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九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说:“那挺好的……他待多久啊?”
最好是刚落地就回去。
沈洛见高高兴兴地说:“要待一周呢,他说不回家了,就睡我们寝室……”
说到这里,他看见相九僵冷的神色,卡顿一下,声音变小:“不会打扰你吧相九?”
相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打扰。”
——
自从知道好朋友要回国,还要睡寝室,沈洛见就十分开心,恨不得告诉他认识的每一个人每一只猫。
他认识的人不多,现在能说话的也就相九和杨老师,认识的猫却很多。
寒假到了,学校里冷冷清清,平时喂猫的好心同学都回了家,校园变成了流浪猫的天下。
沈洛见又去慰问猫小弟,给小弟们叼去了一些旧衣服,带了几个鸡蛋。他变回人形把衣服铺进猫窝里,又蹲在窝边扣蛋黄给猫吃。
几只猫围在他身边喵喵叫,沈洛见赶它们:“我身上冷,你们别围着我。”
魂魄凝成的人形像是个大冰块,猫挨着他直打哆嗦,看着可怜。
小白还在用头拱他:“老大,我们给你取暖,我们毛毛多……”
小橘疑惑地喵喵:“对啊,老大你的毛毛呢?”
沈洛见看了看自己光溜溜的腿,扯了扯短短的裙摆说:“这就是我的毛毛。”
“我知道我知道,”花猫喵喵,“之前小狸被人抓走的时候,那个人说它得了皮肤病。后来我去看它,发现它毛毛都剃光了,脖子上还套了个圈,很难看的。我要救它,它还叫我留下来,我不想被剃毛就跑了……老大也得了皮肤病吗?”
沈洛见叹气:“对呀,所以你们离我远一点,别传染你们。”
他看着几只猫埋头吃蛋黄,一边憋不住高兴地说:
“我最好最好的朋友要回来了,明天!他就住在我们寝室,你们再来找我的时候别被吓到了。”
“什么叫好朋友?”
沈洛见揉揉小花脑袋:“小狸就是你的好朋友。”
小橘战战兢兢地问:“老大你说的朋友是……那个很可怕的,那个……吗?”
“相九?”沈洛见愣了下,有点别扭地说,“不是……他也是我的,嗯,小弟。”
他拿出手机来给它们看照片:“这才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庄红鲤,他很好认的,打了唇钉。”
“他这里受过伤吗?”小橘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还是贯穿伤!”
“我们会被抓去嘎蛋蛋,然后耳朵上就会少一块,”小白低头,露出自己耳朵上的缺损,“他说不定被抓走嘎过蛋蛋!”
“对哦,他耳朵上也有贯穿伤,还这么多个,他是不是被嘎过很多次蛋蛋?”
沈洛见赶紧为自己的好友证明:“耳朵上是耳钉,嘴巴上是唇钉……这是人类的潮流。”
“老大,什么是潮流?”
沈洛见跟几只笨猫说不明白,冰冷的手挨个揉了遍他们三只的小脑袋,留下句“我去打猎”,就走了。
几只猫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起了怎么招待老大的好朋友。
这个叫“庄红鲤”的人类太可怜了,被嘎了几次蛋蛋,耳朵都不够打标记了,只能打在嘴上,至今仍然顽强地活着,令猫敬佩!
年纪最大的小橘说:“我们送点儿花给他吧。老大活着的时候就有人给他送花。死的时候也有,他们人类表达感情都是送花的。”
“你见过老大活着的时候哇!”
“那当然喵!”小橘胸前毛毛飘飞,“我可是被老大亲手养大的!还抓过那个谁的裤子呢!”
“哇,橘哥你好厉害,还敢抓那个谁的裤子!”
小橘眼神一怂:“看见那个谁回来可吓死我了……”
那个谁——you know who——也就是相九,正在搬开业花篮。
这是他接的新兼职,临时工,工资日结,帮新开业的甜品店整理物料和做清洁。
老板不怎么会选开业的日子,寒假一到,附近的人流量骤减,相九刚搬完十好几箱东西,就被老板叫了过去,让他穿上玩偶服招揽客人,另外再给五十。
五十……能给猫买很多零食了。
他点点头应下,去换玩偶服,衣服厚重,戴着头套,视野也有限,自己的呼吸声在闷厚的头套里回荡。
相九站了半天,没招揽到什么客人,倒是被人从背后猛拍了一下,是老板气急败坏地叫他把头套摘了。
“你是怎么看门的!花篮都被人薅秃了!!!你还想不想干了——”
沈洛见来的时候,就看见相九穿着笨重的玩偶服,咯吱窝里夹着玩偶头,大冬天也被热得一脸汗,头发一绺绺黏在额头上,正低着脑袋听那中年老板训斥。
沈洛见猜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这幅狼狈样子,更往草丛里躲了躲。
相九却忽然看过来,像是发现了他。但是很快被老板的训斥吸引回注意力。
沈洛见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相九换了衣服过来,嘴里喊着:“洛洛?”
他从草丛里出来,绕着相九的腿,喵喵地安慰他。
相九把他抱起来,眉眼间是消沉的困顿:“……小洛,今天不能给你买淀粉肠了。没给工钱。”
“喵喵喵喵喵!”他凭什么不给你工钱!
相九听不懂猫语,但也明白他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摸了摸他柔顺的冰凉毛发,勉强扯出一个笑,让他不要担心。
只是不免想着,是不是……是不是洛洛不要和自己在一起好一些?
他不要沈洛见因为可怜、因为同情和他在一起,他不想自己的喜欢变成对沈洛见的束缚。
他好爱小洛……所以希望他过得好。
……所以是不是,哪怕更好的生活不是自己提供的……也可以?
是不是?
可他好不甘心。
他在视频里看过庄红鲤,打着耳钉唇钉,脱了热帽下面是一头张扬的红色卷发。相比之下,自己像是在黑暗里蜷缩着的影子,蛇一样匍匐,从未有过那种张扬的姿态。
他想沈洛见也能在阳光下过那种张扬的自由的生活,所以想奋力推他去高处。但连他自己都身处沼泽里,手臂举得再高,也够不到别人的后踵。
最远的距离,到底是生死,还是贫富?
回到寝室,沈洛见赶紧变回人安慰道:“你不要难过了相九,我不用一定要吃淀粉肠,我又不会饿。我、你对我很好,我都记得的……诶你们在干嘛?!”
他一扭头,看见自己的猫小弟正在忙进忙出,嘴里都叼着……塑料花?
再看看它们的目的地——那张属于庄红鲤的床上现在已经围了一圈的花。
一圈……?
猫小弟们看见相九,齐齐僵住,而后夺路而逃。
这时,背后有人破门而入。
庄红鲤大声说:“surprise!”
沈洛见回头:“红红!”
“洛洛!”
庄红鲤哈哈笑,接住扑过来的沈洛见,抱着他转了个圈,又跟面色僵硬的相九热切握手:“鸟鸟鸟,谢谢你照顾洛洛啊!”
什么意思,一见面就宣战吗?
相九冷下脸:“不用谢。”
而后他把包一扔,四下看看:“哇好久没回来了哈哈哈,你收拾得还怪整齐的……”
他看到了自己床铺上一圈花。
庄红鲤:“哈哈,几年了,灵堂还没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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