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痞里痞气的一句话,“噌”地一声,把拾柒烧得红里透紫。
不知何时,她的衣领后颈之处落下了半丝半点的凉意,她不禁抬首往上空一瞅,蟹灰色的天穹之下墨云堆砌,大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两人附近的建筑物被黑暗吸去了实质,残留下枯淡的线条剪影,线影由浓转淡,由粗转细,从暗巷延伸至喧杂的市衢,此景仿佛一管墨毫挑山走海一挥而就。
空气里皆是隐约而模糊的沛雨之声,每一声都碾在夜色的脊梁骨上,越压越塌,越压越沉,沉得教人窒息。
沛雨中的风俨若一只薄凉的手包拢住人的五感,戳骨的冷意自皮肤直驱至神经末梢。
屋檐下避雨的拾柒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夜猫脱下外衣罩在她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拾柒抓紧夜猫的手指,五根手指与他的手指紧密贴拢,她吸了吸鼻子,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嗯。”他的回复带了点浅淡的鼻音。
“那我们怎么办?”她侧眸仰望他。
“你想怎么办?”在这个点上,他的话里透着一丝狡黠,又把话语主权从她的手上夺了回来,反身控制住她。
“唔……”拾柒手中紧紧牵拢的那只手,手掌与手掌的温度正在交融,彼此在摩挲着彼此的掌纹。
拾柒的手心因温度的升高而逐渐渗出汗。
夜猫的手心也慢慢升温。
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不过,不妨如此说,他正鼓励她回答出他希望她回答出的话……
同时,也是她希望他能鼓励她能回答出的话……
“今晚,今晚你,”拾柒在肚腹里斟酌着台词,让未成熟的字音在她的口齿之间酝酿成熟,“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他语气沉哑,循循善诱。
“就是——”拾柒咬咬牙,不行,她不能把话说下去了,她要临时改变战略模式才行!
她不能输。
于是乎,屋檐之下,她松开了他的手掌,背着手站在了他面前半米之外,歪了歪脑袋问道:“宗韫,你希望我们俩今晚干什么?”
她那一声“宗韫”,仿佛汤锅里润舒的扑腾气泡,滴哩咕噜地在夜猫的胸口上不住蒸腾着,蒸出了一个彩色的气泡形状。
他有一瞬地失神。
“今晚我想和你一起度过。”他听见他的声音如此说。
眼前的她,眸稍与嘴角皆是明显地翘了起来,眸瞳之中露出某种胜券在握的笑意。
“怎么度过?”
她也是循循善诱的一把好手。
面对局面的强势翻转,夜猫没再做出抵抗,此时的他恍若一只彻底被饲主驯服的猫儿,卸下利爪与伪装,收起獠牙,露出肚皮,任她“宰割”——
“都听你的。”
拾柒瞳孔之中的他,顷刻之间放大,他的脑袋搁在她的左肩与脖颈之间,双臂揽住她的腰肢。
雨光细碎如注,击打在两人上端的屋檐瓦楞之间,声如石击深潭,蚕食桑叶。
时不时掀起来的斜风曳动着夜猫的长发与袖袂,地面上的影跟着一块儿灵巧跃动,时而东挪,时而西移,时而描摹出两人原始的模样。
拾柒伸手搭在夜猫的脖颈间,撮着嘴问道:“真听我的?”
赖在她身上的猫慵懒地答:“嗯,都听你的。”
她捏了捏他的耳根,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耳被雨风冻得微红,触感微凉,教她捏了第一回还想再捏一回。
“唔,别捏这里。”身上那只大猫有了小情绪,在拾柒的怀中不安分地蹭了蹭。
“我们去见老种怎么样?”拾柒松开了手。
她语不惊人死不休。
话音甫落,她好像感知到夜猫的躯体有一刹那地僵窒。
拾柒明了,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脊:“安啦,安啦,我跟你开玩笑的啊!”
“那我们去见吧。”
夜猫同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拾柒:“……”
她惊愣地抬眸,恰好对上他漆如燧石的眸,他的眸是峻肃的,沉寂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与玩笑掺杂在内。
“明天,我们俩就去见他吧。”夜猫主动问。
这样一来,拾柒反倒变成了别扭的那个人了。
提议是她提出来的,但此则出于无心之谈,没有任何落实的想法。
可夜猫他本人是认真的,没有带任何一丝犹豫与踌躇。
看上去,他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
拾柒说:“夜猫大人,你这样做是背叛了暗鸦组织。”
夜猫笑:“我对它向来没有忠心过,何谈背叛?”
拾柒说:“那你这样暴露的话,相当于坐实了暴虎给你贴的叛徒标签,祈父如果派人来杀你该怎么办?”
夜猫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子:“比起被杀,我觉得如何活着通过你的老种这一关,更为重要。”
拾柒奓毛:“大人!”
夜猫唇角笑意增深:“嗯?”
拾柒:“我是很认真的在跟你说话!”
夜猫捧起了她的脸,“我也是很认真地在回答你。”
拾柒眯视他:“你打算离开暗鸦组织吗?”
夜猫思忖了片刻,后答:“等这项任务真正完成之后。”
拾柒觉得自己心跳正在加速:“离开暗鸦之后,你要回大金,对吗?”
夜猫握住她的手:“可愿意陪我一起回?”
拾柒:“……”她的大脑又开始宕机了。
屋檐之外的雨势稍霁,但雨一直在下,屋檐之下的气氛不甚变化。
他正在等她的回复。
眼神是猫的眼神,有三分楚楚可怜,四分希冀祈求,两分试探揣测,一分是略显无助。
而拾柒她的大脑发生了局促的短路现象,语言系统已经瘫痪,残存几许的意识已经正在身体后台启动紧急预备程序。
拾柒的嘴角勾了勾,眼睛却是无措:“夜猫大人,请让我缓缓先。”
接着,搁浅在两人中间是一通空白色的沉默。
雨声逐渐填满了这份空白,但却填不满听众空落落的心脏。
“是我急了,”夜猫率先启口,“让你造成了困扰。”
拾柒没有说话。
“我的身份可能同样让你为难,以后我也可能无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但至少,”他缓缓地说道,“我真的很想和你努力地去尝试一下。”
拾柒心弦一动,她的眼眶灌进了大片雨风,雨风裹挟着众多的思绪卷入一场无尽的纷争之中。
她庶几快呼吸不畅。
——“以后我也可能无法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未来,但至少,我真的很想和你努力地去尝试一下。”
凉热的手指轻抚着她濡湿的眼眶,夜猫微微低首,鼻端蹭了蹭她的鼻,“我会等你的答复,不着急。”
接着,他的嘴唇轻触着她的眼睑,把她的热液一一拭净,“别哭,世念。”
“我没有哭,我的眼睛只是有泪落下来而已。”
夜猫:“……”
他勾起唇,将唇抿成了一条线,脸上是忍俊不禁。
“今晚都听你的。”他说,“今晚的我,由你任意使用。”
拾柒的脸“噌”地一下锃亮了:“真的假的?”
夜猫捏住她的脸:“你打算让我说多少遍‘真的’?”
拾柒笑了起来。
雨势稍歇的时候,他们适才从屋檐之下出来。
“现在去哪儿?”他问。
“吃东西怎么样?我还没吃。”
“很巧,我也一样。”他牵住她的手。
“不要牵,你背我呗!”
“好,世念大人。”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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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第两百三十六杀:宗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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