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你怎么能够这么可爱。”

善水简单的一语掀起了千层浪。

黑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云间铅灰色的月，恍若晌午尚未食完的那一只烤鱼，被墨云啃出了好几道黑色豁口，变得半残半缺，光晕投照在它们的身上，皮毛似是裹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釉，晶莹，剔透如瑜玉。

灌木丛的秋草铺成了一席近乎沙黄色的毡毯子，初秋过滤掉了春夏时节残留下来的绿意锋芒，草身既绵且软，善水卧躺之时，只觉一阵舒惬之意自身下爬上来。

更教它舒惬的是，黑丫柔软的躯体。

这个小妮子，它怎么可以那么瘦，看起来那么能吃的样子，但是依旧长不胖，身形小巧玲珑。

黑丫扑在它自己的怀中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知攫住了善水。

想把这个小妮子揉入自己的身体内。

真的好想。

但是，这种占有是如此自私与幼稚。

明显地，是不尊重黑丫的举措。

善水这样想着，就不动声色地缓缓与黑丫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

黑丫被善水给推开了。

黑丫感觉自己被深窃地冒犯了：“喵呜？！”

善水做出得体而疏离的微笑：“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所以我不会介意。”

黑丫的喵爪差点从土壤里抠出了一座后花园。

善水继续往后退了三步，话音平淡如静水：“以后若没有什么要事的话，我会主动与你保持距离，请你放心这一点。”

黑丫身体陷入了短暂的僵窒之中。

不知为何，善水的话让它暗觉极其不适。

至于是哪里不适，黑丫又说不出清楚。

最初，是黑丫想让善水与它保持距离——黑丫“反感”善水可能会夺取原属于它的宠爱。

殊不知，当“保持距离”一事光明磊落地摆在台面上谈论之际，黑丫又膈应了。

这一点非常矛盾，不是吗？

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黑丫对伴侣的要求很高，正是因为这样，它可以单身逍遥这么多年。

它的恋情观是佛系随缘，不主动追求，也从不被动妥协。

夜猫宠它，可以宠一辈子。

所以，这使得黑丫不觉得寻找异性伴侣是现阶段的必要选项。

善水算是真正进入黑丫生活圈子的唯一一只猫了。

但黑丫那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它只是本能地感受到威胁与膈应。

黑丫自动疏忽了局势可能会产生诸多的其他可能性。

比如，万一它适应了善水的存在了，怎么办？

比如，倘若它习惯了有善水参与的生活了，怎么办？

比如，它对善水有点点深陷了，该怎么办？

……

此刻，此身，此地，面对自动保持距离的善水，黑丫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它不知道该什么。

它是来这里跟善水分享烤鱼的吧？

那么，现在还有必要吗？

黑丫低垂着眼睑，碧眸之中水光一闪一动，潮寒的空气之中漫散着隐微而不能言喻的因子，俨若躁动的鱼群，有一下没一下地撞击着彼此的心口。

“我怕我会深陷其中。”

下一瞬，原本缄默的善水陡然开口了。

“什么？”黑丫明显地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脾性有点奇怪，一旦某种猫对我好了，我也会对她很好很好。甚至，我还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话至此处，善水的蓝眸内有什么情绪正在肆意发酵，“她也只能对我好，否则，我会很容易吃醋。”

黑丫惊愣了一瞬。

“我觉得自己这样的性格很自私，不成熟，也容易给对方造成困扰。目前我正在竭力去改善，那么，在真正改善好我自己的性格之前，我希望黑丫能跟我保持距离，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容易对你产生某种依赖，也不会对接下来的每一天有所期待了。”

善水的告白来得太快，黑丫需要缓冲。

所以，黑丫就逃跑了。

没错，它又逃跑了。

它逃避这一桩事。

然而，善水深沉的话音就萦绕在它的耳畔，恍若冬日初晨的雾凇，上下沆砀，挥之不去。

善水说了什么？

它说，不要轻易地靠近它，不要轻易地对它好，否则，它很容易就产生依赖心理，会有所期待。

这样的话，好撩人啊。

善水原来是这样的猫咪啊。

如果善水没说的话，黑丫还真的看不出来。

善水的性格趋于稳重克制型，算是相当成熟了，虽然偶尔会予黑丫以惊吓，但它有一种潜藏的安全感。

黑丫跟它相处的时候，颇感安心。

她弄不清楚这种安心到底意味着什么，也罢，不去深究，就顺其自然便好。

不去刻意营造些什么形象，也不要去刻意地躲避，它的心走到哪里，它便走到哪里。

这样就行。

——嗯，黑丫，有些情绪来了，你挡也挡不住，那就随缘便好。

第三日清晨，黑丫再度光临了隔壁邻院。

善水正在屋脊之上阖目养息，黑丫没有打扰它，就安安静静地立在半尺之外的地方。

善水已经察觉到了黑丫的气息，于是乎，阖着眼，以淡定的口吻说道：“早。”

“早噢！”黑丫应答道。

例行的客套结束之后，接着便是空白色的沉默。

彼此都没有开口。

彼此都在等待对方的开口。

“善水。”

黑丫主动打破了僵窒的沉默。

“嗯？”

“我昨夜思考了很久。”

“你说，我在听。”善水的嗓音微沉下去。

“我昨天对你的一句话思考不清楚。”黑丫看着善水的蓝眸。

“哪一句话？”善水回眸凝视它。

“就是‘我会对接下来的日子有所期待’这句话。”黑丫缓缓说，“你这里的‘期待’，具体指的是什么？”

善水作思忖之状，少顷，正色的回答：“就是，感觉自己被惦记了，自己被记得，这样感觉很好——最近这段时间，黑丫经常来找我，我感觉自己是真实存在着的，因为你记得我。我感觉，这一段被你惦记着的生活，有温度，有情绪，有气味，有触感，真的与以前独自过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我开始会期待有你参与的每一天。”

黑丫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悄悄朝着善水挪过去了一步，且问道：“既然这样的话，你认为这种期待的日子是快乐的吗？”

“嗯，我甚至会心跳加速，寝食难安。”善水坦然地笑了笑。

“那么，为什么要想着与我保持距离？”

“因为，怕产生依赖啊。”善水说，“何况，在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猫友，我该掌握这种分寸，不应该去逾矩，恪尽朋友本分才是。”

黑丫倏地问：“如果不是呢？”

“嗯？”

“你凭什么认为，在我心里你就是普通的猫友呢？未征许我的同意，你就私自给我划清界限，这种想法才是真正的自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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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第两百四十六杀：前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