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门关上了。

猫还在外面。

“喵嗷——嗷嗷——”江坠恼羞成怒，站起来疯狂挠门，挠了半天，门扉岿然不动。

不久，门缝透出的细微灯光熄灭，里面的人显然已经睡下。

“……”

翌日清晨。

刑离准时离开房间，推门进入办公室，他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然后往办公桌走去，走到一半，他忽而定了身，朝办公室东边的角落缓缓侧目。

只见一个小小的棕色毛团子缩在墙角，旁边是花梨木矮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刑离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坐到办公桌前，叫了助理过来。

“会长。”

助理以为会长要用早餐，顺便把餐车推进来布菜。

刑离低着头，捏书页的食指稍抬，往墙角的方向倾了倾。

助理顺势望过去，起初没注意到那里有什么，多看了几眼才发现那只缩成球的毛团子，惊讶道：“阿狸今天来这么早？”

墙角的毛团子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助理取出备用的空盘子，从各个餐盘分出一点吃食，随后端着盘子送到毛团旁边：“早起的猫猫有小笼包吃哦。”

因为江坠不肯吃宠物食品，只爱吃人类烹饪过的食物，久而久之，大家就放任他随便吃了。

平时不给吃也要偷吃的小狸猫今天像是睡着了，对送到嘴边的食物不理不睬。

助理蹲下来，伸手推着盘子往猫的位置靠了靠，试图用香味唤醒它。

盘子靠近，狸猫却不给面子，它起身跑去其他角落，蜷着尾巴趴下，再次把自己缩成球。

办公室的空气凝滞了。

助理意识到气氛不对，尴尬地挠了挠脸，小声嘀咕：“这是怎么了？”

刑离将书放到一边，拿起筷子平静地说：“别管它。”

助理叹了口气，没有撤走盘子，想着小猫饿了就会找食吃。然而到了中午，狸猫仍在墙角，盘子里的食物纹丝不动，凉了彻底。

会长的午餐现在默认准备两份，尤其是带刺和骨头的食物，厨房都要把肉剔出来，单独装一盘。

助理先把刑离的午餐取出来放好，然后从餐车下面取出小一号的盘子和碗，走向还在赌气的小猫。

“今天有鱼汤喝哦。”

助理拾起早上的盘子，把碗里的鱼汤浇在剔好的鱼肉上，将新盘子推给小猫。

天清楼的厨师厨艺了得，鱼汤熬得奶白，香气四溢。

江坠鼻子动了动，吸了口鱼汤的香气，嘴巴没忍住，悄悄砸吧了两下，然后把头一扭，转了个方向用屁股对着盘子。

这是要绝食啊，助理摇摇头，向会长投去无可奈何的目光。

刑离细嚼慢咽吞下嘴里的食物，冷淡地说：“不吃就撤掉。”

江坠哼了一声，尾巴一甩，将盘子扫得颠簸了下。

谁稀罕吃！

以前老盟主把江坠打狠了，江坠心里有气就会这样把自己缩起来不理人，一般还要躲起来玩失踪，现在毕竟还要跟刑离“日久生情”，所以折中了一下，缩在刑离看得见的地方生闷气。

“会长，”助理犹豫地说，“阿狸会不会病了？小动物身体出问题就不爱吃饭。”

刑离没养过宠物，不理解这些小祖宗的脆弱，助理家里养了两条狗，宠物的毛病大差不差，所以怀疑江坠是因为生病才拒绝吃饭。

此话一出，刑离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余光瞥向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毛团子，轻道：“那就去灵苑打一针。”

如果说有什么是比吃宠物食品更让江坠憎恶的，那绝对是打针。

当时为了给江坠打疫苗，灵苑全员出动，后来惊动了祈天阁，点了镇魂用的安神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江坠，给它打了一针。

江坠现在还对针头有阴影。

听到刑离说要打针，江坠噌地从地上窜起来，恶狠狠地朝着房间里的人类哈气，接着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旁边有个动画片里的老鼠洞那样的弧形小门，大小刚好够江坠通过，猫跑出去后，小门被撞得久久合不上，咯吱咯吱得响。

刑离淡定地继续夹菜：“没病。”

“……”

正值用餐时间，一般这个时候天清楼的天师和工作人员都在吃饭，走廊和大堂会格外安静，然而今天楼里异常吵闹，说话声和笑声不绝于耳。

江坠还生着气，但耐不住好奇，于是悄悄跑去一楼看个究竟。

噪音的源头是他认识的熟面孔——一直对他不死心的赵端印，赵端印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一身正装，手上提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鸟笼，笼子里关着一只成年体的乌鸦。

赵端印身边跟了四队人，出入排场比刑离还要大，如果不是没穿羽袍，旁人恐怕都会将他当成会长。

徒弟和助理跟在他身边不断奉承。

“果然还是得师父出马，什么恶鬼妖邪都不在话下。”

“这次多亏了长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恶鬼手里啊。”

与这些人相比，笼子里的乌鸦倒显得安静了。

江坠蹲在绿植花盆里看了一会儿就失去兴趣，光听这些人拍马屁了，实在没看出赵端印有什么本事，他的法力水平在天清楼排倒数，比刑离更是拍马不及，如果胡夭遇上的是赵端印，他估计现在还在幻象里做美梦。

江坠跳出花盆，顺着步梯跑到了二楼。

天清楼的厨师做饭一绝，江坠不需要吃饭，但是会馋，今天强忍食欲没吃午饭，难受死了，他打算去认识的几个天师那里串门，蹭顿饭吃。

首选刘贤匠，可惜他人不在楼里，江坠返回楼梯口，听到几个天师在旁边的休息室抽烟聊天，他们在谈论赵端印。

“仗着自己长老的身份，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他。”

“唉，会长还是年轻，降不住这些老东西哟。”

“年轻怎么了，人家会投胎，生下来身份就定好了，哪像我们呢，拼死拼活一辈子，最后还得看废物的脸色。”

这些天师跟刘贤匠一样，等级高，辈分大，什么都敢说，说什么也不怕被听到，个个语带嘲讽，显然对刑离和赵端印都颇有意见。

江坠皱眉停在门口，继续听他们发牢骚。

“哎，赵端印接的委托是你上次失败的那个吗？”

“别光说我失败，楼里大部分人都失败了啊！呿，那恶鬼实力一般，就是能躲会藏，要不是老子的灵奴不中用，哪轮得到赵端印出风头……谁不知道他那点本事，全靠灵奴才抓了鬼。”

“别提了，那只乌鸦我早看上了，结果让姓赵的截胡，协会什么好东西都让他先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会长呢！”

“会长不是有只猫么，听说厉害得很。”

“哦，那猫我见过，好像天生长不大，比耗子大不了多少，带出去能干啥啊。”

“对，猫一直养在楼里，没带出去过，谁知道本事是真是假，灵苑那边为了讨功喜欢夸大其词，咱们又不是没上过当。”

“好歹是‘名义’上的会长，配的灵奴自然也得吹的厉害点啊哈哈。”

江坠听他们对刑离毫无尊敬之意，心里冷哼，那人不会养猫，不会御下，在天师协会跟工具人似的。

活该被人在背后说闲话！

休息室里，天师们说够了高层的事，开始聊别的。

江坠听够了，转身往楼上跑，上了几阶楼梯，不知为何心里的无名火越烧越旺，他在楼梯上停了两秒，慢慢回想那些人刚刚的话。

他们是不是连他一块骂了？

给心里的火气找到了理由，江坠磨了磨牙，转身跳回二楼，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休息室，跃上天师面前的桌子，一气呵成踹翻桌面的烟灰缸以及所有的酒杯茶盏。

酒水茶渍混合着烟灰与玻璃碎片一起溅得到处都是。

休息室一片惊叫。

“卧槽什么东西？！”

“快！快抓住它！”

江坠在几张桌子之间蹦来蹦去，轻巧地躲过抓捕，从桌上跳下来的时候，还顺带用指甲划破了两条裤子。

他速度飞快，似风来似风去，压根儿没人看清它长什么样。

江坠闹了一通，潇洒地离开休息室，将天师的谩骂声抛在身后。

二楼暂时不能待了，江坠来到三楼，路过走廊，听到有房间传出电视剧的声音，于是停下来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天师，她开门没看见人，奇怪地探出头张望。

江坠坐在地上：“喵。”

女天师低头，猝不及防看见一只小猫，一时间心都化了，咧嘴笑道：“哎哟小乖乖，怎么来我房间了，快进来。”

江坠跟着人进屋，自来熟地跳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客厅茶几上摆了瓜果点心，女天师坐到狸猫旁边，看了看电视里的人物，又看了看聚精会神的江坠，新奇地说：“现在连小猫都爱看电视啊。”

她掏了把瓜子握在手里，自己吃一个，给猫剥一个，吃着吃着就忘了剥，直接把带壳的瓜子送到了小猫嘴里。

而江坠是会吐瓜子皮的，他一边磕瓜子一边看古装剧。

剧情演到女主替男主挡了一刀，吐了口血就要死了，这时冷若冰霜的男主像换了个人，抱着女主哭得直冒鼻涕泡，边哭边懊悔自己以前对不起女主，忽略了她的存在。

江坠每次看到这种情节都要打瞌睡，因为这往往意味着漫长的背景音乐和冗烦的回忆镜头要开始了。

然而今天江坠嚼着瓜子，忽然悟出点别的。

人类好像很喜欢舍身相救的情节……

江坠专注看剧，而女天师的注意力早就不在电视上了。

她在狸猫面前放了一小把瓜子，然后对着猫举起手机打开录像。

手机镜头里，小狸花猫一边看电视，一边用舌头卷了两粒瓜子到嘴里，嚼了几下吐出瓜子壳，精确地去皮留籽。

天清楼有个单独的微信群，工作人员和天师都在里面，方便传达消息。群里上一个话题是几个天师怒骂闯进休息室捣乱的不明生物，只有寥寥几人留言安慰他们。

这时，女天师把江坠嗑瓜子的视频发到了群里。

【大家快看，这小乖乖会嗑瓜子！】

【小家伙真聪明[点赞]】

【哎呦亲死了[心]】

【哈哈哈这是阿狸吧】

群里突然冒出一堆人，消息刷屏，很快便盖过了前面的讨伐声。

而此时的会长办公室，休息室的天师看了监控，发现捣乱的不明生物就是会长养的猫，集体来找刑离要说法。

天师们怒不可遏，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说狸猫的恶行，明里暗里责怪刑离把猫养在楼里，不成体统。

刑离垂眸翻看手里的文件，仿佛没有听见。

助理拦在他们面前，讪讪劝道：“各位冷静一下，我们还没有找到猫……”

这时，另一个助理举着手机进门：“会长，找到阿狸了。”

刑离目光离开文件，缓缓抬眼。

助理把放着视频的手机递过去：“它在孙天师那儿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