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这么一点拨,蛇蛇想起自己就是因为帮元蘅打印入学资料,横穿马路,才被车撞飞的。
元蘅活了二十七年,却从未踏足过学校,他渴望有朋友、有老师、有展示才华的舞台,所以一直在准备成人自考。手术成功后,元父元母便准许他去大学追梦,还送了套学区房,但去年因为车祸,梦还没开始就碎了一地。
蛇蛇撇唇,双手搭上座椅靠背,可怜巴巴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如果它说它不是元蘅,那能不去上学吗?它可没有元蘅那么远大的理想,只想混吃等退休。
“你没有修过学分,所以还得从大一念起”许是看出少年眉宇间的忧愁,裴君凌宽慰道:“麦大的服装设计专业挺不错的,还有梅老师坐镇,你肯定能学到你想学的。”
蛇蛇掏出刚刚在手机上学到的热词,出声嘟囔:“学那么多干嘛?去闪耀巴黎吗?”
“快要放寒假了,你先去适应一个月,明年咱们再……”
旁边的人还在絮絮叨叨,蛇蛇颓圮摇头不想听,面如死灰拉开车门下车,刚走进电梯间就瞧见一个浑身挂满首饰的阿婆,眸光瞬间就被她手上攥着的长簪攫取。
簪子用的是缠花手艺,顶端用红丝缠成凤凰的样式,眼睛用颗黑石镶嵌,被开门带起的风轻轻一吹,双翅晃动,简直栩栩如生。
不知是不是错觉,蛇蛇总觉得簪子上凤凰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往它身上落,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向它。可当蛇蛇再定睛一看时,簪子仍安安稳稳的躺在阿婆手里,未曾有异样。
它温吞往后挪一步。
“阿婆,您这个簪子是在哪里买的?”裴君凌指了指蛇蛇随意垂落的长发,示意也想给它买一个。说话时,他略略俯身,与阿婆同一视线。
阿婆明显顿住,身上繁重的首饰随着她侧身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回荡在逼仄的电梯厢内。
怎么会有人长这样!
她脸皮皱得像泡发的老树皮,两颊凹陷,颧骨尖得硌眼。龅牙往外呲着,黄渍沾在牙缝里,眼泡肿的像两颗烂核桃,下三白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人时带着股阴沉沉的劲儿。
阿婆裂开嘴笑,露出半截白粉牙床:“三楼首饰店,但这个……世上仅此一支。”
裴君凌面无波澜,礼貌道谢,转头朝蛇蛇轻声询问:“吃完饭去看看?”
蛇蛇自然而然挽上男人胳膊,企图用灵力探查,可灵力不知怎地又失效了。它狐疑地和男人十指相扣,却依旧使不出来。
这簪子,绝对有问题!
“不要,我就要这一个。”正说着,它就要伸手去拿,却被裴君凌按回来,蛇蛇蹙眉看向他,对方也只是压眉朝他拧头。
“阿婆,您手上这个卖吗?”裴君凌点开计算器,递出去:“要价随您开。”
阿婆像是听不见话似的,僵站在门口,动也不动。显示屏跳到一层时,她蹒跚着走出去。路过蛇蛇时,簪上的凤凰突然“动了”,直溜溜盯着它。
果真有问题。
蛇蛇刻意避开视线,不动声色朝男人身后闪躲,又伸手扯扯他袖口,示意他回头。
可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在男人眼里却是非常不舍,他温声道:“很喜欢?”
见它抿唇不语,裴君凌单眉微挑,正要伸手按电梯,没想到原本阖上的电梯门倏地打开,阿婆重新走了回来:“我都说过了仅此一支,不卖!”
不等裴君凌有所反应,蛇蛇就踮脚捧住男人的头,将他往下拉,唇角扬起一个乖乖的笑:“嗯嗯,想要!”
少年微凉的手掌贴上男人耳郭,精致的脸毫无保留映进他的全部视线,裴君凌微怔,清楚感受着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一下又一下,掷地有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腕上的手链滑过一束难以察觉的蓝光。
“老公,她快走了。”蛇蛇指了指关上的电梯门,双手合十,神情期待。
思绪回笼,裴君凌紧紧喉咙,揉了揉蛇蛇脑袋,丢下一句“等我”便跨步追出去。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不见,蛇蛇才试探性甩了甩手。忽地,几颗璀璨的红宝石从指尖滚落,沉沉砸上地面。它余光瞥见,心猛地一跳,飞速蹲下去捡珠子。
这可是它收藏了几百年的宝石,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但,它的灵力又回来了。
“叮——”
电梯门开了,羊肉的膻香混着其他肉类食物的信息素混杂在一起,不断攻击蛇蛇的味蕾,它不争气地吸溜一口哈喇子。
走出电梯,它扭头便看见羊肉火锅店的招牌,立刻兴奋地踮起后脚跟。只是还没迈出去,又缩了回来,幽幽地盯着未曾跳动的楼层显示器,焦急跺脚。
它再等两分,不,一分钟,要是他还没上来,它就自己先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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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君凌追上人时,已经出了商场之外,他没想到小老太太跑得还挺快。喘匀了气,他从卡包里抽出全部现金:“阿婆,您开个价吧。”
在他的认知里,凡是物品就有价值,要是拿不到,只能是钱不到位。
“我都说过了,仅此……”
话音未落,裴君凌说了声抱歉,“我们真的很喜欢这个,希望您能卖给我。”
“你们?”阿婆眼睛眯成条缝,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半晌。
裴君凌:“我妻子。”
阿婆闻言,龟裂的嘴皮蠕动,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说得太小声,裴君凌弯下腰也才听到“像”这个字。
什么像?像什么?
他启唇解释:“我们快结婚了。”不知为何,说出这句话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想到少年方才乖乖的笑,眸光重新落回那支凤凰簪子上。
“送你了。”阿婆发灰的长指甲划过男人掌心,她老旧的声带发条开始运作:“新婚快乐!”
掌心被划得有些疼,裴君凌惊喜接过,再一抬头,面前阿婆却消失不见了。他左右环视一圈,连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跑这么快?连钱都忘了拿。
裴君凌垂眸,盯着掌心红得似火的凤凰扬扬唇,快步走进商场。
他刚赶到羊肉店,一眼便望见蛇蛇手边摆着的好几盘空碟子,唇角的笑意始终未落下。但当他靠近蛇蛇时,被阿婆划过的掌心开始泛起了疼,他低头轻揉,一道甜丝丝的嗓音突然插了进来:“你真的买到啦?”
蛇蛇注意到他手上的簪子,兴冲冲的伸手接过,另一只手将男人拉到自己身旁坐着。
它只是想让男人去碰碰运气,买不到就算了,毕竟它也不想增加工作量。
铜锅里的羊汤翻滚的厉害,乳白水汽裹着肉香“腾”地窜起,在冷空气中凝出一片朦胧的雾,沾在鼻尖上,酿出暖意。
“阿婆走得太快,还没来得及付钱。”裴君凌温声解释,将剩下的几盘肉一齐下进锅里。
蛇蛇的眸色渐深,一片雾气缭绕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着亮光,很快,它放下心来,簪子并没有问题。它笑眯眯指着翻滚着白汤的锅底,“你快吃呀,我都吃得差不多了。”
最后,说吃得差不多的人硬是又吃了三斤羊肉才美美结束进食。它揉揉肚子,在旁边等人扫停车码,而头上的那支簪子在店里暖黄的灯光下,焕发别样生机。
“你把我送去靖港呗。”
靖港对面就是麦城大学,也就是元父元母送给元蘅的房子。但因为是个老小区,这段时间一直在翻修,就是不知道翻修得怎么样了。
蛇蛇系好安全带,它瞧见男人点头,干脆将手机拿出来继续捣鼓其中的新功能。
不得不说,有了手机它确实能方便不少,起码简体字这些在现代社会必须品,它都学了个明白。不过,它最喜欢的还是看吃播。
在主播吧唧吧唧的咀嚼声中,车子停在了靖港小区门口。裴君凌原想开进去的,但刚好撞上里面在修下水道,车只能停在街边马路。
隔着玻璃车窗,蛇蛇一眼就望见麦大的操场,看清里面在跑步的方阵,眼角瞬间耸拉下去。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它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不想上学!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三点再来接你可以吗?”裴君凌看了眼时间,应该够它睡个午觉:“需要我给你找个钟点工帮忙做卫生吗?”
“不、用!”蛇蛇头也不回的走进小区。拜托,它都有灵力了,还用钟点工干嘛。
可当它打开门时却傻了眼。
这哪里是老破小,分明是被掏空了骨架的废墟!
墙面的旧壁纸早已被撕得支离破碎,露出凹凸不平的水泥,有几处还在簌簌往下掉墙灰。客厅堆着铝合金窗,玻璃碎了满地,只剩下坏瘪的金属外壳。裹上厚厚灰尘的建筑垃圾随处可见,风从未关的阳台门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埃和纸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打旋儿。
蛇蛇汗颜,竟然比它几百年前冬眠的山洞还要破旧。
当初因为是个老小区,元母就请了装修公司重新翻修,只是没想到后面会出那样的事,尾款没付,这里就一直停工。
它傻愣愣站在门口,直到走廊的灯黯淡下来,又倏地亮起。对面有人出来,旧铁门发出嘎嘎嘎的声音,好似一只乌鸦在它头顶飘过,蛇蛇啪一声猛摔上门,赶走乌鸦。
还没走几步,脚就踩上一个不明物体,低头一看,竟然是只八音盒。
它抬手,八音盒悬上掌心,开始簌簌落下灰尘,颜色也渐渐鲜明起来,成了灰黑土坯房里唯一一抹亮色。
看来是房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
还未来得及放下,身旁就起了风声,吹起蛇蛇鬓边碎发。倏地,一个杆状东西以种突破极限的速度朝它刺去,它微微侧身,轻松躲开,东西就直接撞上铁门,发出揉.捏史莱姆般的声音。
蛇蛇转头看向史莱姆,只见它自己黏糊糊的站了起来。
什么东西?
蛇蛇蹙眉,捡起地上的一根生锈的铁棍,谨慎的往前挪动脚步,挑了挑它身上的粘稠。
“咕叽咕叽……”像是软体动物黏腻的爬行。
等了数十秒,发现东西并未有所反应后,蛇蛇打了个哈欠,丢掉铁棍。
铁棍砸上水泥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响,莫名有些渗人。
“什么嘛,就这点雕虫小技?”
蛇蛇拍拍手上的灰,正要转身,没成想地上的黏腻“嗖”一下弹跳起来,直直往它脑门上扑。
它眉心一跳,迅速拔下头上的簪子,腕部发力,长簪猛然刺出,转瞬便将那黏腻定在墙上,速度快到只剩残影。
还没缓口气,建筑垃圾里开始吱呀呀的响,一只肥头大耳的老鼠从里面窜出来。
蛇蛇一弹指,将老鼠定格,又舔了舔嘴角,它好久没吃过老鼠了,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正当它要伸手时,身后门铃却响了,面前的老鼠也像是冲破的了禁锢,转瞬便跑没了影。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蛇蛇拽开铁门,纵身一跃,跳进门外人怀中,双颊紧紧贴着对方胸口,惊慌失措道:“老公!有老鼠!我好害怕!”
音落,凤凰簪子从墙上忽地掉下,带下一大片发灰的腻子粉。
[熊猫头][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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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羊肉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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