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你是什么人?!”
见好事几度遭扰,屠夫的心情明显晴转阴,深啐了一口寒气,作势要一掌打掉拾柒的剑柄。
拾柒嗤笑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是来投宿的,还是来强抢良家女子的?如此**熏心,你咋不去出门左拐上怡红馆逍遥自在去!?”说着,她掌中提劲于剑柄,一抹雪色剑罡自剑身汲汲挥发而出,照定屠夫的胸口削了过去!
屠夫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下了拾柒这一剑,“砰——”的一声闷响,身体顷刻之间被剑罡掸出了半丈开外。
檐顶之上的夜猫见状,嘴角极淡地掀起了一抹弧度——拾柒伶牙俐齿的功夫庶几是与她的剑技比肩而论的,思及此,他随身利索的翻下了瓦楞。
这时,拾柒速速捣剑入鞘,去蕴藉身后受惊的女子:“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虽是心神未定,但却是煞是感激地看着拾柒:“没事没事,多谢女侠仗义相助!”
这一端刚平息了风浪,讵料在另一端,祸事又起。
夜猫甫一落地,却见杵在原地横眉冷观的老僧脸上双目陡然翻红,颧骨之间倏然生出了众多冷黄色斑纹,体型骤而一截一截地膨胀起来,身上一席古旧的僧衣被他狂胀身体撑破!
拾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出,心间警铃大作,与夜猫遥遥彼此对视一眼。
下一刻,一阵邪狂的低哮之声自老僧口中发出,其声震天地,庶几要戳人耳膜!
拾柒瞳孔一缩,转瞬之间,这位老僧已然蜕变成一头体格庞硕粗壮而面目猛狷的大虫,它披着粗厚的虎皮,身如巨硬之石,约莫九尺之高,亮出满口沾血的青森獠牙,如火的虎目直直怒睁,逮着活人便扑杀前去!
拾柒心中暗暗暴了一声粗口,敢情传闻之中的大虫,便是眼前这位雪眉老僧所衍化而生的。
据此推之,那么女子的丈夫就是被这头大虫吃掉的。
之前,它化作老僧的模样,对拾柒说“望她与夜猫能以侠义之气,为它祓除大虫”实质上就是个诓骗之局。
也难怪客栈中的掌柜说它踪迹难觅,官兵对它束手无策——毕竟,谁都很难预料到无恶不作的大虫,他竟能以寻常人身示人。
话说,那吃了拾柒一剑的屠夫,见着了活生生的大虫要朝着自己绞杀而来,顿时惨叫了好几声,一面捂着伤口,一面连滚带爬地朝着寺门的方向跑过去!
他前一脚刚逃,大虫后一脚旋即遽蹿了上去!
大虫扑杀的血腥场面委实教人不忍卒睹,饶是拾柒处于道义想要救那人一命,也已晚了一步。
夜猫眉宇之间尽显凝肃,他的视线掠过大虫的骇目身影,直直落在了寺门之上,不知何时,那儿出现了一个身段窈窕曼妙的女郎,着一身竹青色的绉纱裙,瓜子脸盘儿,娇面上的妆容如画如妖,如媚如昳,美得缺了人间的血色,如一只失真的瓷娃娃。
她的翦水双瞳甫一与夜猫的视线相触,人儿便抬起素手掩着嘴笑。
“大人,她是?”注意到了夜猫的视线,拾柒顺藤摸瓜般察觉到了青裙女郎的存在,直觉告诉她来者不善,大虫的事端极可能与她脱不了干系。
“鸟笼的一员猛将,”夜猫的嗓音被无暇夜色浸得很沉,他缓缓地道,“名曰晔桂。”
大虫啃食完屠夫之后,遂是将瞄头对准了夜猫、拾柒与女子三人。
空气之中漫散着极度腥浓的血气,这血气恍若一张张牙齿般咬啮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皮肤,引得那位女子心内一阵颤栗,作势欲呕。
拾柒握剑的掌心因握力过紧而微微渗出了汗,她对那位女子道:“别怕,我护着你,那大虫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女子不敢与大虫那阴骘的眼神对峙,往拾柒的后背缩了缩,扬手捂着肚腹地带,脸色一阵忐忑不安。
大虫的凶目继续在三人之人流连,似乎在寻找最佳入食的人选。
夜猫睨了它这厢一眼,对着拾柒抬了抬眼道:“你带她先离开。”
拾柒速速应了一声,未等女子反应过来,就一把抓起的她手腕,道了一声“咱们走”,就捎着她三步两步腾空直上,连纵带跳地溜蹿上了近旁厢房的顶檐之上。
大虫见状急急剧烈的喘哮了一声,趁拾柒带着女子没飞远,照定她逃匿的方位,四蹄撒开来了一出猛擒!
说时迟那时快,夜猫眼睛一晦,掀身上瓦,袖袂翻飞如雾,掌心捻下一枚飞叶,指骨猝张,那飞叶遂是如绿火一样朝着大虫身上大穴烧了过去!
远端,迤立于寺门之上的晔桂,魅眸眸心浮起一抹阴霾般的暗色,莲步轻轻一踮,腰肢稍稍一拗,身影疾如鬼魅迷踪一样,顷刻之间,瞬挪至夜猫对端不足半丈开外的檐顶之上。
只见她雅然甩袖,皓腕与葱指之间牵拉出一条近乎绛紫色的隐线,隐现一端掌舵在她指间,另一端系在大虫的身上大穴之处。
在飞叶就要烧及大虫的要害处,晔桂敛袖收指,隐线于半空之中快然一提,大虫的行动遂是敏捷起来,虎躯朝着后空翻了一周,堪堪闪避掉了夜猫的进攻。
“久疏通问,拳念书殷,”此时,晔桂一手微微捏着腰,一手挑着隐线,拿一对净眸细细打量着夜猫的面庞,“我牵挂夜公子久矣,不知夜公子有没有想我呀?”
皎月照彻之下,拾柒正捎着女子在各楼脊之上连纵带跳,一鼓作气地逃往安全地带。
然而,她的耳朵动了动,飘散着腥血的夜风之中带了一些暧昧的风声,步履忍不住一顿,于屋檐之上来了一出悬崖勒马!
被她带飞的女子预料不及,脸色半是苍白半是泛青,胃中一阵无法控制的翻江倒海,纤弱的身体瞬即绵软下去。
拾柒连忙扶住她:“你怎么样了?”
女子眼前晃过一阵眩晕,手掌紧紧捂着贴着肚腹的位置:“女侠,能不能放我到地面上?我有点恐高……”
“呃,为什么姑娘你之前没跟我吱一声?”
“我也是平生第一次知道我恐高……”
拾柒一边捎着女子落地,一边回首望着夜猫与晔桂对峙的身影,他们在她的视域之中变成了两团模糊的黑影,她暂时无法看清他们的面容,还有他们的对话。
女子脸色恸楚之色不褪,拾柒只好一面搀扶着她走,一面安慰道:“姑娘,我家大人英明神武,定能为你的丈夫一洗雪耻,你可要好好活着啊,千万不要想不开。”
“其实,”女子嗫嚅着,低眉轻声道,“我与崔郎并未成亲。”
拾柒愣:“那你们是?”
“我和他是从达州私奔至此地的。”
拾柒和她的莫邪剑一块儿颤了颤,这一带的民风民俗都如此开放、如此有个性的嘛?
“我是达州人,名叫葛蕙,家中长兄嗜赌成性,偏生他赌运时常不佳,是以欠了不少债,所以他打算把我嫁给隔壁村的一户富贵人家,”葛蕙谈起自己的事,清丽的眉宇之间缭绕着一团抹不去的忧悒之色,“可我与崔郎彼此早已相悦,不愿为受媒妁之言所束缚,所以,崔郎就带着我一同带了些盘缠与干粮,一路南下至此,可没想到……”
拾柒见女子手紧紧捂着肚腹,这个微妙动作提起了她的注意,:“葛姑娘,你莫不是——”
葛蕙点了点头:“在奔波途中,我发现我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三个月了。”
拾柒不知该说些什么,成年人的世界远远超乎她的想象,“私奔”二字就如传言之中的远古禁文一样,即古老又神秘,永远引诱着人们去探赜,去索引。
话至此,葛蕙眼角噙着泪,但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指揩掉,转而问拾柒:“对了,我还不知道女侠的名讳呢。”
拾柒刚要开口,却见前方的路面之上蓦地升起了一个笔挺峭拔的黑色身影。
一副髹漆戗铜的兽面面具,一张过分侵略而削薄的面容,一身锦稠束玄带的广袖华服。
拾柒的视线就这么与此人的视线在夜色里相遇了。
仅一眼,她就暗骂了一声自己运气衰过了头!
“种拾柒,”此人开口便是吊儿郎当般的痞腔,“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我想再也别见,永远别念!”
拾柒捣剑出鞘,一剑隔空直指饕餮的脉门大穴,低喝道:“你这丧尽天良的食人大变态,怎么我和大人一出来执行任务,哪儿都有你?”
饕餮没启口,倒是拾柒身后的葛蕙吃惊了,她不安地掖了掖袖子,凑近拾柒的耳旁道:“女侠,你和这位少年认识?”
“葛蕙,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食人魔,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蒙骗了。”
拾柒一边说着,一边以警惕地横剑在掌,提防着饕餮的一举一动。
饕餮见此,悬袖负于背,薄唇微哂道:“收到我给你们的馈赠了吗?”
拾柒蹙眉,额角微微渗下冷汗,嗤了一声:“馈赠?你该不会是指那只大虫?等等——原来大虫近些时日在此地作恶,是你们鸟笼在幕后捣鬼!呵,饕餮,你们为了让我们暗鸦背黑锅,行事可真够卑鄙。”
“嗯,不错,你的反馈是对我莫大的鼓励。”饕餮痞里痞气地笑,还煞有介事地往四下看了看,“咦”了一声,问,“今夜怎么没见你家大人?”
“托你的福,”拾柒机警地后撤半步,紧紧牵住了葛蕙的手掌,“他现在正在跟一个叫什么晔桂的女子交锋!”
后有晔桂环伺,夜猫为她辟出了一条生路,而目下却杀出了饕餮这样一只程咬金,拾柒想要带着葛蕙逃跑,讵料,葛蕙急红了眼:“女侠,如果一切事端皆因这位无耻之徒而起,那我定要为含冤九泉的崔郎报仇雪恨!”
说毕,她就要冲上前去!
拾柒太阳穴突突直迸,她一把将这个欲要慷慨就义的葛姑娘给拖了回来:“你不要命了?就算不要命,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提及“孩子”一事,瞬即戳中了葛蕙的心间痛点,她双目都是泪,甩袖伸指戳饕餮,求证般的问拾柒:“那崔郎怎么办?谁来为他的生命负责?”
“葛姑娘,请你冷静一下——”拾柒嗅到苗头不对,余光之中瞥到了饕餮正在逐步逼近的身影,心间警铃大作!
她急急攥住葛蕙的手腕,将她带离这是非之地:“葛姑娘,我们先走,复仇之事容后再说!”
眼看饕餮这厢的侵略气息就要倾轧而来,她不待葛蕙反应过来,挽住她的手臂,脚步轻踮,小心翼翼地将她带离现场。
饕餮没有追,好整以暇地看着拾柒与葛蕙逃离的背影,薄唇微微吐出话音——
“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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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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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第一百八十八杀:逆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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