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前,蛇蛇刚走到电梯门口就被护士拦住了,对方说要下楼必须办门禁卡,还得找主治医生评估身体状况。它解释了半天,什么理由都找了,奈何对方就是不同意,态度坚决的让它把监护人叫来办卡。
蛇蛇没听过监护人这个名词,想着跑回来问裴君凌总没错。
“她们说要你同意,还要去帮我办门禁卡。”蛇蛇歪头指着前方,“就在那里!”
裴君凌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几个护士正拿着张纸朝他招手,转眸时却撞进蛇蛇澄澈天真的眼神。
“你就是我的监护人吗?”
羊绒围巾遮住了嘴巴和下颚线,只留半截鼻梁和清亮的眼,说话间裴君凌能看到织物表面凝起的细小白雾,他听见自己沉沉应了声。
“那快走吧,别愣着了。”蛇蛇拉住裴君凌粗壮的手臂,像是拖重物般扯着他往那边走,嘴里还不停地絮叨。
一会儿吐槽这个麻烦死了,一会儿又问监护人是做什么的。
元家将元蘅保护的太好了,又从没让他出过门,连上课都是请的家教,所以它此刻的新奇裴君凌倒也能理解,时不时附和解释两句。
“骗人鬼,要是你做了我的监护人,会囚.禁我吗?”蛇蛇蹙眉,监护人顾名思义就是监管与看护,和囚.禁意思差不多,可它不喜欢这样。
裴君凌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它这样叫自己了,平静问道:“为什么叫我骗人鬼?”
蛇蛇神色一顿,看向男人的眼神有些心虚,随后又挺直了腰杆,“之前你不是说要养我嘛,结果一周多都没见过你,光给卡不给密码,这不是骗人鬼是什么?”
“我平时工作忙。”裴君凌喉结滚了滚,叫了声元蘅。
“嗯?”
“我已经是你的监护人了。”
在少年转头的顷刻,他便收回了目光,转而将步子放小,顺应着蛇蛇的行走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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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完资料,护士将门禁卡递给蛇蛇,“直接刷电梯上的感应器,记住,在外受伤我们医院是不担责的,你们还是得交钱治疗。”
像这样的温馨提示蛇蛇向来不听,它将两张卡叠放在一起,白炽灯光流进它的眼眸,亮晶晶的。
它可不要太喜欢这两张卡。
裴君凌只瞟了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他按住电梯按钮,朝蛇蛇道:“元蘅,快点。”
“噢噢。”蛇蛇踩着小碎步进了电梯。
进去后新奇的环顾四周,没想到元蘅说的电梯长这样,四四方方的,还有镜子!
蛇蛇走到镜子面前,摸着下颚,认真打量着裴君凌最后给它搭配的围巾。
深灰色的,和身上的大衣外套倒是挺配,就是不太符合蛇蛇的审美。它扭头觑了眼裴君凌,果然审美随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蛇蛇重新欣赏自己美丽脸庞,电梯突然开始往下坠,恐怖的失重感迅速从脚底往上蹿,心头倏地一慌,梗着脖子僵直身体。它不敢乱看,脑子里不断闪过四周铁皮将它挤扁的场景,冒出冷汗的手掌也不自觉攥紧成拳。
突然,紧绷的拳头上盖了个温热的东西,一股沉稳气息将它包裹。
身旁聒噪的人乍一安静下来,裴君凌还有些不适应。转头看去,发现它全身僵立,神情不自然,睫毛上还挂着雾气。
幽闭恐惧症?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就已经搭了上去,继续握着不是,放手更不是,只好维持现状。
“我待会儿叫华生先把你送去恒悦?”
恒悦是麦城有名的商场,大大小小的品牌都在里面安营扎寨,最重要的是他父亲在这里有股份,可以保证他的安全。
蛇蛇不懂这些,它现在只想逃出电梯里,一个劲的点头。
电梯降到一层只用了58秒,而它却觉得过去了好几百年,门刚一打开就急忙忙奔出去,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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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生喝到第三杯咖啡时,终于看见了老板的身影,身后还跟着蛇蛇。还没来得及问询,老板就给了指令:“先送它去恒悦。”
很快,一辆黑色宾利缓缓驶进主干道,窗外狂风掠过,将堆积的乌云吹得更紧密,天光变得灰暗。
蛇蛇半靠在车门上,刚才那股紧绷感好半晌才消失不见。它食指轻点车窗上跳动四溅的雨珠,目光却被雨幕中林立的大厦和撑伞飞过的行人吸引。
人类真勤奋,下雨了还要冲去上班。想到这,它眸光微闪,耷拉下唇角,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也不知道今晚的恶灵长什么样子,要是和它一样漂亮,它也不是不会考虑减轻它的痛苦。
“想什么呢?”
从上车到现在男人没有说一句话,裴君凌以为是刚才的电梯吓到它了,正想开口安慰,却听道:“在想待会儿吃点什么好。”
裴君凌哽住,好吧,是他多虑了。
开了多久的车,蛇蛇就欣赏了多久窗外的景色,到地方时还有些意犹未尽。等改天飞升了,它也要在天上建这些高楼,一天换一栋住。
“逛累了就找人给我打电话好吗,我来接你。”裴君凌将早就准备好的名片递给他,反复叮嘱:“要是不想跟别人说话也可以自己去买个手机,刷卡知道吗?”
透过车窗,蛇蛇一眼就看见广场对面的奶茶店,海报上的珍珠又大又圆,它的蓝眸也睁得又大又圆,急不可耐的就要开车门。
门刚一打开,裴君凌就觉得车内的香气淡了许多,他连声叫住蛇蛇:“元蘅!”
倏地被叫住,蛇蛇疑惑扭头,“怎么啦?”
有事快说,它还要去喝奶茶呢!
裴君凌看见它眼底急躁,慢条斯理取出把伞:“没事,就是确保你还记不记得卡的密码。要是想提前结束也可以给我……”
话音未落,蛇蛇砰一声夺伞关门。
骗人鬼废话可真多。
刚一走到奶茶店门口,蛇蛇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没有POS机。
店员好心告诉它旁边有自助银行,叫它可以去那边取钱,可蛇蛇站在机器前,一个字也看不懂。它想回去找裴君凌,可车子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可恶!它绷着脚,踹飞了地上的碎石。
蛇蛇放弃了喝奶茶的想法,转而跑进商场,因为这里每家店都有POS机。从负一层吃到顶层,它只用了四个小时,最后还是因为走得太累,才放弃了继续点单。
此时,他嘴角噙着笑,陷进躺椅里,垂眸看了看拱起的肚皮,心满意足的轻轻一抚,只见刚才还圆滚滚的小腹很快变得平坦。
唔,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吃就好了。
然后,它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饿了……
蛇蛇走上顶楼,在川菜馆和粤菜馆中间来回纠结,到底先吃哪一个呢?
还没做决定,手腕内侧的印记就亮了,发出黯淡的红光。
它原本还想装作没有看见,可那块皮肤却渐渐升温,像是被灼烧一般疼。蛇蛇连忙捂住手腕,低声轻斥:“知道了知道了,我去还不行嘛!”
那股灼烧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烧得更厉害了,指引它走到一家甜品店前。
甜品店是粉色系装修,橱窗里摆着的蛋糕精致诱人,而蛇蛇的身影倒映在顶端的樱桃上,它伸手碰了碰玻璃,两眼放光,都能想象出这玩意儿在嘴里的滋味了。
“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蛇蛇找了个位置坐下,手指不停地戳动菜单,旁边的服务员拿着小本子笔杆子都戳冒烟了。
“你好,是要全都打包吗?”
“漂亮姐姐,我都坐下了诶。”蛇蛇两眼瞪大,指了指屁股下的凳子,双手将菜单还回去,甜丝丝笑道:“麻烦快一点哦,我有点等不及了。”
服务员指节还在发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转眼便看见男人掌心的黑卡,立马兴奋接过,“您稍等,马上就来!”
那可是黑卡诶,就算她从秦始皇时期开始端盘子都不一定能端到一张。她多摸会儿,万一也沾上财运了呢。
冬雨寒凉,店内又开了暖气,偌大的玻璃窗上全是雾气,白茫茫的一片。
蛇蛇手臂放在桌上,两手交叉撑着脑袋,晃了晃腿,百无聊赖地往玻璃窗外看去。
模糊的白雾后面,暴雨如注,大力冲刷摆在露台的桌椅,捆好的遮阳伞在风雨中摇曳,栏杆上缠绕的五颜六色的彩灯条带不停闪烁。
服务员顺着它的视线也看见了雾气中的亮光,“外面雨太大了,可能有点接触不良?”
“我要换个座。”
“换去哪?”
暴雨中的彩灯闪烁的厉害,直觉告诉蛇蛇那里有东西,它抬手一指。
服务员震惊的张开嘴,像是在看怪人:“先生,外面还下着暴雨呢。”
谁没病会在暴雨里吃甜点。
蛇蛇仍旧甜甜笑着:“我从小就喜欢下雨,应该不麻烦吧?”
服务员还想劝说,捏着玻璃杯的指节突然绷得发白,像被无心的线扯住,下一秒,眼神骤然冰凉空洞。
蛇蛇歪头,语气软软的,又带着引.诱:“你会帮我把蛋糕端到外面去吧?”
服务员木讷点头,替蛇蛇开门,撑开遮阳伞,摆好小蛋糕。
蛇蛇走进雨幕,雨水在它头顶汇成一道透明的屏障,沿着无形的弧面流泻滑落,像是奔腾倾泻的瀑布。
它将外套搭在椅背,捏着小叉子尝遍了每一种小蛋糕,最后将拿破仑推到面前来。
薄如蝉翼的酥皮层层堆叠,雪白细腻的糖粉均匀洒在上面,点缀着数颗鲜红的草莓。咬下一口,蛇蛇眸光顿时亮了,幸福的心里冒泡,尾巴差点儿都收不住。
嘴里包着奶油,它突然含糊开口:“你不饿吗?”
空荡凄冷的露台上无人回应,唯有栏杆上的彩灯依旧闪烁个不停。
蛇蛇头也不抬的继续吃其他甜点,“要是你再不出来我就将这些全吃光了哦。”
起初它用叉子吃,许是觉得不够快,后面干脆用手拿,一口一个,连装饰的薄荷叶都没放过。
盯着桌上的最后一块红丝绒蛋糕,蛇蛇有些腻得打了个嗝。它偏头看向小彩灯,只见灯带震动的厉害,灯泡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怎么还不出来?这么难请吗?
算了,等它吃完这个,直接吞了他就是。
没想到手还没触到蛋糕,一双细细的手臂按住了它。
蛇蛇弯眼勾唇,它就说嘛,没人能抵抗住甜点的……它掀开眼皮,却倏地呆愣在原地。
怎么是个小女孩?
看起来还不到六岁。
它不吃小孩儿啊!
女孩穿着件印有good boy的T恤,破洞裤长到在脚踝被挽了好几层,布料脏兮兮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露出来小臂没有一块好皮肤,新结的浅粉痂皮叠着旧的褐色疤痕,边缘沾着没洗干净的泥点。
打绺的头发盖住圆圆的大眼睛,她盯着桌上的蛋糕,舔了舔干裂苍白的唇。
眼看她要拿蛋糕吃,蛇蛇眼疾手快抢过蛋糕,一口塞进嘴里。还没咽下去,耳旁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蛇蛇被炸的一抖,细碎的玻璃渣带着灼热感擦过它脖颈,未做出什么别的动作,其他的小彩灯便接二连三的爆响,霎时间火星四溅,像有无数只小鞭炮,震痛耳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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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拿破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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