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鸢珠看向沙棘的眼眸，他的眼神深不可测得像是大泽。

小鸢珠像是在攀登一座山峰，第一次攀爬一座山，自己的心率砰砰直跳，脸上是烫热，耳根是烫热，呼吸也是烫热。

她离沙棘的嘴唇越来越近。

但最终还是停住了，毕竟，她在征求他的答案。

雨声滴滴答答，风语裹挟带着毛刺的雨丝，缭乱着，纷飞着，数以万计的光与尘，在晚夕碎骨状的墨云之下游荡。

偌大的庭院之中，汇聚成洼的雨溅湿了两人的鞋履。

远处，有三两位捧灯的侍女哆嗦着，一面嘀咕着这多变的天时，一面垫着莲步行路。

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个地方。

小鸢珠还在等。

而沙棘跟个木头人似的没有动。

末了，小鸢珠耐心告罄，她不等沙棘会想什么，直接移步上前，揪住他前襟的手略施猛劲儿——

唇与唇之前的间隙彻底被掐断。

她吻住了他。

少年的唇有薄荷的凉，小鸢珠亲他的时候，脸颊的热度正在不断升温，甚至是痉挛的，普天之下，哪有一个正常的良家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主动去亲一个对自己没有爱慕之心的男子？

若是番番知道了，一定会被她气死吧？

若是那些早已嫁作他人妇的姊妹们晓得了，也会报以不屑吧？

这个吻俨似夏日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程度是蜻蜓点水，少女的所有脸红之心事，悉数寄托在这个单薄的吻上面了。

一旦全新全新的付出了，纵使结局不一定会圆满，但至少心底不会徒增浩叹了吧？

小鸢珠的唇缓缓离开了，沙棘的眼眸之中，蓝是烟波蓝，蓝色的底韵仿佛侵占了原先漆色的瞳孔。

小鸢珠有点被这种颜色的双眸吓怕了。

她不知道沙棘还有这种模样，他好像发生某种细微的变化。

在她想要说些什么时，或者说，她打算跟他说些不关紧要的告别的话，好掩饰她的面红耳赤以逃之夭夭时，她的身体却诡异地不受控制了。

她的身体似乎中了沙棘的蛊惑。

他的眼神正在诱惑她，诱惑她继续对他做些什么。

少女松开的手，又慢慢地抚上了沙棘的面颊，她沾湿的衣裙，此刻正暴露出她姣好的身体曲线。

“沙棘哥哥，其实我，刚刚亲你是我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住了。”一段脱离意识之缰的话，违背小鸢珠的控制而自动吐出，“我真的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在从第一次见面伊始，直至现在，我一直想要你，我要你，我不想单纯得到你的人，还要你的全心全意。”

这段话是什么鬼？

小鸢珠开始慌了。

这具身体已然不是她的了，就连意识之中那一丝一毫的理智，也如失控的马车早已脱离原有轨道，朝着不可预计的发现驶去。

她开始死死咬住嘴唇，感觉到它们在出卖她，心头储蓄久矣的诸多言语，眼看就要不顾一切地涌上口舌，她尽量使用自己的气力，去阻止它们出现。

在沙棘的眼中，眼前的少女因如陌路之徒顽力抗争一般，被雨水濯得白净的粉颊，此时微微地涨红着。

濡湿的粉唇之下，雪色贝齿紧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益发鲜红。

这个刚刚吻过他的嘴唇，像是平安京初绽的樱花儿一样，轮廓柔媚，色泽丰润，触感温腻，若即若离的体氛，糅合着午后嚼过的狮子糖的一缕糖香，教人不仅不会生厌，反而容易……沉醉下去。

那种一旦浅尝过，便不再容易戒掉的沉醉。

雨给了他继续沉醉的契机。

他长久而专注地凝视，让他眼前的少女开始不安，她也许是受宠若惊之中掺杂着畏惧与不安，也许是畏惧与不安之中掺杂着受宠若惊。

小鸢珠沾着碎雨的长睫毛在一次次闪动，藏匿在其下的眼眸是镜鉴，反照出一个少女所有的心理活动与面红耳赤的纯情心事。

是啊，她的确是不安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沙棘会一直这样望着她，他不曾这样直视她，充溢着蓝调的视线在明目张胆的变化着，像一把刀，意欲将她一层一层削开来吃掉似的。

不知何时，方才那捧灯的侍女们又三三俩俩踅了回来，其中一个说：“不对劲，我刚刚明明看到好像有人在那儿的……”

“唉，雨下的不轻，谁会在那种旮旯地方里淋雨哦？”

“说不定就有呢？主人门下收留的一千食客里，什么样的人种都有！”

……

侍女的话音遥遥飘了过来，惹得小鸢珠心中暗道不妙。

她虽然是隐藏身份来至此地，但终归是好面子的。

此时此刻的自己是遭雨淋得悉身狼狈，又被沙棘这个从不按套路出牌的闷葫芦牢牢控制住，倘若这场景被她们撞见，她说不定今后无颜面对帝都父老了！

“沙棘，”她竭力将自己的视线撇开，整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佯作镇定地说道，“有人来了，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言讫，她深呼吸一口气，之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打算后退一步。

讵料，沙棘垂下了视线，伸出手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握力控制得刚刚好，既不会捏痛她，但却能稳稳将她禁锢住，将她的逃离计划扼杀于鼓掌之中。

小鸢珠被沙棘手心冰凉的温度惊了一下。

他很少会主动握她的手，一般都是她主动握他的手。

侍女的话音越来越近了，而小鸢珠也不淡定了，话语也显得无语伦次起来：“那个，沙棘哥哥，我们离开这里吧，雨越下越大了……”

话音甫落，沙棘还是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只是，某种氛围在微妙的发生变化……

不知为何，那些侍女的声音慢慢止住了。

雨声停滞在半空之中，将落未落的雨点如凝固的琥珀，悬挂在天穹之下。

摇晃的枝杈停留在弯曲的弧度间。

各色各样的声音皆趋于沉寂。

天地之间运转的齿轮似乎戛然而止。

小鸢珠就这样望着眼前静止的一切，数丈之外刺桐树上的夜鸦，上一刻打算振翮高飞，结果在此刻，他振翮的动作尚未完成，腾空的羽翼悬空在枝芽的上方。

这、这是怎么回事？

太不可思议了……

最后，小鸢珠将视线拨转会沙棘的脸上。

他削薄的唇角浅浅勾起一丝性感的弧度，这弧度里，似乎盛放着她看不清的笑意。

就连他的眼，也添了一丝促狭的笑。

“沙棘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小鸢珠竭力接受着眼前这一切，试图让自己平定下来，“让这世间万物静止在原处，但是我们却可以维持可以活动的状态，为什么会这样？”

沙棘眸中的笑意告诉了她答案——

“这是你做的？”小鸢珠眨了眨眼。

神奇的是，聊天终结者沙棘居然破天荒地点了一次脑袋，以示回应。

“沙棘哥哥，你太厉害了！”小鸢珠眼角弯弯，笑出了声。

然而，她的反应让沙棘微微蹙了蹙眉，他将小鸢珠的手捧起来，然后用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写下几个笔划。

鉴于小鸢珠是平生首一回被沙棘拿着手写字的，她先是有些愕然，不知沙棘要做什么，结果，通过掌心的接触，她晓得他在跟她进行对话。

原来，他早就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跟人沟通了，只不过懒得这样做罢了。

思及此，小鸢珠就来气了，他有无数次跟她沟通的机会，结果给他一一无视了！

小鸢珠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她很快按捺住火气，她很好奇沙棘想要说什么。

少年的指端在她的手掌上写写画画，俨若清羽一样撩弄着她的掌心，激得她心内痒痒的。

——“你，不，怕，么？”

交睫之瞬，小鸢珠便通过沙棘的笔划慢慢念出来，念出来的时候，她隐隐感知到沙棘的神色掠过一丝不自然，似乎没料到她会将他的话念读出来一样。

小鸢珠很快明白沙棘的意思了。

“沙棘哥哥，你的问题好可爱哦！”

“……”沙棘显然被噎住了，他不自然的轻咳几声，耳根处竟然微微染上了几分浅晕。

逐渐地，他的脸上一热，眼前的少女，伸出两只小手很轻很轻的摸了摸他的眼睑，他听见她以如软糯的语调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很喜欢沙棘哥哥，沙棘哥哥的眼睛可以变成蓝蓝的颜色，可以让雨、风暂停下来，虽然我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蓝色的眼，你静止万物的能力，我都很喜欢很喜欢！”

说话的时候，小鸢珠心内那团气无形之中消弭了，果然，她很难对他生气啊。

他让她如此着迷。

其实，这段告白可以适可而止了，但小鸢珠鬼使神差的补充了一句——

“还有你的吻，我也很喜欢，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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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杀：执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