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但太后是铁了心要让他在祭祖大典上为世人看见了。照她的意思,皇族苦苻煌久矣,是时候推出一个新的代言人了。

他流失异邦十四年,又恰逢年节祭祖,的确逃不掉成为焦点人物。但苻晔觉得自己应该表表衷心,叫苻煌知道自己并没有要抢风头的意思。

他好不容易刷的好感可别因为一场认祖归宗给掉没了。

但苻煌对祭祖大典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感觉。

在皇宫呆久了,苻晔发现苻煌也并不是那种荒淫无道的暴君,他的暴可能是独断专行,杀伐决断的意思,以威治天下,不要人服,只要人怕。

就这几天时间,他好像就杀了十几个官员。

“陛下很讨厌臣下骄奢淫逸,贪财好色,”双福告诉他,“收受贿赂搜刮民脂民膏的,结党营私的,渎职无能的,狎妓好色的,这些就不用说了,有个大臣只是娶妾娶太多,就被陛下赏了鞭刑,还有个喜欢宴饮享乐的,直接被抄家了,罚去寒地做苦役。”

看出来了,主打一个我都过的不快乐,那别人也别想过的太舒服。

苻晔总结了一下,皇帝不喜欢别人过的太舒服,那他现在是不是过的太舒服奢华了?

他最近发现他每天穿的衣服都不一样。

有些看着很像,但其实都不是同一件。

他问了双福才知道尚衣司不是给他做了几身新衣服,而是每天都在给他做新衣服!

原来他的衣服饰物大部分只有制新一说,没有清洗修整一说,几乎稍微精美一点的衣袍都只穿一次。

双福说,如果洗过的衣服再穿,叫“衣再浣”,这可是作风朴素的表现,皇帝如果这么做,是要记录进起居注的。当年明宗皇帝素来勤俭,就有“衣非三浣不易”的美誉。

古代的衣料不经洗,染色技艺也比不上现代,揉洗容易损坏,何况精美的衣袍多有织金妆花工艺,更不能洗。

小爱:“其实吧……现代有钱人的衣服也是不洗的。”

好吧他只能说他离这种生活太遥远。那么名贵的高定手工只穿一次,他不可想象。

于是苻晔下令,他也要衣服洗三次才换,并且将每日的膳食减了两个。

他本意是想刷一下苻煌的好感,表现一下自己并没有骄奢淫逸。

毕竟他这边有什么举动,估计都有人报告给他。

没想到章太后也知道了这件事。

据说章太后听了以后“捶胸而泣,”言说,“六皇子躬行节俭,当为宗亲表率”,然后自己也裁减了一半膳食。

太后是不是做戏他不知道,但太后都做出表率了,其他王公贵族自然也跟着效仿。

以至于苻晔站在门口,看着内侍们提着饭盒排着队进青元宫主殿的时候,很是惴惴不安。

因为皇帝素来挑食,这不爱吃,那不爱吃,不爱金银美色,唯独吃上从不节俭。

皇帝嘛,只要为民干正事,别的都是小节,吃上奢靡一点也没什么,反正他吃不完的,也是分给宫人吃,不会浪费。

苻晔觉得自己夹在在这两母子之间,实在是难做人!

这一日苻晔在乐亭轩学礼仪,顶着二十多斤的衣服来回走路,远远地看见皇帝带着一堆侍从来了。

不过没走太近,就站在宫门口前的甬道上看他。

他估计又在问政,身后跟着一帮老臣。

但尚仪局的女官都看到皇帝了,大家都跪了下来,苻晔只好抬起胳膊行了礼。

他胳膊累的酸痛,抬起来很吃力。

冬天的礼服实在太厚重了。

他又体虚,主打的就是个弱不禁风,削薄的肩膀耷拉下来,像是要被这繁琐的礼仪和服饰压垮了。

可能他看起来很惨,这让喜欢看人惨的苻煌很满意,总之晚上的时候,苻煌把他召了过去。

苻晔胳膊都肿了,到了主殿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皇兄唤我来何事?”

“用膳。”

苻晔抬头:“啊?”

秦内监已经给他添置了碗筷。

苻晔目前不是跟太后一起吃,就是自己吃。和太后一起吃的时候规矩很多,宫人夹菜,吃的也都很文雅,一小口一小口的,很养生。自己吃的时候就随意一些,吃的也快一些。

太后生性节俭,且她是吃斋念佛的人,膳食并不铺张浪费。

但皇帝这边的膳食,真的叫他叹为观止,放眼望去全是美味佳肴。只是皇帝这边规矩更大,所有菜都有内官试过才能吃,庆喜负责给他夹菜,一桌子菜,几乎一样只能动一点。苻煌身为皇子,应该习惯了这种吃饭模式,苻晔不行,不想吃的不敢少吃,想吃的不能多吃。

而且他看苻煌吃饭也很难受。

他似乎吃什么都没味道,吃的很少很少。

不知道这人哪来的精力。

青元殿这边吃饭比太后那边更安静,苻晔吃的很不快乐,不能随心所欲只吃自己喜欢吃的,又被苻煌吃饭的样子影响到食欲,加上有些心理压力,吃个饭像受刑。

吃完饭,他告辞出去,秦内监说:“殿下,和陛下同桌吃饭,是莫大的恩典。”

他知道!

苻晔:“我实在受宠若惊,欣喜万分。”

秦内监嘴角动了动,说:“有殿下在,陛下今天也进的颇多呢。”

哈?!

那叫多?

小鸡吃的都比他多!

关于他和皇帝一起用膳这件事,太后颇为忧虑。

但皇帝和自己兄弟一起用膳,是亲善之举,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跟孙宫正吐槽:“他就是不想让我舒坦,见我与晔儿亲厚,就非要插一脚。”

孙宫正也叹息道:“苦了六皇子了。和陛下一起吃饭,应该……”

食不知味。

虽然和苻煌一起吃饭很有压力,但对皇帝释放的善意,苻晔还是欣然接受。想着万一将来冒牌货的真相瞒不住,他如果能在苻煌心里留下一席之地,又或者他成为苻煌不可缺少的一个人,那他捡条命的可能性就大很多。

虽然这样很辛苦,但这又不是他吃过的最大的苦。

他告诫自己,要时刻保持乐观感恩的心态,人才会快乐!

因此他一边陪吃,一边学礼仪,一边刷医书,还配了一份药剂出来,亲自煮给苻煌喝。

给皇帝喝药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要给太医验过,内侍试喝过,过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呈给皇帝。

苻晔还自己亲自试药,诚意给满。

结果才第二天,苻煌就让他把药端过去了。

苻晔捧着药说:“这药臣弟打算年后再呈给皇兄。”

苻煌伸手。

苻晔愣了一下,将药端了上去。

没想到苻煌接过来就喝了。

秦内监奉上蜜饯,苻煌也没吃。

苻晔说:“……太医们说,要再试半……”

“那帮蠢材的话如果管用,我也不用喝这东西了。”苻煌问,“让你背的,都背会了?”

苻晔摇头。

苻煌脸色不大好看:“空长了个机灵模样。”

苻晔说:“臣弟最近哪有时间。”

可能是苻煌喝药的举动给了他勇气,他忍不住吐槽了一下,只是语气轻微,说:“臣弟最近又要学礼仪,又要看医书,还要亲自给皇兄煎药。”

苻煌不以为然:“不就这些?”

苻晔:“……”

不与学霸论短长。

“那文章那么晦涩难懂。”

苻煌没有再理他。

苻晔又问:“皇兄不怕这药里有毒么?”

秦内监正在收拾药碗,“啪嗒”一声碗就掉在地上了。

“殿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苻晔弯腰将那药碗捡起来,捧在手里。

苻煌没有回答他。

他就和秦内监一起出来了。

秦内监说:“殿下,你要吓死老奴!”

“不是你们说,给皇兄呈药,几道程序断不能少,还要记录在册?”

秦内监道:“陛下很相信殿下呢。”

苻晔并没有完全相信这话。

苻煌这种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把他当自己人的。

他们才相处多久啊。

秦内监说:“我有跟陛下说,殿下亲自煎药,又亲自试药,此情可表,令人动容呢。”

苻晔抬起手,以袖掩面,看着里头朗声道:“皇兄如此信任我,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实在难报此情!”

秦内监讪讪笑了两声,将他拉到一边:“老奴有几句掏心窝子的话,要跟殿下讲呢。”

他有些为难尴尬的样子,说:“陛下识人无数,没有人能瞒过陛下的眼睛,而且陛下最厌恶别人骗他呢。”

苻晔:“!!”

好了,今夜睡不着了。

“所以殿下实在不用故作深情,您只要知道,陛下是相信您的就够了。”

“可是我多年不在皇兄身边,皇兄为何这么信任我呢?”

秦内监说:“您暂解了陛下的头痛病,不是么?”

那倒是。

大概允许他施针的时候,苻煌就“信任”他了。

如果他要杀他,早晚都要杀他,不管是银针还是毒药。既然没有,治疗又有点成效,确实看起来值得信赖。也可能和苻煌每日承受的折磨相比,死亡的恐惧早已经不值一提。

他想到这里,又觉得苻煌很可怜。他想要是小爱在,估计又要说他不如多可怜自己。

秦内监回到殿内,将苻晔的话如实禀告给了苻煌。

苻煌无所谓地说:“无谓信任不信任,已经这鬼样子,也不会吃下更狠的毒了。”

秦内监一怔,道:“说不定六殿下真能将陛下的病症治好呢。”

苻煌翻着奏折,没有说话反驳他,只道:“我给你在京郊置办的宅子,你年前得空,可以亲去看看。”

秦内监扑通一声跪下:“老奴愿在宫中老死。”

苻煌道:“内侍也好,宫女也好,都没有在宫中老死的规矩。我乏了,你下去吧。”

秦内监想要再说话,又怕惹他生气,只好作罢,一人在门口抽泣。苻煌听的头疼,喊:“叫苻晔来。”

秦内监赶紧去喊苻晔。

苻晔:“不是才吃了药?”

秦内监说:“陛下或许是想让殿下陪他说说话呢。”

苻晔:“……”

你吓到我了!

苻煌叫他来,也没别的事,就那么让他在旁边站着,等他都站累了,才说:“自己不会坐?”

苻晔说:“皇兄不开口,臣弟也可以自己坐么?”

苻煌接连被他和秦内监气到,只感觉眉间隐隐作痛,苻晔说:“我给皇兄揉揉头吧,里外配合,皇兄会更舒服些。”

苻煌说:“你要没事,拿了祭文在这背诵。”

苻晔就叫人将那篇祭文拿过来,开始背:“维长兴六年元月……”

苻煌:“默背。”

苻晔就抿住了嘴唇。

他有一种很别扭的情绪,很微妙,似乎很怕苻煌是真的信任他,这份怕似乎来源于对真相暴露时候的自己的下场的惧怕,也似乎来源于别的,但他身为生死不能做主的人,去可怜一个帝王,说起来又似乎过于可笑。

他只是比往常更用心地背了一下这段祭文。

小爱说:“你这人就是有这个毛病。”

苻晔:“唉。”

“各得所需,各有所命,你也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又有什么错呢?”

苻晔:“确实。”

顿时心态轻松不少。

小爱:“……”

苻晔将祭文一卷,对苻煌说:“皇兄,我背会了。”

苻煌抬眼看向他。

“你不信?”说完又改口,“皇兄不信?我可以背给你听。”

苻煌没说话。

他就开始背诵。

中间几度磕磕绊绊,苻煌似乎想要发作,又忍住了。

最后在倒数第三四句的时候卡壳了,就差一点点,句子隐隐约约在脑海里打转,可就是想不起来!

苻晔气得握紧了拳头。

苻煌看他这样,心下烦躁这才散了,说:“回去再抄一遍。”

苻晔恨恨地走了。

苻煌觉得他进的这服药确实有些疗效。

似乎是添了安神的东西,他竟然有些困。

头一次皇帝这么早就歇下了。

秦内监更坚信,归来的六皇子就是上天的恩赐,整个青元宫都有一种松懈的喜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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