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动、皎洁的无暇月色,俨若一首酝酿久矣的长诗,每一点斑光拼凑成了连篇累牍的诗句,黑丫藏在了诗句的韵脚内,它的一言一语都是诗的完美脚注。
善水有点猜不透黑丫了。
它居然有点解读不了黑丫方才的话,大脑宕机,身体颤栗,心绪忐忑,呼吸明显地紧了一紧,呼出的气流兀自地沉了下去。
“黑丫,你的话,我有点听不明白,你可以再说一遍吗?”顷刻之后,善水的思绪齿轮适才开始畅行运转。
“算了,你听不明白就听不明白吧。”黑丫佯作不悦地撇撇嘴,扭身作势欲走。
奈何,刚欲迈开半步,它的尾巴便被一股微显强制性的力道缠住了。
它偏过首,撞上了善水那一对烟波蓝的深眸。
深眸经过了情绪高温的烘热,沸腾得要挤出汩汩半透明的蓝色水烟来,水烟氤氲了彼此对焦的视线,顺带模糊了彼此触碰的界限。
善水话声沉沉,声如远空晨钟般渺远:“把话说清楚再走。”
黑丫眯了眯眼,不屈服半分地说道:“嗯哼,你这是在——胁迫我?”
此话一出,白色尾巴缠住黑色尾巴的力道愈紧。
地面上的两只小黑影,似是在针锋相对,彼此的距离随着气氛的推进而越剪越短。
善水:“我没有……”
“啊,找到你啦,善水原来你在这儿噢——诶,黑丫也在啊!”
此际,剑拔弩张般的对峙气氛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给碾为齑粉。
黑丫的耳朵动了动,身体本能地对这种场景及时做出了反应。
它甩开了善水的尾巴,娇小的黑影幽幽地一晃,一刹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善水面无表情地循声看过去。
身着简淡衣裙的茗因正掩袖而笑,凤眸之中噙着计谋实施成功之后得逞的笑。
“原本不想叨扰善水幽会的,但是真的,我实在看不下去,才有意出声阻止你进行下去,对于这一点,我颇感抱歉。”
善水煞是无语。
无语之后,它甩起尾巴就作势离开。
“善水离开之前,能不能听我几句话呢?”
善水止步。
“我刚刚偷偷瞄了几眼你们俩的互动,觉得黑丫对你是有感觉的,而且这种感觉很明显地表达了出来,想必善水也一定能体会得到吧?”
善水沉思。
“不知道善水对黑丫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如果,你对它的感觉刚巧与它对你的感觉是一致的,那么,请主动一些吧,毕竟,每次主动来幽会的小猫儿都是黑丫啊,善水也争取主动一回,怎么样?”
善水眼神微动,视线投向了黑丫身影消失的方向。
“倘若,善水只把黑丫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那么请务必不要做出容易让它心生误会的事,毕竟,从异性的层面上,朋友对朋友做出诸如扑倒、卷尾巴,是不太尊重对方的行径噢,这一点请你知悉。”
善水静默了一刻。
茗因说话绝不拖泥带水、磨磨蹭蹭、兜兜转转绕弯子,她见好就收,绝不会再冗杂般地继续给善水抛送赘言赘语。
善水独自陷入了深思。
它对黑丫有感觉吗?
它有把黑丫摆放在普通朋友的位置上吗?
这种感觉,该怎么去定义好呢?它的界限边界有点模糊不清,又有些模棱两可,可能连当事人本身也理不清自己对另一方是一种什么感觉。
善水只知道,它会去期待有黑丫一起参与谱写的日子,会又不自主地想起它,会想要凑近它。
在被主人拾柒带走、进入鸦巢之前,它的生活是在与各种猫友于囚笼之中度过。
那时候,卖家会定时投放食物来喂养它们。
而它们唯一的使命便是好好地吃喝拉撒,把毛养得顺滑一些,把脾性养得再温驯一些,把喵声叫得再软糯一些,努力把自己推销出去,俘获买家的心。
一日十二时辰的生活框定在这囚笼的方寸之地之中,取悦争宠成为这里的猫唯一的思维定势与生存契机。
它们都在用卖家所给予的价值标准来苟活与生存。
如果能够获得有些良心的富有买家,此后的猫生就如拴上了保险栓一般,衣食无忧,自在悠闲。
但在大多数的实际情况里,现实往往不如猫意。
买家大多为有闲情雅兴之辈,但至于是否丰赡银两保障一只猫的后半生,那则不在卖家的考量范畴之内了。
高高兴兴随买主回新家而去,遍体鳞伤者、癯瘦骨弱者俯拾皆是。
善水是血统相较纯种的猫儿,卖家对它的标价是一般猫儿的十倍,但仍有不少富贾之辈趋之若鹜。
这些富贾大腹便便,满面横肉,对善水的来历连一知半解也谈不上,却大肆地佯作博识之姿对它妄加评议,它在人类的眼里,不是活物,仅是待价而沽的商品,仅是虚荣心竞相投标的背景板。
善水的心绪感到极度低落。
因为标价分了等级,它毫不意外地被其他猫友明显的孤立了。
它们对它的存在冷嘲热讽。
“不就是毛色比我们纯了一些嘛,有必要装高贵嘛!”
“真搞不懂主人为什么会偏爱这种猫,蓝色眸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黑色的比它要漂亮呢!”
“啧啧啧,你们要议论某个晦气的东西也小点声,可以吗?免得那个东西去主人那儿告状哦!”
“天哪,它还会记仇吗?这么可怕!”
……
流言蜚语如大雪天的飞絮,纷纷扬扬地向着善水涌过去。
他唯一的对抗方式便是保持沉默。
——“尔等平庸之辈,吾不屑为之浪费口舌。”
扛得住流言蜚语,善水却无法对抗“被新买主买走”的恐惧感。
在拾柒出现之前,已经有数十位富得流油的买家盯上了它。
它对这些人类没有一丝丝的好感,只要装作病恹恹的样子对人类爱答不理。
它的这种做法与偏执明显地违逆了卖家的契机,因此,善水的伙食与待遇降低了。
卖家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去取悦人类,我就什么时候给你加餐。”
善水压根儿不吃这一套。
而猫友们观戏观得津津有味,它活得越惨,它们倒是越解气。
善水甚至觉得,只要不要被买走,即使饿死在笼中,也未尝不是一桩幸事。
拾柒的出现俨然是一个例外。
善水清晰的记得,她出现的那一日飘起了霏霏细雨,天时已然很晚很晚,连卖家都打起了瞌睡。
拾柒穿着一身劲装出现了店铺之中,她的身后还有一位同是劲装打扮的男子,两人看起来是同僚。
拾柒的腰间还悬着一柄长剑,气质不俗,这可把卖家给吓坏了,以为她是来寻衅滋事、找他麻烦的。
他急急忙忙给她泡了一杯热茶,说:“这位女大爷,是什么风把您给招来了?”
拾柒随性的打量着店铺内的猫儿,说:“我想买一只猫回去。”
卖家倏地舒了一口气,立即换上了一副迎客献媚的皮囊,殷勤地为拾柒推荐各种猫。
只不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当拾柒的视线挪到了善水的身上时,她明显地弯了弯眼角。
善水也用慵懒而漠然的眼神回应了她,企图劝她打消购买它的心念。
然而拾柒却误读了它的眼神,自顾自地行至善水所在的笼子之前,拿眼细细地打量着它。
“你看起来很需要倾诉的样子。”拾柒说。
善水睁眼的弧度微微大了一些,心想,她到底想说什么?
“刚好,我家里也有一只小黑猫,它专注于倾听,你愿意让它当你的听众吗?”
善水愣怔住,这是出乎它意料之外的答案。
原本的伪装,如落叶似的坠落在地上。
此刻的善水是原汁原味的善水,它的反应也是它真实的反应。
——让一只猫当它的听众?
光是这样想的话,就有憧憬了,那只素未谋面的猫长什么样儿?还有……
善水想不明白,它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想需要倾诉的样子吗?
虽然它的内心情况真的如此,但,但拾柒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这是善水与拾柒的第一次见面,很神奇地,它觉得她是一个有安全感的少女,与以往任何一位买主不同,它可以从她的眼中寻觅到真情。
她是真的把它当成一位平等的朋友来对待。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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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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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第两百四十七杀:前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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