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猫大人应该来过一次了。”似觉自己的表达会引发歧义,于是乎,阿风适时又补充了这样的一句话。
拾柒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后者被拾柒探究的眼神弄得撇开头去。
“你的意思是,我这身上的毯子,是夜猫大人帮我盖上去的?”
“据我的推断,很有可能是这样……”
“他应该还没走远,我现在要去找他!”
拾柒说干就干,双臂往榻榻米上一撑,借力使力,整个人趔趄了一下,便立起了身体来。
尔后,她没等阿风及时出手制止,遂是拿出摧枯拉朽的速度,大步流星地冲出了米店。
拾柒的动响很大,她从静室内奔出去时,整个空间之内所残存的沉浮光尘皆是为之一颤,无数光粒子似是在半空之中绽出了数朵灰色小花,被风之手悠然一推,偌大的空间里幻化成了不真实的黑暗海域,海域里的阿风浸泡在此处,他双眸的黄昏正在陨落入西山一隅。
“原来你这么想念他的啊……”
半晌,静室之内适才传出一句近乎耳语的话。
街衢之上,晓昏沉坠,夜色将临,市肆换了一副新面孔,烟火与灯光如筵席之上觥筹交错的酒色,格外迷离而空灵。
拾柒的瘦小身影就在挤挤搡搡的人群之中穿梭,她的视线来回在夜猫可能落脚的地方逡巡。
楼顶,暗巷,江畔,猫舍,弓器店,拱桥……
苦苦觅寻,却遍寻无获。
拾柒有些不甘,她不信自己把整座南山城翻了一遍,还不能找到他!
拾柒行至江畔之处的一展灯笼秀旁,数以百计的红色灯笼皆以淡青色竹篾编就,数层红纸作皮,朦胧而柔婉的火光正私藏在小小的一方红纸内,隔着一层皮,隔空与她温情地相望。
俨若情人的眼,眼神脉脉如一池澄澈如镜鉴的水,一次转眸、一次俯眉,如风将这眼神拂出了一层褶皱。
“老种,你说姑姑会在这里出现吗?”
冷不丁,一句再熟悉不过的问话如兜头冷水淋下她的身体。
拾柒堪堪定了定神,这几句话的话音是她数日之前才捕捉过一回的。
而话音的主人——
“世瞻,莫躁莫急,刚刚有线人说,世念在这一带出现过,我们一直在这儿找,准会找到她。”
拾柒:“……”这次的话音更叫她悉身颤栗。
不知何时,她的心脏开始噗噗直跳,仿佛身体里住着一只快脚兔子,这个不安分的小动物正在她的五脏六腑之内不停地蹦跶着,蹦跶着,一刻未歇。
心率过急,一时之间将她推入了不利的境地。
她的重心不太稳,身体发软,眼前晃过一丝眩晕,她想要拔出莫邪剑支撑在地。
可是她的身体领先她的意识数步,一双手想要扶住灯笼秀展的支架,殊不知,那个支架根本不稳,压根儿承受不住她的扶力与重量,只闻“砰”的一声,她眼前的那一排灯笼似乎提前排演过一样,齐刷刷地朝着另一面瘫倒下去,不可不谓之非常默契。
空气中的光线上下纷飞,着了火般燃亮了江畔鹢首画舫与泛散着淋淋波光的水面。
架子上的每一只灯笼瘫散在地,那边谈论的人迎面将探究考量的视线伸了过来。
拾柒的意识还停滞在发蒙阶段,悉身的血液在那两个人的眼神刺过来之前,达到凝冻的冰点值!
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掩藏自己身份的反应。
她根本还没准备好见他们。
太突然了。
下一瞬,在她意识还在发蒙的时刻,眼前倏地一黑,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笼罩住她。
那边有人气急败坏地说道:“怎么回事呀?这是谁干的呀!我好不容易购得一批货,价格老贵了,结果就这样糟蹋了!”
拾柒当然不能主动承担自己的责咎。
其实,她想要承担也承担不了。
因为此时此刻,将她包藏在私人黑暗的那个人啊,一只大手握紧了她的两只小手,另一只大手虚揽着她的肩膊——换言之,他根本不让她有进一步的举动。
“哈。”拾柒忍不住低声地笑了,脑袋瓜子蹭到了那人的胸膛上。
“在下的内子有些孩童心性,见花灯长势讨喜,她遂是忍不住多看几眼,奈何动作上没有个掂量,方才有了这样的局面。在下愿以花灯原价的双倍奉偿,老板你看如何?”
——在下的内子……
拾柒的耳中咬到了这样的字眼,大脑就自动宕机了。
她原本想跟夜猫耍个小性子、弄个小情绪,结果,自己还没酝酿好,他就机智地开始“救火”之举了。
搞得她现在一点发脾气的兴致也没有了。
好在老板不是个善撬杠竹之辈,看到夜猫的赔偿金额丰厚,也就不再揪着此事叨叨,而那端的人也认为是寻常的事故,似乎也没放在心上。
拾柒暗自舒了一口气。
黑暗之中,夜猫的大手想要松开……
不行!
她眼疾手快,迅速抄起两只爪子使劲儿抓住他!
“完颜宗韫,我警告你哦,如果你敢逃,我就不客气了,这后果就很严重了。”
她用仅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音愤愤地说道。
他沉沉地笑出声来。
“我要拿银票,不然,你我今晚都走不了。”
拾柒:“……”
拾柒:“好吧,我错了。”她乖乖地自动松开了爪子。
毕竟,是她自己做的孽,把别人好端端的灯笼秀给搞砸了。
夜猫说:“嗯,娘子乖。”话音明显是故意而为之。
拾柒的脸烧了起来,佯作愠怒之色,用莫邪剑的剑柄捅了捅他的肋骨处。
夜猫故作吃痛,伸出大手在她奓毛的脑袋上方很轻很轻地揉了揉。
等这阵不算小的风波稍息之后,兵荒马乱的夜色重归宁寂之境。
两人趁着人流朝着一处暗巷走去。
大有一种曲径通幽处来幽会的韵味。
晃荡晃荡的袖裾之下,两人的双手如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藤蔓一般,没有松开过一刻。
拾柒时不时仰首侧眸望向夜猫,他清隽峻肃的面容掩映在无暇的夜色之下,身上是她所熟悉的劲装,气息也是她的嗅觉所熟悉的。
他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
但,打从看过他所书写的那封信札之后,冥冥之中,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什么正在悄然变化。
但针对这个变化本身,具体是指什么,拾柒不能够讲得清楚与明晰。
穿梭过拥挤熙攘的人群。
越过挑担子吆喝的贩夫走卒。
绕过一座画舫云集的石拱桥。
渡过已然消逝西挪的半城月色。
甫一至深巷,渺无人烟时,拾柒便把夜猫推到墙上,一手攥成拳捶打着他的胸口。
当然,夜猫早料到有这一出,也任她打,任她发泄。
发泄完之后,拾柒的眼眶也差不多热了,就把眼睛往夜猫的衣服上狠狠地擦了擦。
夜猫:“……”
夜猫:“小傻瓜,受委屈了。”
他将她拥在怀里,进行无声地安慰与蕴藉。
拾柒吸了吸鼻子:“我才不傻,我才没有委屈呢。”
夜猫把她的脸捧起来,认认真真的观察着,审视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她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想把脸埋下去,但他不让。
“你看看,你的嘴巴是瘪的,眼角是红的,眼中没有愉悦,这是委屈。”
“这还不是你害的!”
拾柒的情绪被激起来了。
“其实,”夜猫正在斟酌着词句,“我原以为你在看完信之后,可能多少会离我远一些吧,毕竟我不是——”
他话未完,她踮起脚来往他的嘴巴上一啵!
啵完,报复意味的微咬住他的下唇!
夜猫眸色沉暗下去一层。
“不许你在说这样的话,否则你说一次,我就咬你一次!”
“好啊,”他的视线垂落在了她眼中,“求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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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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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第两百三十五杀:宗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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