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飞总是乐趣无穷。并没有什么专门的目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飞着玩。

白伦喜欢让所有新来的猫头鹰在漆黑的夜空里跟几只别的年轻猫头鹰聚在一起，这样他们就能像他说的那样：“交交朋友，讲几个笑话，吐几个小食团儿，再冲着月亮叫唤几声。”

“听着，灰灰，”白伦说道，“我有个笑话你肯定会喜欢。你听说过一个稀屎货在瑚尔海上飞，结果撞到了一条鱼的故事吗？”

丽莎放慢速度，来到赛林身边。“他真是太过分了。”她嘟囔道。

“谁太过分？”赛林间。

“我们的国王白伦呀。他在讲稀屎笑话。我认为对于他那种身份来说是很不庄重的。”

赛林叹了口气：“拉倒吧，丽莎。”

这么说话也是不能礼貌的，“拜托，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唉，我真希望他不是一个团队的督导。我觉得那样会很不舒服的。你知道吗？今天晚上选拔就开始了！”

“是吗？”

“对呀，我的砂囊里有一种感觉，我会在我床铺的绒羽底下找到十颗榛子。”

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象征物，督导会把它留在一只年轻猫头鹰的床铺上。

天擦黑时你去睡觉，如果发现十颗榛子摆成大歌佬星座的图案，就说明你被选进了思趣的领航队。

一个小食团儿是追踪队，一颗奶莓果是珈瑚学队，一根熔化的羽毛是搜救队的象征，一条死毛毛虫毫无疑问是一指大师的气象分析队。

一块木炭和一条毛毛虫的意思是你被选入了采集队，同时必须肩负双重任务，还要参加气象分析队的飞行。

“你有什么感觉吗，赛林？”丽莎问。

“我不太愿意谈论我的砂囊的感觉。”

他几乎是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呢？”

“不知道。只是这么做让我感到不舒服。你知道我不是故意冒犯你，丽莎，你教养这么好，这样刨根问底可不太合适。”

“好吧，唉。”丽莎又转向迎春花，迎春花因为没有装饰羽，飞起来声音很响。

装饰羽是拨风羽边缘的一圈羽毛，有助于猫头鹰无声地飞行。侏儒猫头鹰和精灵猫头鹰都没有这样的羽毛。

“你怎么样呢，迎春花？你的老砂囊里有没有一点儿小小的悸动？”

“我不知道，丽莎。一会儿，我认为我肯定能进搜救队，那就太好了，可是一会儿，我又认为他们会把我选进追踪队，我觉得那也无所谓。反正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意思是，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什么意思——什么麻烦？”

“我的砂囊——它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没个准儿。我的意思是，你刚才说‘老砂囊’，我发现我的砂囊没有这么老，其实你的也不老，但你好像比我明白得多。”

“我了解我的砂囊。”丽莎得意地点点头。

“你好幸运啊！”迎春花感叹道。

赛林一直在听，迎春花的话使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这不正是那本书的作者讲的内容吗？一只不成熟的猫头鹰的不成熟的砂囊。

赛林从丽莎后面抄过去，来到迎春花的迎风侧面。

“迎春花，你是不是在藏书室读了那本关于砂囊的生理机能和性情的书？”

“没有，我基本上只看笑话书和浪漫故事，书名里透着学问的书我从来不看。

你知道吗？彭嚓嚓夫人写了上部回忆录，讲她的爱情生活。她有过许多配偶，但都死了。

那本书叫《我的传奇生活：一个致力于爱情和歌唱的生命的趣闻轶事》，里面好多内容都谈到音乐。我喜欢彭嚓嚓夫人。”

“谁愿意看那玩意儿？”灰灰飞了过来，“那些浪漫的东西简直令人作呕。我喜欢看关于武器、战爪和战锤的书。”

“我觉得吧，”丽莎说，“我不是特别喜欢读关于武器的书，但我发现彭嚓嚓夫人又粗俗又没有教养，听说她身上有点喜鹊的特征。你们去过她所说的‘寓所’吗？”

“哦，去过，”迎春花兴奋地轻轻叫了一声，“真是太漂亮了，不是吗？”

“是啊，漂亮，是因为放满了异类的东西—所谓的瓷器、器皿和茶杯。

请问，那些东西她是从哪儿弄来的？哼，我认为在那些雪白的羽毛下面，是一只经过伪装的喜鹊，这就是我的看法。坦白地说，我觉得那个寓所很庸俗跟住在里面的主人一样。”

天哪！她可真够讨厌的。

赛林想。

为了改变话题，赛林决定问问丽莎当初是怎么来到珈瑚巨树的。

“丽莎，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我是在白雨季的时候来的。我来自安巴拉。你们大概听说过，因为圣灵枭巡逻队作祟，安巴拉大批的蛋都被偷走了。

我爸爸妈妈就这样失去了两只蛋，他们出去想把那些蛋找回来。我被留在窝里，由一个粗心大意的姨妈照看。

后来，姨妈想起来要去看一个朋友，我就感到很担心。我还不会飞，而且片刻也没有想过要试着飞一飞。我是一只很听话的小猫头鹰。

我只是在树洞边缘盼着姨妈回来，结果就掉下去了。我说的全是实话。”

全是熊屎，赛林想。

她当时肯定像许多小猫头鹰，像吉菲和数不清的其他幼雏一样，试着想飞。

只不过吉菲勇于承认。丽莎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她总是表现得那么自鸣得意。

“幸好，”丽莎继续说道，“珈瑚巨树的几名搜救队员过来，到了我，把我放回窝里。我们等啊等啊，等我的姨妈和爸爸妈妈回来，可是他们谁都不见踪影。

于是，我只好认为他们在找蛋的时候遭遇了不测。当然啦，还有我的姨妈，我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刚才说过，她是一只脑子特别糊涂的猫头鹰，对于斑点猫头鹰来说。反正，搜救队员们就把我送到珈瑚巨树来了。”

她顿了顿，然后眨眨眼睛，“我像你们一样是个孤儿。〞

赛林感到很吃惊。这也许是丽莎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了。

丽莎很少认为自己跟别人一样或有任何相似之处，除了她的最高贵、最杰出的前辈思趣。

白伦响亮地敲了敲嘴巴，宣布夜飞到此结束。他已经看到思趣迎风飞来，准备带同学们去上领航课了。

“孩子们，今天的课很短，”思趣飞过来宣布道，“因为你们知道，这是一个特殊的夜晚，我们必须在黎明之前赶回去。”

于是，他们果然在昼夜交替时返回了珈瑚巨树，猫头鹰们管这个时候叫“深灰段”，黑夜渐渐淡去，太阳还没有在地平线上射出第一道金光。

谁都没有心思喝茶。这过程太缓慢了，那些保姆蛇驮着茶杯爬进来，速度慢得简直像蜗牛在爬。

今天喝茶的时候特别安静，似乎大家都忧心忡忡，顾不上说话，对自己砂囊的感觉更是绝口不谈。

就连丽莎也把嘴巴闭上了。

“不想再来一杯了？”皮太太说，“我真巴不得回去喝点茶，还有美味的小榛子蛋糕呢。”

赛林看见丽莎把眼睛闭了很长时间。他很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她在想榛子，但不是烤在蛋糕里的榛子，而是在想那十颗摆成大歌佬星座图案的榛子。赛林简直为她感到难过。

最后，终于到了互道“晨安”的时候。不用说，彭嚓嚓夫人要唱那首美丽的“晨歌”然后他们就可以到绒羽里去寻找，发现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了。

平常，彭嚓嚓夫人唱完歌后便是万籁俱寂，但今晚不会是这样。今晚到处都会是吵闹的尖叫声，其中还混杂着几声呻吟，一些猫头鹰会说：“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早就知道你会被选进那个队。”

而另一些猫头鹰则会不声不响地琢磨：跟那个老冬烘的穴居猫头鹰一起待在珈瑚学队里，我还怎么活呀？

赛林、掘哥、灰灰和吉菲来到他们的树洞。

“祝大家好运，”掘哥说，“灰灰，我希望你心想事成。我知道这对你有多么重要。”

突然，赛林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一点儿不错，他是一只不成熟的猫头鹰，有一个不成熟的砂囊。

他们都躲进自己的一角。大竖琴开始弹出和弦，接着便传来了彭嚓嚓夫人那天籁般悦耳的歌声。

她唱得真快，一下子就唱到了最后一段歌词。赛林觉得自己心跳加速，砂囊也兴奋起来。

歌声结束后，便听到猫头鹰们在床铺的绒羽里翻找的声音，还有最初的几声惊叹。

“一个小食团儿！”掘哥囔道，“我进了追踪队。我真不敢相信！”

紧接着，灰灰又是一声欢呼：“太好了！我进了搜救队！”别的树洞里也传来喊叫声。

“这棵铁树太漂亮了一天哪！我进了金属队！”“一颗奶莓果—哦，倒霉！”

“十颗榛子！！”这声音不是丽莎的，而是吉菲的，“赛林，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以为思趣不太喜欢我呢。”

吉菲压低声音，似乎无法相信这天大的好运。

接着，树洞里安静下来，六只黄眼睛都转向了赛林。

“赛林，”掘哥说，“你得到了什么？”

“我…我说不准。”

“说不准？”吉菲说。

他们都被弄糊涂了。

怎么可能说不准呢？

“我还没看呢，我不敢看。”

“赛林，”灰灰说，“快看吧！早看早结束，快！不会太糟糕的。”

不会太糟糕？

赛林想，你们都如愿以偿，当然就无所谓了。

“快点吧，赛林。”吉菲用比较温柔的声音说。她已经走到赛林睡觉的那堆绒羽前。

“快看吧，赛林。我就站在你身边。”吉菲的身高只有赛林一半，但她挺起腰板，用令人宽心的方式给赛林梳理羽毛。

赛林叹了口气，用一个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绒羽，尽量不碰乱下面的东西。

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旁边是一条死毛毛虫干缩的尸体。

“采集队！”尖叫声传到了外面的晨曦中。但这声音不是赛林的，他只是不敢相信地、呆呆地看着那块木炭和那条毛毛虫。

“我没法相信，我进了采集队和气象分析队，灾难啊！”这声音是丽莎的。

天哪！赛林想，就好像事情还不够糟糕似的——他还要跟丽莎同在这两个团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