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煎饼摊的老板刚开着车过来，就看见那位熟客青年已经站在老地方等着了。

他友善地打了个招呼：“哦呦，今天这么早就上班啊。”

那青年听到他说话后转过了身，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老板也并不介意，他停好车后赶忙将东西都拿了出来，在热锅的那一小会儿，他抬头看了看青年。

跟昨天比起来，这人的皮肤似乎变得更加白皙了，面颊上染着健康的红晕，一看就知道是碰到了喜庆事。

“看来最近你工作越来越好了啊，不然就是找到好对象了吧！”老板感慨道。

“啊？”虞小余呆住了。

老板一边熟练地煎饼一边振振有词地分析道：“一看你这面相我就全懂了，别看我现在主要是烙煎饼，往上一百年，我老祖宗可是有名的风水大师！”

虞小余已经没心思听老板侃大山了，他满脑子都在思索一件事，难道他现在真的看起来状态很好吗？

明明起得比平常都早，还做了相当可怕的梦，结果非但没有黑眼圈，还满面红光……

有句虞小余经常在广告界面看到的话从他的脑海里悠然飘过。

拎着和昨天没什么区别的煎饼袋，虞小余走进自己的上班地点。

这次前台那儿空荡荡的，并没有什么公文包，但虞小余在走廊里都能听到噼里啪啦地键盘声。

陆停枫在宣传部最靠门的那个工位上，他显然是熬了个通宵，桌上放着好几杯空掉的罐头咖啡，旁边的烟灰缸里也满是烟蒂。

他听见响动，抬起头来。

必须得承认陆停枫不愧是曾经的顶流，哪怕他现在如此颓废不堪，却依然气势逼人，充满了吸引力。

“你来了，苏不宁让你把报告直接交给我就好。”

“好。”虞小余乖乖巧巧。

可陆停枫毕竟是虞小余跟了有大半年的顶头上司，一眼就能看出虞小余身上的变化，他询问道：“小余，昨天你从那个大宅子回去后有碰到什么事吗，怎么脸红成这样？”

虞小余直接被定在原地，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接坦白吗，可他报告上都没准备写不就是因为不想说吗……

理性分析当然应该将程远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都坦白出来，毕竟陆停枫和苏不宁比他有能力得多，说不定他们一下子就摸清楚了虞小余的遭遇。

“没发生什么，就是回去得早，好好休息了下。”虞小余盯着陆停枫的桌子说道。

“临时跑外勤确实太突然了，你也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异端，有反应是正常的，如果碰到了异常情况，一定要说。”

虞小余连连点头，像是螃蟹一样横着挪动，在陆停枫低下头后，飞快地窜进了他的工位。

坐下来后他稍微安心了点，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对着电脑显示屏当黑色的镜子，做出了一个沮丧的表情。

今天的煎饼还额外多加了一根烤肠，但虞小余吃起来就是感觉没昨天的有滋味。

他将报告打印出来给了陆停枫，后者接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下，也没点评什么，就让虞小余回去了。

然后没过几分钟，苏不宁的一通电话就把陆停枫喊出去跑外勤了，办公室一下子又只剩下虞小余一个人。

放在往常，虞小余一定会仗着这儿没有监控开始愉悦摸鱼，只在快要下班的一两个小时里认真工作。

可现在他放弃了平日里最爱逛的论坛，早早就打开了Word文档。

他滑动到了最下面要填充内容的部分，首先就是要说清楚主要的直播内容和目标是什么。

异端，这一伴随着漆黑碎片而出现的概念，用以定义那些难以被解释缘由的古怪事件。

将未知转化为已知，这可以给人一种他们掌控了这些事件的错觉。

异端本身被划分为四个等级，S、A、B、C，其中那些忽然出现引起极小范围爆炸的漆黑碎片就是C级，除此以外的大多数事件都被划分为B级，只有极少数事件是A级。

至于S级则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它更多是一种敬畏的象征，并不具有实际意义。

特别行动处虽然名义上来讲应该有义务也有权力处理这些四处发生的异端事件，但由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认可”，所以很多异端事件根本不会上报过来。

民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异端处理组织，他们才是解决这些异常事件的主力军。

异端的处理方法其实也很简单，无论造成污染的异端本质是物品、是动物、是植物、还是人，他们都会存在晶核。

只需要摧毁晶核，异端就会直接消散。

关键是……晶核在哪。

比如说这个程远大少爷，既然他都已经被定义成异端事件了，那最简单的处理方式肯定是直接杀了程远摧毁他身体里的晶核。

但程远并不一定真的就是引发这个事件的异端，晶核未必就在他的身体里，而且现在是法治社会，虽然世界正一步步走向混乱，可秩序目前还占据着绝对主导的地位。

杀人犯法。

虞小余认真梳理着这些信息，文字一行行地被他敲打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他刚刚有意识那会儿的事情，那时候的虞小余都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却会听到很奇怪的低语。

[你会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那是很温柔又分外笃定的声音，那句话就是必定会实现的谶语。

可虞小余只是一个小猫咪而已，怎么可能拥有拯救世界的能力呢？

他甚至连一个莫名其妙贴上来的程远都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正这样想着，虞小余顺手就点开了浏览器，进了直播平台。

账号一直都是登录状态，右上角的小红点十分刺眼。

虞小余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实也的确回应了他。

【程远大少爷】：抱歉，我真的好久没有见到你了，所以一时之间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程远大少爷】：虽然你一直喊着让我停下来，但你心底的声音却又在说不要停下来

【程远大少爷】：都说心音才是最正确的，可在结束后我又忍不住地会想，自己终究是忤逆了你的想法

私信界面，除了系统提示外，其余消息全都是“程家大少爷”发过来的。

明明每一个字虞小余都认得，但串联成句子后他就没办法理解了。

虞小余拖动鼠标，发现他是可以锁定那些句子的，换而言之，并不是他出现了幻觉，是真的有个叫作“程远大少爷”的家伙在给他发消息。

办公室里静悄悄，只有虞小余一个人在。

他点到了回复的窗口界面，但根本不敢发出什么消息，鼠标在胡乱地晃动，碰到对应的图标会有提示框弹出。

【关注】【拉黑】【特别提醒】

在陡然出现的恐慌下，虞小余根本来不及思考，伴随着鼠标点击的脆响，他直接就将对方拉黑了！

系统处理得特别快，界面自动刷新，再出现的私信界面就只留有系统的消息了。

虞小余盯着这个界面，直到右下角的时间数字往上跳了一位，他才如梦初醒。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他还是惴惴不安，决定再确认一下。

点进设置页面的黑名单管理，界面因网络波动开始转圈，过了足足半分钟才显示出来。

清清白白、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

虞小余不信邪地反复刷新了好几遍，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热汗侵袭上他的后背，无数思绪在他的脑海里晃荡，却难以形成具体的结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全都是他幻想出来的结果？

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虞小余坐正身子，退出浏览器，转而去查看直播软件。

按理来说是可以查到昨天的消息的，只要有记录就能查找到账号信息。

但事情一旦发生了，往往只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前进，软件里“诚实”保留了全部的记录，显示说昨天虞小余的直播间并没有任何一个观众进入，从头至尾都没有。

“程远大少爷”就跟虞小余做的那场春梦一样，在梦中的感受无比真切，醒来后却找不到一星半点的痕迹。

哪怕虞小余现在去找陆停枫汇报情况，也失去了证据。

即便陆停枫相信他，恐怕也很难做出什么具体的东西。

这事情竟一下子落得个不了了之的结局。

虞小余关掉直播相关的界面，重新点开Word，看着上面洋洋洒洒已经写完了的对异端的文字，他双手放在键盘上，过了好一阵才敲下回车，另起一行。

[面对异端所引起的各种现象，我们目前还并没有一套系统的应对方案，大多数时候只能通过模糊的本能进行处理，但这样并不能提高处理异端的成功率，甚至会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因而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认识异端，进而解决异端。]

虞小余全身心地沉浸在工作里，查询着行动处里目前已有的文件资料，仿佛这样就能够安慰自己，增加一点安全感。

但陆停枫当天并没有回来，并且周五也没有过来，虞小余将写完的方案发给他，也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停枫变得很忙很忙，忙到没时间去处理虞小余这边的工作内容。

虞小余觉得十有**是程远的事情绊住了他，而关于程远，或许就是他的隐瞒才导致事情停滞不前。

虞小余在家里面纠结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良心的谴责，选择在周六去了行动处。

陆停枫是没有假期的，而且他周六会固定留在行动处整理这一周的工作情况，所以肯定是在的。

虞小余打好腹稿，酝酿好情绪，正要走进去，结果就撞到陆停枫跟苏不宁肩并肩地从里面出来。

三个人差点撞成一团，陆停枫疑惑地问道：“小余，你怎么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虞小余咬咬牙，回答道：“是程远，就是那个程家的大少爷，他连着几天似乎都来我的梦里骚扰我，一开始我没认出来，今天才彻底肯定了。”

苏不宁迅速抓到了重点：“也就是说，你要不得不加入我们的行动了？”

虞小余点点头。

他必须弄清楚程远这个异端到底是什么，不这样他怎么都不会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