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第 139 章

顾时珩率领一队兵马,赶至江油道的落凤峡时,已是一片死寂。

顾时微的人马已经撤退,而在这峡谷之中,唯见尸堆如山,血流成海。

说是全军覆没并不准确,这里实则只有三千人,顾时翊带着自己的亲兵三千,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走进了这他明知的思路——他坚定的,顾时珩为他选的死路。

顾时珩身披铠甲,一路往里走,一路看,却又不敢看,四周全是断臂残骸,而就在这时,突然一人大喊道,“汉王殿下——”

顾时珩身躯猛然一颤,仿似被判决死刑的之人,缓缓转过了头,望向了那处。

众人抱起的巨大石块之下,压着一个男人,甚至此时此刻,顾时珩都不确定他是否还能算个人。

他的五官尽数破碎,头颅干瘪而下,唯有身上的绛紫色蟒服,颅顶的金冠,以及腰间的玉笛,让众人能识出他的身份。

顾时珩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这具躯体,本欲上前一步,竟突然间拉扯到胸口的伤口,骤然跪地。

“王爷——”周遭无数人想上前搀扶,顾时珩摆了摆手,制住众人动作,朝那残骸爬去。

“不…这不是他。”顾时珩摇头,一时之间,仿似五脏六腑在被一根烧火棍在搅,他反反复复摇头,一遍又一遍的说,“这不是他,这不是顾时翊,这怎可能是顾时翊!”

可是他骗得了千万人,却唯独骗不了自己,他心底清楚,这不是顾时翊,又可能是谁呢?

终于,似是有一道大山落在他的肩上,将他彻底压垮,他的手颤颤巍巍,骤然将那已扁得不能再扁的躯体拥如怀中,手落在其肩头,骤然开口,道,“顾时翊!?”却无论他再怎么开口,都没有半句答复。

他桃花眼泛红,望着那破掉的头颅,声音已经发颤,道,“顾时翊,你他娘给我起来,你给我起来——!你不是想看我戴镯子给你看,我带给你看便是了——”

“顾时翊——!”顾时珩闭眼,突然之间,一滴清泪划过,低下头,死死地抱住了顾时翊的肩膀,“你给我起来!起来啊!”

这一声之下,天空划过一道闪电,顷刻之间,已是大雨磅礴,遮住了顾时珩的清泪两行。

顾时珩在落凤坡的山丘之上,将顾时翊就地埋葬。

他望着这一处新坟,一时之间,只觉钻心刺骨之痛,而他的痛苦,亦烧成了怒火,将眼底的红逼回去之后,立即上马,径直朝泸州而去。

在那里,顾时翊的所有文官武将,已得知顾时翊遇害的消息,各个悲痛无比,只求西凉王带领他们杀入顺天,绞杀奸王,为顾时翊讨回公道。

顾时珩自知公道必然要讨,可是却不只是针对顺天里那把龙椅,等他行入泸州,见那封字迹跟他一模一样的军信时,一时之间,连带着血已经凉了。

不眠不休,当即策马赶回楚阳,无数人在看他,他亦不管不顾,径直闯进了军机府。

在那处,陆昭蕴跟公孙彧正在写文,一听到顾时珩闯入,险些吓了一跳,急忙起身行礼,顾时珩猛地一把将军报扔到桌上,道,“这是谁写的?!”

陆昭蕴跟公孙彧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皆有些不知所以,顾时珩手落到金锏之上,面若寒冰,道,“如今能模仿我笔迹,拿我印章之人,无非就你们二人,我让顾时翊走**道,是谁让他去走江油道的?!”

言尽,还是无一人回答,顾时珩猛地伸手,一把掌落于桌上,厉声道,“说话!”

“是我。”

突然之间,一声极其镇定的少年声响起,顾安祁一声明黄色华服,自身后缓缓地进了屋内,开口说道。

顾时珩转过身,望向顾安祁,面已冷得仿似寒冰,陆昭蕴跟公孙彧见此,亦立即出了屋,将此处留给了他们叔侄二人。

顾时珩蹙眉,径直望着顾安祁,道,“为什么?”

“他该死。”顾安祁说道。

顾时珩的手骤然攥紧,道,“他该不该死,轮不到你说了算!”

“轮不到我说了算,难道便轮得到你说了算吗,顾时珩。”顾安祁骤然开口,他此时尚且只有十六岁,身高已与顾时珩相仿,气势更是半点不输给他,道,“你心底其实清楚,他就是该死,如果汉王不死,我们如何一统江山?纵使他能让位,那他的属下能吗?他本来就是会死的,不是被我们杀,就是被他的下属杀,那让他被顾时微杀,这已经对谁都好的最好结局。”

“顾安祁!”

突然之间,顾时珩的眼眸之中仿似燎原的火,烧得比血还旺盛,猛地伸手,死死地掐住顾安祁的脖颈,将他按倒在了屏风之上。

只不过一只手,鬼将秦衍便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制住一个已快加冠的男子,顾安祁感觉到喉间的压迫,看着顾时珩,突然神色一松,一目了然的笑了,“原来如此…”

顾时珩手上并用力,眉头紧蹙,死死地盯着顾安祁,顾安祁笑得更甚,甚至带着一股释怀意味,道,“原来你对他有情,九叔,所以你杀不了他。”

“你….!”

“你自己心底很清楚,不是吗?如果顾时翊不死,会有更多的人死。”顾安祁说道,望着顾时珩,语气平柔,话语之下却已带着王的决绝,道,“你重情,你做不到,没有关系。你做不到的事情,我来替你做到,你杀不了的人,我来替你杀,我当皇帝,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顾时珩听到此话,桃花眼里的怒火未能平息,眼底却仿似山火烧毁后的丛林,唯有清灰一片。

骤然之间,他的手猛然落下,一时间,仿佛被打了一击闷棍,再回到营地之中,已仿似一方游魂。

聂世信看他此时模样,下意识想来宽慰他,顾时珩只是摇了摇头,硬拉出了一个几乎没有的弧度,道,“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二郎。”

聂世信点了点头,只能如此。

顾时珩行至中军大营之中,落座于将军椅上,轻轻将那抽屉的拉开,在那块红布的之上,顾时翊那日送的镯子洁白无瑕,如月般光洁。

顾时珩定睛一看,竟见其不知何时,竟多出来一方纸条,被压在玉镯之下,分明是顾时翊的笔迹。

他将其拉出,跟着字条,一字一句,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这不可能是今日送来的,只能是之前,顾时翊这话语之间,分明是知道他会死在那里。

既然知道,为何要去,既明白是地狱,为何要闯?

顾时珩根本不用想,这一句楚辞,已给了他答案,为心底所追求之事物,死上百次千次都绝不后悔,那一次…又算得了什么。

顾时珩摇了摇头,骤然笑了,心想顾时翊啊顾时翊,你读诗书无数,难道便只能想到这么一句“虽死其犹未悔”吗?人三闾大夫说的是为了心中之的追求,百死不折,你这为一个人,又算是怎么回事?

可笑着笑着,眼圈便红了,手落到那方玉镯之上,将其攥紧,似是恨不得融入骨血之中。

他手落到雁翎甲护臂之上,将其轻轻解下,露出来他白皙而骨骼突出的手腕,这方镯子跟他身上这身金色铠甲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搭,顾时珩却只是轻轻顺手,将其滑如腕中,竟严丝合缝,仿佛再也取不下来了。

顾时珩心底清楚,或许他一生,也都取不下来了。

洪熙三年七月初七,顾时翊麾下所有文臣武将士兵,自愿归顺西凉王麾下,至此再无西凉与汉联盟,唯有西凉。

七月初八,顾时珩为顾时翊守灵三日后,再度整装待发,兵指顺天府城楼之下,而顾时微信赖的十五万大军并没有任何防守的机会,只因顾时珩到那处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

顾时微提拔的九门提督吴恒,昔日在禁军之中,早已成了跟裴志刎颈之交的兄弟,虽明面效忠顾时微,却早已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心底早早便生出来降意。

顾时微听到此消息之时,心底已凉了一大半,在紫禁城中见禁军也没了踪影,高呼独孤剑玉的名字时,竟无一人作答,心底才清楚,树倒猢狲散,他的身边,当真是无人了。

他一身龙袍,万念俱灰,安静地坐在龙椅之上,等待顾时珩跟他的大军,等待着自己的宿命和归宿,而就在这时,突然一抹玄色影子出现在殿前,紧接着是掷地有声的脚步声

顾时承一生都没披过甲,此时此刻,竟穿了身玄色盔甲,身后还跟着十余人,见到顾时微,骤然下跪。

“皇兄。”

“你是来杀我的吗,苍倪?”顾时微手摩擦龙椅,缓缓抬头,望向顾时承,道,“你也想杀我,拿我的脑袋,给你的情郎,请他原谅你,是与不是?”

“不是,四哥!”顾时承突然开口,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继而只有无限的坚定,道,“他..西凉王已入了城,朝紫禁城来了!臣弟恳求皇兄,带着皇后娘娘,皇子公主立即出宫,避其锋芒,臣弟…将做皇兄最后的防线…”

顾时微听到此话,微微一愣,目光落到顾时承身上,似有几分不敢相信,道,“…苍倪?”

“四哥,你是我如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顾时承猛然蹙眉,抬眼,望向顾时微,道,“我不会背叛你的,死也不会。”

顾时微听到此话,骤然之间,眼底才生出来一线生机。

待到大军进入紫禁城后,留下的只是一座空城,顾时珩望向南雀门,自知如果要逃跑,顾时微最佳的路径必是从此处绕西城出门,上东华山。

将中军交给聂世信之后,他率领一千轻骑兵,沿着此路穷追不舍,方出了顺天城,行至将要上山之处时,骤然对上了一抹玄色影子。

那双青灰色的眼睛,亦曾是他才下眉头,又上心头,深深挂念着的人,如今的万事仓皇,他们竟只能如此,身披盔甲,两军对峙。

顾时珩策马行至最前处,于他遥遥对望,良久之后,他骤然开口,道,“你想好遗言了吗?”

言尽,他桃花眼睛渗得仿似寒冰,一字一句,道,“顾,时,承。”

1.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为了我心中追求的东西,就是死再多次也不后悔。”

大家可以在评论区畅所欲言(也求大家畅所欲言┭┮﹏┭┮)我先从评论区溜走一会儿怕忍不住剧透了!!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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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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