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髯客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四面八方的分身倏地一顿,所有身影飒飒飒地汇聚于一个人影之中,他的额上的汗已全无,双目闪闪生光,曳颤的白髯不知何时停住了左右飘动之势,如鬃马刹住了蹄子,仅剩空气兀自微微震颤的细响。等啸声既及收住,白髯客双掌的掌力已然窃窃蕴势至足,掌力蜷缩在掌心处,欲发待发,虽是藏在掌中,却可遥遥罩住对方三人的要害大穴。
子路所言,让他暂先敛住了掌力,转而笑道:“照你如此说来,你爹可是出家做和尚了?不知他在哪家寺庙安度后半生?”
“哎呀,这种凡尘俗事,您就不要问了。”子路哪里听不出老顽固话中的讥讽与嘲弄,走起了油腔滑调,“再说了,佛门乃清净之地,你这类以武犯禁之辈也不配去多多踏足,纵令放下了屠刀,佛祖与菩萨也不会容恕你的。”
白髯客的手背上青筋微突:“顽劣小儿,你若再多说一句,老夫就把你大卸八块,让你尝尝死无全尸的滋味。”
“呵呵,如果死能解决一切问题,我爹也不用吃斋念佛,我也不用冒死来金不换岛追镖货了。”
“牙尖嘴利,有其父必有其子。”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子路侧首瞥了人质堆旁的小昆仑一眼,“我见到了小昆仑,就像见到了你这老顽固,有其仆必有其主。”
人堆之中的郭玉,闻后暗暗摇了摇头,面上是啼笑皆非的神情,子路这个人吧,嘴上的功夫跟他送镖的功夫实是不分伯仲,说他的言语幽默吧,但话中总有些直话反说的讥讽意味,说他的言语辛辣吧,但其言语之中又夹有一股惹人颇感奇趣的意味,那么说他言语奇趣吧,可方才的“出家做和尚”与“佛祖与菩萨”,让人觉得他言语携有一种滑稽之气,而光光说他言语是滑稽的,那即是有以偏概全之嫌,话语之中蕴蓄有一种机智在里头。
是以,轮嘴上的功夫之臧否,确实难讲。
但有一点可以明晰,即甫一彻底激怒了白髯客,这个场面可不是那么好收拾的!
他与众兄弟们,苦于自己内力已被白髯客与白鹤两大高手死死封架住,否则,不会连一个绳索也拆解不开,加之不远处有小昆仑的监察和内力封守,拆开绳索之事便是难上加难!
守着人质堆的小昆仑听了子路的一席话,面色带红,手掌速速变成了蓝紫之色,一看便是同他的主人一样,静观风浪之时蓄好招数了,这不,他一把冲上前,不管不顾地跟子路拼杀了起来。
只见他一晃身落在子路面前,双手齐出,欲抓住对方双手的脉门,却被近旁的阿韭一脚踹了开去。
小昆仑方才与这个瘦子交过几招,深晓其腿脚功夫非同寻常,故此,见阿韭的一脚再度横空下劈下来,小昆仑急急斜出指势掐住了他的脚,趁对方收脚之前,把他的脚踝朝内一扭!
此际,小昆仑身后的子路适时挑起一枚钱镖,蓦地的一抖,镖身如雳电戛然一闪,朝小昆仑的后颈要害处直射而去。
之前,在小昆仑与子路动手之时,小银锁便躲到了阿韭身后,而当小昆仑与阿韭交手之际,小银锁未来得及转移阵地,子路、小昆仑与他自个人,三人的位置刚巧连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小昆仑一面施加功力将阿韭的脚踝扭拗而转,一面敏感察觉到身侧一阵利风倾来,倏而身体堪堪后仰,他与阿韭两人姿势此下宛若成了一个满月的弓,那个钱镖便打着小昆仑的鼻间上方擦过,不偏不倚地瞄准小银锁射去!
“啊啊啊——”见钱镖追着自己,小银锁吓得哇哇直叫,他顾不上臭骂子路几句,撒开双脚便朝侧边窜逃而去。他刚一转身,整个人没跑几步,整张脸便撞到一堵结实的墙上。
他双手把自己的脸往墙上一扒开,一手捂了捂自己撞得泛疼的脸,一手握成拳泄愤似砸了这堵墙一拳,奈何,一拳砸了下去。
他的拳头便已泛疼:“嘶,这个墙也忒硬——”
小银锁俄而发觉这堵墙不大对劲,墙不应该有体温的——一阵阴笑自他的脑袋上方直泼了下来。
与此同时,船舱的末端,白鹤对舱内纷争之事毫无兴趣,她既不出手,也不帮忙。楼船之外,春月胀鼓鼓的海面,波平浪静,月光浮金,海水间的绫纹总是不停焦躁地变幻着光点,将卷起的薄水无限朝水天相接之处排展而去。
夜云的飘絮缥缈,长空澈透。远处的海雾渐起,雾霭迷蒙,她低俯船身底的下波浪,它们扑上船身时,落了个粉身碎骨。
粉碎之前,一瞬间莺黄色的波腹,包揽了类似弑血之后余下的猥琐和不快。白鹤视线拨转,依稀可以看见岛上山峦的剪影。
少时,几只夜鸦凌空翱翔——白鹤的眸梢浮起一点暗光,眼看它们身如墨簇,急切切地迅速接近楼船,却又疾劲振翮拉大距离,调转方向,在高空之中滑出不规则的图纹。
这种接近和远离,含有某种神秘的连结,白鹤无声的勾唇笑了笑。她在几乎可以感觉到夜鸦翅膀震动的气流之时,袖中的万壑雪蓄势待发,可夜鸦似是觉察到,倏地飞离远去。
夜鸦离去的刹那之间,远空,有数道红光熠熠而动,什么东西正在隆起,铁色的水涛腾空而起,俄而消失了去。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白鹤心中有了计较,遂微微侧首,观摩着船舱内部之景。
这一端,子路见自己把钱镖射的路径不大对,感叹了一回“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可下一瞬,他见到小银锁盲打莽撞地对白髯客“投送怀抱”,下巴都要惊掉了,是祸是福在一瞬之间就见了分晓。
他刚要提醒小银锁当心,小昆仑就分了身一样,对付着阿韭,也同样倾身过来对付他。小昆仑一掌就朝子路的胸口招呼了过去,子路口中的言语只好暂先酝酿在喉舌之中,继续挑起地上几枚钱镖一枚接着一枚回敬了过来。
另一端,小银锁的脑袋撞了“墙”以后,未料撞落了“墙”上的阴笑,他身体颤乎颤乎地抖了个寒战,他面上的泄愤情绪情绪被这阵阴笑一扫而光,登时更改作半哭半笑的样子,他佯作镇定地慢慢地抬起头,那人的白髯庶几就扑在他的面上。
小银锁的拳头展平,在白髯客的肚子上拍了拍,尔后转过身,如梦初醒地道:“我一定是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这堵墙居然是人肉做的——”
他刚想开溜,面上就被一只大掌八爪鱼一般捂住,整个人硬生生的被提了起来:“小伙子,你好大的胆子。”
小银锁的嘴巴被白髯客的大掌捂住,口中的声音乌噜乌噜地黏成一片。白髯客遂是将大掌上挪分毫,露出了小银锁的嘴巴,他喋喋着道:“老鬼,你杀了我也没用,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就属我分量最轻,我上没有老、下也没有小,心中无牵无挂,没啥值得惦念,并不怕死。但,你杀了我,倒会脏了您的手,耗费了您的力气,届时要是你所谓仇家来了,你没给自己留个准备,蓄好气力,那可就不大划算了。”
白髯客听罢,掌力居然松了松:“你说得有理,老夫大仇尚未一报,大恨尚未消解,尚未给九泉之下的妻女一个交代,目下,怎能与你们这些刍狗消耗气力、耗费时间!”
看老鬼把这话说的,正中小银锁下怀啊,他避开另外战阵之中子路轻蔑兼鄙视的眼神,搓着手掌对白髯客道:“所以,您大人有大量,干脆放了我这只刍狗吧。”
子路:“······”
阿韭:“······”
人堆之中,正为小银锁这厢的处境捏一把汗的郭玉:“······”
小银锁,去你大爷的!
小昆仑捉见子路与阿韭分了心,即寻隙伺衅,仗己指法通绝,快逾精电,随即出掌——只闻“砰”的一声打响,双掌齐发,且一掌照定各人的胸口大穴处,迅速疾劈而去!
被小昆仑的掌力指法招呼而去的那两人,究竟是应变佳妙,蓦地把注意力自小银锁处扳了回来。
阿韭细细看出,小昆仑这两掌暗藏了几种变化,表面看上去,是欲备直攻自己胸口大穴,但实际上是行将攻击自己的鼻口,其甚至同时可以分出两指,挖掉敌手的双目!
且外,这个小昆仑武功高强,这一招如用全力发出,他与子路必定披受重创。
小昆仑出掌之时,记到自己之前吃过阿韭他脚力的亏,这一回可不敢大意,一掌发力较猛,另一掌发力较钝,前者是须先试出阿韭这人的虚实,后者是应付应付子路。
待真正丈量出阿韭这人的虚实,小昆仑再做道理。是以,他的指影刚袭到两人胸口大穴之时,肩收膊抬,十根手指拐了个道,往对方的面门上侵袭而去。
一刹那,两人之中,子路转念一想,如若一直让小昆仑对付他与阿韭,那岂不是高估了那厮?不成,不成,小银锁那厢方才又惹祸了,白髯客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目下,自己得拨出身来顾及他才是。
甫一思此,他欲忙从战阵之中逃窜出来,对着阿韭道:“大哥,你先撑住,我去去就来。”讵料,下一刻,他的一只脚尚未窜逃而出,小昆仑的指法生了眼一般,顺势削劈直下!子路眯了眯眼,嘴角歪歪地“呲”了声,侧身避过,牢牢防守住下盘。
这端,听了小银锁的一番半是谄谀半是规劝之词,白髯客似是信以为然,果真松开了掌,放开了他,道:“小伙子,如此,老夫暂先放你一条生路······”
“真的?老鬼——啊不,仇大爷,您在恭州郡久负盛名,我这回可是久仰您的白髯风采,”小银锁捂了捂脸,一边思量着奔逃,一边卸下那个老鬼的心防,“那啥,有句话咋说来着,哦对,叫‘百闻不如一见,闻名不如一见’!还有,菩萨与佛祖会保佑您的!”小银锁脑中涌出什么夸耀之词,也不解解其真意,就随手“久仰”了上来。他倏觉这个白髯客虽是只恶煞老鬼,竟敢打女人,尤是殴打想白鹤般漂亮的姐姐(即便这个姐姐心肠歹毒的很),但他对待孺子孩童,还是蛮宽容的嘛!
正当他行将脚底揩油,趁白髯客未改变心意之前,彻底溜走以保护好自己性命时——
“只是——”哪料白髯客话锋一转,道,“老夫这后半辈子,最想做的事就是杀死莫邪剑的主人——拾柒。闻说你与拾柒这人关系甚善,能否替老夫把她给找出来?”
这话使小银锁顿住了身形,在与小昆仑交战的两人也把白髯客的话听了进去,子路压根儿没法抽出身来,小昆仑这个家奴太粘人,他与这厮过了数十招,他自己渐渐有些体力不济,但这厮仍然生龙活虎一般,体内盛着山的气力。子路遂仅好一面应付他,一面遥遥朝小银锁道:“臭小子,你还杵在原地做什么!还不快逃!”
小银锁不以为杵,气昂昂地摆正了自己的身躯,让自己看起来还算是人模狗样,只见他用手指与拇指相互摩挲着,贼兮兮对着白髯客道:“手不湿沾不起芝麻米,仇大爷您让我听命办事,不给点油水怎么行呐?”
得,他这厢的本性便是难移,一旦遇上了可以捞着什么好处的事端儿,骨气里那少得可怜可怜的义气就一边倒,悉数禅让于钱财银两,整个人不亚于成了绿头怂鸡一只。
阿韭见之,速速纵出了战阵之外,留下了子路自个儿应付小昆仑。
他三脚两步飞身挪至小银锁身后,抬臂将他的后领往上一拎,几下翻转,小银锁整个人就被阿韭的长臂给圈住了,阿韭就跟拎竹竿一样拎着他,一掌拍了小银锁的屁股一下,一掌似是虚晃了一下,就对准白髯客的面门袭去。
白髯客眉头骤然蹙紧,遂举袖挥掌反击。哪知这即是阿韭的虚晃招数,他不会什么掌上招数,当白髯客的掌力铺天盖地一般砸落下来之时,阿韭长臂一挥——小银锁忽感自己的身体被当令箭给使了出去!
阿韭他、他要做什么?见他那手势——莫不是要抛掉自己吧?
思及此,小银锁那十根愤愤不已的手爪子,拚命地攥住了阿韭两肋下的衣裳,“大哥,我、我、你要做——”小银锁结巴着,“什么”二字尚运形在口,只闻阿韭一声:“抓稳了。”——
他施加在双臂上的功力蓦地加劲催力一度猛推,下一刹,小银锁的下半身已然被他的双臂甩入了半空之中!
白髯客双目一凝,忽见小银锁的身体在阿韭的甩力之下,于半空之中旋了一个完整的圆,接着他那双脚伴随着他“嗷哇嗷哇,这太恐怖,我要呕了”的吼声,一并朝着白髯客迎面斜蹬直下!
白髯客摇着首,蔑笑一声,适时出掌,直直劈断了这脚力的来势后着。殊不知,此际阿韭的身子骨如蛇一般蜷柔,易伸易缩,易拗易折,他下盘倏地一沉,手脚灵巧,使得小银锁的身体堪堪错过了白髯客的掌力,朝着另一端方向直蹬而去。
另一端,子路与小昆仑奋战持久,身体迫近力绌技穷之境况,攻战计已不可用,他遂改用舌战计——“小顽固,注意你的后方!”
小昆仑闻之,还真的将脑袋扭过去,然而发现什么都无之时,适才后知后觉自己上当了,急忙收回脑袋,但子路的钱镖先他一步——镖针庶几要戳入小昆仑的颈部,他到底是武功精深,反应极速,左手疾地拍出,指上功力猛增,使得镖针微微矮下了一点,倒未被小昆仑的指势击碎。只听“啪嗒”一声,镖针在空中走了一个弧势,后似羸弱无力了一般,落入了郭玉所在人堆之中。
郭玉目光一闪,那枚镖针识人眼色一般,巧巧地落在他遭反剪的双手背后。其余的众兄弟随之以察觉到,纷纷把身体做“围障”似的,有意无意的靠过来给郭玉打掩护,郭玉轻轻吸了一口气,左右扫视了一圈,白髯客正在与阿韭对战,小昆仑被子路缠住,他貌似没有发现的子路的微动作——
郭玉吁下一口气,遂是急急将手指勾住了那枚钱镖,将其的尖锋部分细细磨在自己的绳索之上。
正与子路对战的小昆仑,接下来,无论子路诱说什么,小昆仑这个顽固小儿就跟双耳失聪之辈毫无殊异,一个字一个音都是左耳听右耳出,由此可见,这厮的双耳练就了百言不侵之功。
子路正一筹莫展之际,那小银锁的双脚错过了白髯客的掌力,刚巧朝这个方向甩过来了,他双脚发力的方向与位置正巧是小昆仑的后脑勺。
只因小昆仑背正对着阿韭与小银锁,是以他根本看不到他自己后面的局势的场面,整个人仍保持着与子路对峙的姿态。
“咳咳,小顽固,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啊,”子路气定神闲地抱着臂,朝小昆仑的背后位置勾了勾眼,“注意你的后方。”
小昆仑身形伫立如磐石,压根儿不接子路的茬:“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啪!啪!啪!
小昆仑的上半身一歪,任小银锁的两只飞脚驰骋而过——他的左脸之上,多了一道乌糟糟、臭烘烘的鞋印。
踹脚声粗暴结实,像竹节在焚烧之中爆裂开去。
新人新文,求评论~求收藏哦~(话说今天是高考第一天,孤荷姑且在此唠嗑一下:
①选择题不会怎么办?不会选时,一定要选C!
②高考只能决定你未来几年在哪个城市生活(所以,高考决定命运之类的话语,需要辩证看待一下!)
③高考,是一场为数不多的不看脸的竞争(换言之,不论你是美丑妍媸,都需要把考卷上的字迹写得美一些,字迹的颜值高的话,会加分的哦~);
④高考这两天,可能是你人生知识的巅峰;
⑤有人说高考是排位赛,但赢家可不是排位决定的;
⑥十二年磨一卷,必须认真在考卷上签个名;
Emmmmmm,孤荷就唠嗑这么多,最后,谨祝诸位正在高考的同学们考试杠杠哒,稳稳哒,妥妥哒,金榜题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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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杀:雷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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