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杀:掐架(糖)

霏风细细春栏坐,虫鸣喈喈夜窗泣。

子斐院一派幽幽之景,适宜月轮之下酌酒一杯,宜竹丛之间漫步一行,宜屋顶之上倾歌一曲,亦宜寝屋之中好眠一酣。

夜猫望着拾柒道:“玩够了?让开。”

拾柒收住扇风的手势,身体一侧,给他让步,顺势跟着他。夜猫觉察到,眉梢扬起,对她道:“我去习箭场,你跟着?”

“不跟啊,”拾柒自然而然的摇摇头,解释道,“现在我是你的影卫,就该负责你的人安全,你去哪儿,总得跟我报备一声吧?你去习箭场,应该不会把自己射伤什么的,所以,拜拜啦!一路顺风,我绝对会与黑丫一块儿帮你看好屋子的。”

“呵。”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夜猫收住脚步,返身入屋。

“哎,你咋了?等等!”拾柒不解地跟上去,在夜猫锁上屋门的时候,朝空当溜身欲滑进来——

夜猫及时揪住拾柒的后领,将她稳稳丢了出去!

“夜猫!你等等!”被扔在四尺开外的拾柒灰头土脸的爬起来。

夜猫锁门的动作止住,他掀开一扇格子门,背部半靠在门上,作“倾耳以听”之色。

“我为了顺应你的生活习性,忍住困意等你醒来,现下我还没用早膳呢,又累又饿又渴,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帮我准备一餐饭——哦对了,还有,我屋子里的灯烛用完了,床榻也塌掉了,而且,榻上的衾被太薄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比较厚一点的被子?”

“侍医走了?”夜猫转目朝侧屋与外院一瞥,一派黑灯瞎火的暗沉光景。

“昨日就走了!”见夜猫不打算回答自己,拾柒微恽,“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另外,你的厨房,没米没油——”

“得寸进尺,再抱怨一句,你就走人。”

“偏不要!你不给我准备,我就抢占你的卧榻睡了。”说罢,拾柒还真说到做到,直直上前,与这只杀千刀的臭猫杠上了!

“种世念。”警告的语气。

“怎么了,夜猫?当初是你把我掳到这地方来的,如果不是你,今天我也不会在这儿,我肯定在参加老种的武试,哪有空闲来扰你清净!”

她又搬出这一套,旧事重提。夜猫不欲听,挪开目光,并不望她。

他没有说话的态度,拾柒认为他这是理屈了,遂加把劲地说道:

“当初你用大泽的譬喻形容我是一只会半途夭折的弱鸟,目下我好不容易成了你的影卫还通过了水峡考炼,向您证明我不是一只会半途夭折的弱鸟,你现在对我不闻不问,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儿!你的承诺呢?说要尊重我的呢?出尔反尔的大骗子!”

“曲解人意,我最初的话中没有这种词。”

“反正都一个意思,现在木已成舟,我的身份已盖棺定论,生米煮成熟饭——”

夜猫抬眼凝向她。

拾柒道:“你必须像尊重一个影卫一样尊重我,人家影卫什么待遇,你就给我什么待遇。否则,我就站在你院子的屋顶上,敲着锣鼓喊你对你家影卫施行暴政!喊得这方圆五百里内的所有人家都听得见!”语气十足夸张。

“五百里内没有‘人家’。”

“反正有人就行了,你看看,霄凕宫离这儿不算远,还有绥狐大人、蛇姬大人等六七个大人的庭院也离你这儿蛮近,算是你的芳邻啊。听说这些大人们都没执行任务,应该都于院中休憩。要是我把嗓门这么一吼,把更锣那般一敲,你猜猜,他们会不会听见?祈父会不会听见?”

夜猫拂袖,伸手欲点她哑穴。

拾柒躲闪:“诶诶,你真怕了啊,原来你这么好面子?”说罢就从怀中掏出一锣一槌,立时敲了一声更锣——

“锵——”

夜猫阖了阖眼,身体滞了一瞬,动作犹似被这突然的尖音曳住。

拾柒趁着空当儿后倾身,蹿到屋顶之上。

“夜猫,你说,这是不是‘影卫不教,主人之过’呢?想不想让鸦巢所有的大人都知道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你现在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在某些大人的监视之下。而且,目下你这子斐院也太荒凉了,今夜正好我用更锣之音帮它热闹一下。”拾柒即使小病初愈,整个人仍旧生龙活虎着。

夜猫觉得,他后悔了,水峡那一夜,他应该趁她晕厥之时,把她扔入水中,把她淹死。请司医署,纯碎就是多此一举。

见他沉默良久的模样,拾柒认为他的思量是给自己台阶下,不与自己一般见识。如果自己仍在威胁他,那么便是不识时务之举。于是乎,她便识趣地道:“你就让我留在这儿,别老说一些没用的送客话,我在这儿,横竖你都不会少一块肉。”她盘腿坐在屋脊之上,摇头晃脑继续道,“还有我需要的那些东西,夜猫大人,就麻烦您了?”

拾柒把“大人”二字咬音咬得极重,强调了尊卑的同时,亦强调了彼此的年岁。

夜猫背过身,望着远空,缓缓道:“其一,子斐院内除侧屋之外,所有物品,以及黑丫,你一概都不能碰。”

拾柒亮了眼,这厢在跟她磋商条件呢,这可是有通融、斡旋的机会了?整个人忙起身道:“不碰,不碰,我绝对不碰。”小气猫,黑丫跟我好着呢,咱们俩的人猫情谊哪轮得到你操管?

“其二,禁止问任何问题,禁止废话。”

“这是嫌我罗里吧嗦?行行行,我保证不废话,不问任何问题,反正我不是什么好奇宝宝,现今也没啥问题想问你。”

夜猫侧过首,黑目盯着她的嘴巴,拾柒自动乖乖阖住嘴巴,左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以针缝住的动作。

半晌,她又把嘴巴张开,道:“是不是就以上这些了?没问题,为了庆祝咱们主仆俩合作愉快,相互握个爪?——这句应该不是废话吧?”说着,自屋檐之下滑下,行至他身前,一边卷起袖子,一边朝他伸出一只手。

——小人儿的手心也许是无心磨到更锣的锣身,沾染了一抹赤绿的锈色。

拾柒顺着夜猫的视线朝自己的手心一望,适才发觉他这是嫌弃自己的手脏呢,连忙用袖反复拭了拭,复扬手又伸向他:“这回干净了,可以握了吧?”夜猫环着手臂,睨了她的动作一眼,接着道:

“其三,禁止靠近我,保持四尺范围之隔。”

此言一出,拾柒自动拨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叱道:“谁要靠近你!”

夜猫眼风刮过她的双脚:“差一尺半。”

拾柒跳脚了般,一面往一旁挪,一面对他挑眉道:“搞什么?你眼睛是标尺做的?这么稀奇,能丈量长度呢!”

见夜猫往厨内走,她一面跟着他,一面道:“你去厨房干什么?我都搜过了?一点油腥都没有!你不是也饿了?我也很饿啊!叫你添几个侍婢一个管家,好好帮你持家,就不至于到今夜这弹尽粮绝的地步了——”

拾柒话未完,喋喋不休的嘴巴一霎地被一只炊饼塞住,炊饼是冷掉了的那一种。夜猫在厨房移开储食木柜的栓层暗格,对她道:“一只够不够?”

拾柒万分艰难地啃掉一口,对他道:“你原来藏了食物,干嘛不告诉我?”夜猫锁上木柜,转身行入厨房旁的一间仓屋,开锁,推门。拾柒还未来得及跟上,半秒之后——

“蜡烛。”一根蜡烛与一个持盘扔了出来。

“草铺。”一张散发着木草味的长席抛了出来

“衾被。”一张皱巴巴的蓝罩被子丢了出来。

“没榻子。”夜猫双手空空,抽身出来,利索地上了锁。

拾柒狼狈的衔着炊饼,身形□□右移,将物具一一抱了个满怀,然而前方视线被遮住,只好左右横着蟹行:“我看不见了!”

“自己看着办。”夜猫的声音在夜色之中远去了。

月光倾注如雨,待好不容易裹了腹,燃好了灯烛,铺好了草席之后,拾柒盖着被子,安然躺下。烛火在拾柒的眼中,盏盏都成了双的。听不尽的虫嘶与光点,万点浮沈的星色越来越远,越来越迷蒙,想着周公快来,明日快来,身子顿时脱去骨肉般的轻起来,飘浮在完全静止、完全和平的夜光里。

今夜,吃饱喝足,让她睡个好觉吧。有什么要紧事,比如任务什么的(绥狐悄悄泄露给她的),明日再议——

翌日的子斐院。某只猫驮着残存的夜色,自习箭场回来。

残月停在远山之上,蒙光的小径青道,晕晕糊糊一片白光。

等拾柒醒来时,她撞见一名男子负手立于蒸气曦露里,一件墨蓝色深衫彷彿褪得无色了,人亦变得没有性别、没有年龄,如一张年画糊在大门口,对着她的所作所言只是面无表情——

“晨安啊夜猫大人!”拾柒伸了一个懒腰,旋即她又道: “也对,你一点儿也不‘安’吧?因为我在你寝屋门外这儿破草席上躺了一夜,整夜与各种不畏寒的吸血蚊子拼死斗争,你能安睡得着?”

“种世念,你给我起来。”声音却有情绪。

一刻前,夜猫还没入子斐院,便望见子斐院的门额上贴着“礼义人家”的横联;两边还有红底金字春联,上书“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干坤福满门”。廊檐之下挂着一串串腊肠、燻肉、咸鱼,黑丫蹲伏在下头,漫空朝他划一划粉鼻,眨巴眨巴眼睛,竖着尾巴,叼着一条咸鱼,一旁跃开了——

回至一刻钟后。

“种世念,就一个晚上,这个院落的样子就前后莫辨了。”

“我可跟你说啊,”拾柒一面揉着睡眼,一面道,“除了侧屋,你的子斐院我连一根毫毛也没碰。至于对联、咸鱼什么的,是你昨晚离开后,绥狐大人亲自送来的,还说是你吩咐要的,要对联增点春意生机,要——”指着廊檐下的一串串腊肠燻肉,“那些吃的,给你自个儿染点尘世烟火的气息。”

说毕,拾柒从一串燻肉之中拨下一块,咬了一大口,两腮一鼓一鼓,面上呈现出陶醉而幸福的神色,她对夜猫称赞道:“嗯!好吃!——虽然是半生不熟的,吃了应该不会拉肚子吧?”

夜猫将挡在寝屋门口的铺盖踢开,撤弓松靫,开锁入屋:“不害不臊,什么人的东西都敢吃。”

等他行将阖上屋门之时,拾柒一再蜷住身而麻溜地滚翻了进来,夜猫用脚顶住她。拾柒脑袋往左伸,见夜猫一脚蹬过来,她灵巧地往右的空当里揩油了一般滑进去。夜猫失策,锁屋的动作停滞一瞬,索性敞着屋门,对她做了一个“赶人”的眼神,冷冷道:“你出去。”

拾柒背着他,刚巧没瞅见他的神色,嘴巴往燻肉上狠狠在咬了一大口,双目打量着屋中陈设,对着夜猫口齿不清地道:“什么叫‘不害不臊’?这是绥狐大人的东西,我有什么好害臊——”拾柒的目光忽被屋中什么玩意儿给拽住了,一时忘了言语,手中的燻肉一刹地落在了地间,脚步却往屋里直直窜了去。

夜猫正想让她滚,听她说话没说一半,却见她随手把那个油腻腻、脏兮兮、黑黝黝的肉块扔在了地上,整个人朝屋内钻了进去。

“喂,种世念,你去哪!”夜猫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眼下肌肉在隐隐抽搐。

拾柒似是村野僻壤之辈忽而进了京城了一般,对着内屋满墙上悬挂的弓,用惊诧成铜铃般的眼睛,口中不住地“哇哇哇”着,探身四处仰瞻。此际,她正对一柄长身雕弓左摸摸,右触触,语气敬慕万分:“哇喔——夜猫,这是那夜在蔡府你对付采薇所用的弓吗?弓形与我在《武经总要》里见到某种名弓一模一样呢!”

“还有这个——”夜猫正想上前将她拉出去,她又“哇哦哇哦”的奔至另一边,对着一柄深青色的弓道:“这弓是不是由竹子做的啊?哦不,每只弓应该都是用竹子做的——所有的弓中,就这只没有上漆,看上去还很新,感觉没有用过,是不是你自个儿亲手做的?做的还不错呢!”拾柒说着,踮起脚直接将它取了下来。

夜猫眸色一深,欲言又止。

拾柒扯了扯弓弦,佯装手中持了一羽箭簇,对准正向她自己行走过来的夜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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