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有老鼠！我好害怕……”蛇蛇散落的头发不断蹭着男人下颚，眼眸盈盈，像只渴望抚摸的小猫。

裴君凌突然心跳很快，喉咙干涩，默了会儿才往上揽了揽少年腿弯。耳旁怯怯的声音响起：“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打开门就看见好大一只老鼠窜出来，吓死我了……”

他闻言，微敛神情，进屋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在瞧见大大敞开的窗户和被风吹得呼呼作响，酷似老鼠的灰色塑料袋后，才将蛇蛇放到地上：“可能太久没人住了？”

即使站在地上，蛇蛇的脸颊仍埋在男人胸前，它揪住他后背的衣服，害怕的露出半只眼，又倏地埋回去，瓮声道：“万一它又窜出来怎么办？”

裴君凌捏住蛇蛇的手，将它牵到门外，“那可以站在外面吗？”

蛇蛇斜斜歪头，朝他看去，清澈的眸子闪了闪，松开紧握的手，乖巧点头。

“这房子是伯母和我妈一起挑选的，翻修的时候我也来看过，不过后来太忙……”裴君凌微顿，似是不想提起它的伤心事，“抱歉，这事是我的疏忽，晚点我再重新找个装修公司翻修一下。这段时间要不去酒店过渡？”

说话时，四月从表盘里弹出触角，跳进屋子后，转瞬便没了影子。

蛇蛇瞧见了，但没多大反应，点头顺应着男人的话，不知被什么词语触动，猛地一抬头，透蓝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为什么要住酒店？夫妻不应该住一起吗？难不成你不想让我和你住一起？”蛇蛇恍然大悟的模样，食指戳着男人胸口，噘嘴质问：“难道你还有别的老婆？”

四月现在还在裴君凌的表盘里住着，它得找机会让他帮忙翻案，更何况那些无厘头的话，它也想验一验真伪。

裴君凌哑然失笑。当初在医院，可是它亲口对米意说的，不想和他住一起，怎么现在变成了他有了外遇？

他握住蛇蛇不安分的食指，揣进兜里，关上铁门：“好，那我就送你回家。”

老式单元楼没有电梯，一人一蛇并排挤在狭窄的楼梯间往下走。

蛇蛇步子迈得很小，它往后瞄了眼，触角并未跟上来，叹了口气，它又戳戳男人后背：“老公！我的簪子落在上面了，我回去拿一下，马上就回来喔。”

裴君凌转眸一瞧，少年碧蓝发尾随意垂落在肩，簪子果然不见了。不过想起它方才害怕成那副模样，干脆也抬脚快步跟上。

可他始终追不上少年的步伐，最后一道冷冽的寒风一刮，铁门“嘭”得锁上，他被挡在门外。

里面传来蛇蛇求救的声音：“老公，怎么办，门坏了，我打不开……”

“你往后站一点。”裴君凌抬脚猛地一踹，又连踹了好几脚，门都未曾有过一丝松动。他只好叮嘱几句，下楼找锁匠。

一门之隔，蛇蛇说完这句话后，走回黏腻所盘踞的木板下方。

“啾！啾啾啾！”四月站在木板边缘，用触角指着黏腻，叽里咕噜不知在说啥。

片刻后，蛇蛇蹲下身，沉声道：“他走了，你再说一次。”

“他想叫你帮忙开一下八音盒。”

八音盒？

蛇蛇瞟一眼摔在玻璃渣中的八音盒，转身伸手触碰黏腻，忽的反应过来，这不是什么奇怪的生物，而是不肯轮回的半魂。

人死后，魂魄可在人间逗留七天，七天一过便可走上奈何桥，投胎转世。但若是你心生怨恨，久久不去，便会进化成恶灵，被烛虺吃掉。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蛇蛇眼前这种情况，既不肯上轮回桥，也没进化成恶灵的魂魄，则会随着时间而进行自我消融，俗称半魂。

看它这情状，恐怕就只剩几天时间了。

蛇蛇捡起地上的长簪，重新盘起头发，转头朝四月道：“走啦！你还想不想翻案了？”

既然会自我消融，那就不属于它的工作范畴，它才不要消耗刚刚吃的羊肉火锅来帮它完成愿望呢。

“想，想啊！但是它……”四月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最后下定决定扒拉住少年裤腿，“你就帮帮它吧。”

蛇蛇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拖住了后退，它无奈将触角甩开，“你还有忙要我帮呢，还这么想去关心别人？”

四月的气焰明显弱了下来，垂耸着触角跳上少年肩头。

这才对嘛。

蛇蛇轻扶触角，没想到刚走到门口，那条半魂就挡住了它的去路。

半魂全身泛着淡淡荧光，它双手并拢，掌心向上，将手从胸前向外下方轻轻送出，紧接着，右手五指并拢，指尖轻触它的下颚，朝蛇蛇的方向伸出。

蛇蛇瞄了眼四月，“它在干什么？”

四月晃晃触角，“它不会说话。”

很快幽魂又比出一堆蛇蛇看不明白的手势，只是还没比完，面前的铁门就被撬开，蛇蛇猝不及防被裴君凌拉出门外，跌进男人紧绷的胸肌上。

“你没事吧？”

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走廊的白光霎一时间照射过来，蛇蛇还有些懵，回过神后立马看向屋内，发现半魂消失后，松了口气。拖着软糯的长音：“有事~里面好黑，我害怕……”

音落，裴君凌安抚似的又把它往怀里按了按。

“太紧啦！”蛇蛇艰难的从男人怀中出来，捂着半边脸，颇为幽怨的盯他一眼，“疼死我了！”不知是什么原因，男人的肌肉坚硬如铁，硌得它生疼。

裴君凌看它这模样，自然也反应过来，抱歉勾唇。

两人说话之际，蛇蛇的余光并没有瞥见半魂的身影，它摇摇头，牵住男人的手：“走吧，你不是下午还要上班吗？”

原本裴君凌今天下午是请假和蛇蛇一起去体检，但奈何突发意外，律所有件棘手的事情。

“你不回家休息一下吗？”

蛇蛇无奈觑他一眼，推着他的胳膊往前走，“这么一折腾都几点了？我更想你早点下班陪我呢。”

裴君凌眉心微动，似乎是被什么字眼取悦，眸里荡出点点笑意。

两人刚离开没多久，铁门里响起阵空灵婉转的音乐，像童话里精灵抖动的翅膀，碰撞出细碎声响，轻盈又泛出暖意。

-

办公室虽然不大，但裴君凌还是用凳子给蛇蛇搭了个能躺的地方，又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拼盘：“最多三个小时，要是无聊你就玩手机可以吗？”

消耗了不少灵力，蛇蛇早就饿死了，它盯着拼盘两眼都在放光，话还没听完，嘴就先被塞满了，只能可劲儿的点头。

头上的呆毛顺着它动作晃来晃去的，裴君凌没忍住轻揉几下，很快又恢复冷峻的面容，拿起桌上的一摞资料出了门。出门之前，他侧身询问：“真的想好了？”

蛇蛇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反正点头总没错。

男人一走，小触角就蹦跶回来，跳上蛇蛇耳郭：“烛虺！能不能帮我找我妈的文书！”

“本大人现在忙着呢！”蛇蛇将椅子往下调，舒舒服服的翘起脚，朝嘴里丢进一颗青提，含糊道：“我说会帮你就会帮你，这么急干嘛！”

触角闻言，安静地坐在桌子边缘甩腿等待，可等了半个多小时，蛇蛇非但没开始找，反而睫羽不受控制地开始轻颤，即将坠入沉睡。

“嘭！”

果盘摔在瓷砖地板上发出巨响，蛇蛇冷不丁被吓醒，瞧见只是个塑料的空果盘后又往上挪了挪盖在身上的羽绒服，闭眼浅眠。

这都吵不醒？触角不信邪的跳上它鼻梁，去扯少年长密的睫毛。

“唔，干嘛呀……”蛇蛇始终没能睁开眼皮，困得仿佛上面挂了千斤顶。它用手蹭蹭发痒的鼻尖，困，真的困，真的好困困，早知道就少用点儿灵力了。

连扯了好几下，少年都未曾醒来，还把触角累瘫了，精疲力竭的倒在它鼻梁上。正要另寻他法时，门突然被敲响，触角一溜烟躲进蛇蛇口袋。

华生捧着电脑进来，瞧见在办公椅上坐得笔直的蛇蛇，笑着凑上前：“元蘅，这是装修公司给出的几种不同风格的设计，你看看比较倾向于哪一种呢？”

蛇蛇虽然坐起来了，但魂却还在睡着，它本想睁开眼回应，却被浓重的睡意淹没。

见它默不作声，华生以为是这些风格都不喜欢，找出剩下几个风格，哪知少年依旧不吭声。他怪异打眼一看，发现它眼皮一颤一颤的，原来是困了。

华生正准备离开，却蓦地瞧见蛇蛇睁开了眼，立马兴冲冲走上去，“快挑一个吧。”

但蛇蛇并没有苏醒，而在脑海里和触角打架。

“出去！”

触角嘚瑟在蛇蛇眼皮上荡秋千，“你帮我找东西就出去。”

蛇蛇像是气急了，鼓着腮帮子，抿唇不说话。

触角的秋千越荡越高，外人看来，却是蛇蛇把眼睛睁得越来越开。

僵持许久，最后蛇蛇迫于无奈，只能清醒。没想到刚一睁眼，就听华生道：“元蘅，你刚才怎么一直眨眼，是不舒服吗？”

蛇蛇用手肘撑着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我说刚刚有鬼在扯我眼皮你信吗？”

华生先是诧异，随后打趣道：“当然信啊，因为我也觉得天天有鬼在扯我头发，不然怎么会掉这么多？”

蛇蛇给了他一个“就知道你没信”的眼神，随即滑动触控板，指了指其中的新宋式装修风，“就这个叭。”原因无他，只是比较眼熟而已。

说到这，华生突然道：“对了，老板重新给你在学校旁边挑了一个小区，至于原先的房子看你看你怎么处理，要是想卖，我可以帮你。”

“为什么？”蛇蛇诧异歪头道：“那房子不能住人了吗？”因为有鬼在里面住？

“老板嫌那是个凶宅。”华生叹声道：“本来原房东一家美满和睦的，谁知儿子意外出了车祸，一下就成了残疾人。那丈夫也是个人渣，抛妻弃子投奔富婆去了。妻子一时受不了，想着孩子反正也是个残废，带着他一起煤气自杀死了。那孩子也是真惨，还那么小……”

“那孩子几岁了？”

华生拧眉思索：“好像才六七岁吧，刚上小学呢。”

难怪那半魂说不了话……

眼见蛇蛇肉眼可见的沉默下来，华生好生宽慰：“没事，老板给你重新买了房，别太担心。”他瞄了眼时间，惊呼一声：“老板他们快结束了，那我先出去了？”

蛇蛇点点头，转头掏出手机。手掌轻轻一按，手语教学视频飞速播放，它终于反映过来半魂那些乱七八糟的手势是什么意思了。

“谢谢你。”

“但我现在不能离开。”

“你能不能在带我走之前再放一次八音盒。”

“那是爸爸带我去游乐场买的，他说只要听见音乐，他就会在。”

“只要爸爸回来了，妈妈就不会那么累的养我了。”

“……”

蛇蛇睫羽倏地轻颤，头上飘来一朵乌云，悲伤将它笼罩，无意识扣着指甲，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啾！”

听到触角的提醒，它知道是裴君凌回来了，忙敛住外泄的情绪，朝门口跑去。

裴君凌刚一推开门，怀里猝不及防撞进个毛茸茸的东西，心脏的空缺瞬间被填满，他忙抬起手，避免少年磕上文件夹，“怎么了？”

蛇蛇在男人怀中蹭半晌才抬起头，露出澄亮的眸子，嘟囔道：“我也想去游乐场玩儿。”

两人的腻歪传到其他同事的热眼中，大家纷纷起哄，所幸还没午休结束，并没多少人看见，但还是惹得蛇蛇脸颊泛红，不好意思的将人拉进门内。

窗外吹进的冷风将蛇蛇的心也吹冷静下来，它清清嗓子：“其实我刚刚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裴君凌收拾好文件，替蛇蛇穿外套，“跨年夜有烟花，到时候带你去。”

蛇蛇抬起手，任由男人给自己拉拉链，末了，它跑去电脑前看时间，现在离跨年夜只有不到一周，心尖不自觉翘起了边，嘴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

它也是去过游乐场的蛇了！

“那我现在带你去体检？”裴君凌瞧见它瞬间皱巴下来的脸，知道它在想什么，“今天下午不抽血，明天早上再去。”

上次抽它半管血搞得像是过年杀猪，按都按不住。

蛇蛇闻言，脸色果然好了很多，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它一只手挽住裴君凌，另一只手掰扯围巾，企图挡住脸来逃避现实。

一人一蛇刚走到前台，蛇蛇就撞上个中年男子。对方提着某个学习机构的广告布袋，穿着军绿大袄，脸上的胡茬还泛着青。

“对不住对不……”男人连连躬身道歉，谁知下一秒神色微变，猛地抓住裴君凌的胳膊，用蹩脚的普通话道：“请，请问你是裴律师吗？”

裴君凌轻微拧眉，不动声色将蛇蛇拉到自己身后，随即抽离手臂，“是。”

“俺叫陈建英，想来找你帮个忙。”陈建英着急忙慌的从袋子里掏东西出来，却被前台阻拦，眼见裴君凌抬脚离开，他急声道：“俺妹儿陈美兰啊，就是你帮她打得官司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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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水果拼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