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京城时,已经是夜里了。
来到这里约有两个月,池谨阙困的是越来越早了,小厮提醒他下车前,他还在车里紧急打了个呵欠。
其实他们只不过到城门口,各自回到府上起码还要一个时辰。
刘公公此时招呼他们停下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池谨阙不要人搀扶,经过反复劝说,小厮已经不会立在一旁挡他的道了,于是他习惯地推开车门就往下跳,直接扑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感觉自己撞到人且踩到了对方,池谨阙赶忙后退,想要拉开距离。那人却是一声不吭,反而把他拉近了些扣在怀里。
“出去一趟,怎么变得毛毛躁躁的,定是小七教坏你了。”
池谨阙把他的话过了一遍脑子,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同时后面传来一行人行礼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池谨阙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里还在想着,易嘉然先前对他那么小心果然是经验之谈,这还没说上话就已经背上了锅,此刻在后面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们。
忽然,一只手用力扳着他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他得以从前面这人的怀抱里脱身,又重重地撞在后面的胸膛上。
“太子殿下,不合规矩。”易昇一字一顿地道。
池谨阙这才看清太子的样子,一袭白色常服,金线的绣线在烛火映照下反光彰显着存在感,低调又贵气,发上束着玉冠,眉目温和,看上去文雅贵气,倒是挺符合他对太子这一身份的想象。
相较一眼看上去少年气还未褪尽,轻狂气盛的易昇,更显得成熟稳重了不少。
“合什么规矩,”太子易嘉烨不以为意道,“阿月在本宫面前从不需讲究这些。”
说着,又去牵池谨阙的手,池谨阙躲开了,同时拐了易昇一下,让他放开自己,照着先前学的,规规矩矩给太子行了个礼,道:“见过太子殿下,先前失忆,方才冒犯殿下了,殿下恕罪。”
“阿月这么说,可是要与我生分了。罢了,你不记得了,不怪你。”
易嘉烨摸了摸他的头,易昇毫不客气地伸手拍开。
“易昇,你今日以下犯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别得寸进尺。”易嘉然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眼神却是冷的。
池谨阙赶紧拉了易昇一下,以防他说出什么更冲的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是真的为了苏青月天不怕地不怕。
易昇低头看着池谨阙拉着自己手臂的手,不接话了,没说更难听的,也没准备给易嘉烨台阶下。
刘公公作为主事的,只在一旁看着,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他是皇帝的眼线,这种事不用他处理,只需一五一十告诉皇帝就是了。
池谨阙脑子里飞速运转着要怎么把这两人劝开时,周舒纺上前来,先给太子行礼,自报了家门,而后道:“太子殿下,小郡王,天色已晚,苏公子想必也困了,不如有什么事先回去休整一下,改日再议。再说这城门口也不是说事的地方,苏公子掉进过海里以后身子不大好,别让冷风再吹病了。”
周舒纺解围,池谨阙感激地看向她,她冲着池谨阙笑了笑。
易嘉烨点点头道:“自然。阿月今晚同我一道回东宫就是,你往常住的院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易昇闻言拦在池谨阙面前,眼神不善地道:“做梦,阿月不会跟你回去。”
池谨阙无语,刚想问自己是没有家吗,队伍前面已经有人不耐烦了,高声道:“聊够没有,没聊够本王先走了。易嘉烨你是来接人的还是来堵人的?”
这外使的语气更是轻狂至极,显然没把现场的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不知道的以为他才是这里的皇帝。
池谨阙无比赞同,他其实眼睛都有点要睁不开了,更别说转着脑子应付这俩人。
乔谙一行毕竟是使臣,面子还是要给的,刘公公不能把这事办砸了丢了盛安的脸面,这才站出来劝一劝太子。虽然这脸其实已经丢出去了。
易嘉烨不再废话,拉着池谨阙就往自己的马车走,易昇还是不肯示弱,拉住他另一只手,场面反而更加难看起来。
两人力气都不小,体弱的池谨阙很想一人给一拳,十分公平,但是不得不示弱:“太子殿下……小郡王……”一瞬间各种身不由己的悲惨心情涌上心头。
刘公公也有些急了,好在真正能解围的人出现了。
这时,一身着紫色官服的人骑马而来,看样子来得很急,什么都没来得及换,从头到脚都跟刚下朝差不多,尽管现在已经是夜里了。
他一出现,抓着池谨阙的两人都松开了手,池谨阙和周舒纺看着这情景不明所以,离得近的只有易嘉然还惦记着他失忆一事,主动道:“阿月,他是你大哥。”
池谨阙脑子里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念头,只想着看这情形,应该是有救了。
苏悯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说话,乔谙又沉声叫道:“刘公公。”
苏悯向他那边看去,识趣地没跟他搭话,先对刘公公道:“公公先带客人进城吧,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刘公公朝他点点头,道:“辛苦苏大人了。”而后领着景宁的人先走了。
易嘉然预感留在这里没好事,默默地跟着他们一行离开,太子亲自来了,这里便没他说话的地方。
苏悯这才朝易嘉烨和易昇见礼,没急着和差点生离死别的弟弟说话,先对太子道:“殿下,臣从陛下那儿出来时恰好遇上太子妃,太子妃以为殿下还在陛下处议事,担心夜里凉,说给殿下送件衣服,殿下还是早些回去吧。”
易嘉烨闻言脸色有些难看。
苏悯没管他,转头又对易昇道:“小郡王,令尊当年在京城的旧宅有日子不住了,可曾打扫好了?若是还没打点好,在下可先帮小郡王安排,莫要耽误了明日面圣。”
易昇冷声道:“不劳苏大人费心,照顾好阿月便是。”
说罢,易昇捏了捏池谨阙的手,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易嘉烨问苏悯:“你如何与太子妃说的?”
苏悯恭敬道:“太子殿下不过多时便能回宫了,太子妃先回去好生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阿月……”易嘉烨犹豫着向池谨阙开口,毕竟刚刚“君子一言”都说出去了。
“月儿这里有我,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苏悯没给池谨阙开口的机会。
易嘉烨拍拍苏悯的肩膀道:“苏大人辛苦了。”随后便匆匆回宫去了。
苏悯最后看向周舒纺这边,周舒纺主动道:“苏大人不必顾及我,我瞧阿月没什么事,我便放心了。”
苏悯朝她点了点头,“多谢周姑娘体谅,夜深了,周姑娘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陛下这几日事务繁忙,过些日子想必还是会召见姑娘的。”
“多谢大人提点。”周舒纺向苏悯福身,“那阿月,我走了,咱们改日约见。”
池谨阙冲他点点头,“嗯”了一声,苏悯没说什么。
目送其他人都走完了,苏悯才回过身仔细看池谨阙,池谨阙轻声喊了句:“大哥?”
苏悯终于不再是方才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脸上带了些淡淡的笑意,伸手捏捏他的脸,道:“困了就先回车上睡会儿吧,到家我叫你,其他的事等回家再说。”
“嗯。”池谨阙乖巧地点头,听话地爬回车里,心里很是欣慰:总算有看起来正直善良的人了。
一上车,浓重的困意席卷而来,池谨阙来不及分析刚才那一通情形,只当明早太阳不会再升起了一般睡过去了。
苏悯吩咐人走慢些,别吵到他。到了苏府门口,他没像说的那样叫醒池谨阙,看他睡得熟,习惯性地把他抱下车。
苏悯的动作很轻,每一次伸手都像是熟悉极了受这番照顾的对象的脾性,保证不会打搅到他。
可这身份之上早已换了主人,感觉被人抱起来,池谨阙迷迷糊糊地醒了,不过他的脑子比身体更先恢复意识,保持着这种接触,池谨阙想不到要和这位不太熟的哥哥说些什么,场面似乎会变得尴尬。
跟自己哥哥很亲的原主肯定是没什么,池谨阙作为冒牌货,还不具备心安理得地鸠占鹊巢享受这一切的好心态,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苏悯,于是决定装死,只当自己还没醒。
苏悯一路把他送回房,看样子不准备叫醒他,把他塞进被子里,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指背触上他的额头,又顺着鼻梁轻轻划过,池谨阙死命憋住一个想打的喷嚏。
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扭曲,看起来睡得不太安稳,苏悯终于意识自己扰了人清梦,替他掖掖被子,然后起身离开,路过门口时,又低声叮嘱了几句,让下人照顾好他。
待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池谨阙才敢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回想着苏悯的行为和态度,感觉有些异样。
不过不等他深究,本就没走远的睡意卷土重来,渡他去见周公了。意识散去的前一刻,池谨阙还在倔强地许愿,要么一觉不醒,要么一觉醒来,他就能做回池谨阙,不用再当苏青月了。
很遗憾占用了苏青月的身份,可以选的话,他也不想接这个角色,也许一切都是对他这个没什么艺术细胞,却敢闯入娱乐圈的花瓶的惩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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