走那段时间,妖盟各大族群蠢蠢欲动,没多少妖怪承认江坠是下一任盟主,各族皆有私心,无不觊觎盟主之位,后来江坠把他们挨个揍了一遍,稳稳坐上了这个位置。
当时,平日里满嘴都是规矩教养的郎折带着狼妖全族站在少盟主身后,江坠揍累了他们就接手,直到把对方打服为止。
佘九和右护法更是狠辣,他俩一度想把带头闹事的妖怪灭族,最后被郎折严词制止。
江坠现在想起那段时间仍有些怀念,不仅能随心所欲外出还能肆无忌惮地打架,过得别提多爽了。
江坠已经跑了神,那边刘贤匠气得胡子直抖。
赵端印不仅对会长态度不敬,还在人前直呼大名,若不是长老的身份压他一头,刘贤匠这会儿已经指着赵端印的鼻子开骂了。
房间里一时无人说话,周遭静默,落针可闻。
半晌,刑离轻动手指翻了页书,头也不抬,低声吐出两个字:“随意。”
江坠:……
第一天进天师协会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他推测有误,这人根本不像喜欢猫的样子!
赵端印对刑离的反应早有预料,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刘贤匠,正要把猫丢回猫包,没想到手里安分的狸猫突然有了动作,翻身从他手心跳了出去。
赵端印不耐地啧了一声:“灵苑怎么回事,训了半个月还这么野。”
江坠甩开他跃上那张降香黄檀的桌子,回过身,仰头直视赵端印灰而浑浊的双目,浅褐色的猫眼中竖起黑色的瞳线。
他身为妖盟盟主,万妖之首,自甘当天师会长的灵奴是他有求于人,不得已而为之,但——
江坠傲然睥睨着面前的天师。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当他江坠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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