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杀:馋虫(甜)

寝屋内。

没等夜猫开口,拾柒又识趣地将弓摆回原地:“你别生气哈,我只是碰一下,碰一下而已,毕竟我是初来扎到!你得海涵海涵我!”

拾柒又继续往内屋里悠转,内屋之中,纵目所见,除悬弓摆设注目了一点,室内均是极简摆设,一张桌案,桌案置有油灯、笔墨纸砚及书卷若干,一张挂衣桁,一张架几案,一张填金黑木榻,榻上铺有一层柔毯。

拾柒行至桌案旁,随手执起一卷书册,翻至一页,随口朗读:“匹夫见勇,拔剑而起,挺身而斗,不足为勇也——夜猫大人,想不到,你还会喜欢读眉山苏东坡先生的作品啊?但我可不大喜欢他,自小塾师就叫我背他的文章,他的文章,不知为何,我从来都背不下来的!他有一篇文章叫什么——《赏罚忠厚之至论》,如此说:‘赏可以无赏,赏之过乎仁’,我就只记得这一句,因为塾师考过,我背不出来,他就打了我手掌心!你说,我们习武之辈,为何要背这种文绉绉的东西!”

夜猫不理她的抱怨:“此则政事所趋——你把书放下。”拾柒闻后,晦气似的将书卷搁置在桌案上,见到那张大床榻,面上可尽是垂涎的颜色,说时迟那时快,她腾起身躯率意往榻子上头来了一个熊扑!

夜猫:“······”

拾柒在床榻上滚了几滚,扯过一张被子当木枕,她枕在被子上,惬意地闭上眼睛,道:“这张榻子也忒舒服了,难怪你愿意一日花十二个时辰躺在屋中睡觉!我现在才发现你有搜集弓的癖好,那你是不是整夜搂着它们睡?床榻虽是舒服,但室内空气有点闷,你为何为什么不摆放些花花草草,清新清新空气?”夜猫面上极其平静,但拾柒暗觉,经自己这一番招惹,他已然逼近忍无可忍的地步。

果然,夜猫一个跨步上前,一把抽掉拾柒脑袋下的木枕:“闹腾够了就出去。否则,我把机关打开。”

拾柒虽有个心里防备,可到底还是被他的突兀之举吃了一吓,故此怒着双目,道:“我警告你,这回你休想故技重施,又拿白网黑网来罩我!”她往床榻的另一端翻去,“再说了,既然你有这么大张的床榻,那就割一半给我,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打地铺的悲惨境界!”

见拾柒继续死缠烂打,夜猫扔掉被子,微俯下身,一掌抓住她的脚踝,直直将她自床上拖出去。

“喂喂喂!你干嘛!干嘛!”拾柒发出一记惊吼,声浪直逼屋梁,让梁椽之上的每一砖一石连着屋脊悉数哆嗦了遍。

她欲抽手拨出莫邪剑,但被夜猫的左掌硬硬摁住,目下就他仅一只掌攥住她的一个脚踝,力度减轻不少,她遂以另一只脚朝他要害处蹬去。

两人相互互斗半刻,除去剑术,拾柒的手脚功夫也是不容低估的。夜猫根本不屑与她缠斗,但手脚上如不用点心,她就会愈加放肆。甫思及此,他遂狠下心,一掌扳住她的两只脚踝,翻身上榻!拾柒忽觉榻身一沉,视线上方陡然出现夜猫的面容,心下咯噔一声,不由回忆起他无意喝了火迫酒的样子,他也是这般压制她的——拾柒的手脚的力度不知不觉松懈了许多——

夜猫双目自她面上扫过,知她出神,故双腿支撑在她腰腹两侧,一掌松开她的脚踝,连同另一掌,牢牢扳住那两只捣蛋的手,使她无法抽剑,将其固定于脑带上方。拾柒“嘶”了一声,两只胳膊被夜猫这厮这般凭空拗了一下,筋骨牵动神经,胸膛一挺,胳膊处很痛,即使经受训练,但突兀地教这巨力一扭,整个人难以适应:“臭猫!你弄痛我了!快松开!”

两人之间呈现颠覆性的顽抗。

现在,教你怎么动。夜猫莞尔。

倏地,他猝然察觉背后异常。

立即侧首回看——绥狐,这只臭狐狸正巧好整以暇的歪倚在门框之侧,单手支着面腮,偏着脑袋瓜子,嘴角的弧度被紧紧锁着,但双目暗藏的兴味深长浓郁:大老远的,他就闻见寝屋之内炸起的叫喊,听了来,像是——呼救?此就让他好奇极了。小於菟啊小於菟,又把他家的小辣椒折腾成什么样了?

目下,绥狐见到这个场面,外端上不露色,仅是动声说道:

“茗因今晨做了水滑面、水晶脍等佳馔,我也取了一点火迫酒来,你要不要?”狐狸般的笑音让屋内的另一个正在挣扎的人停止了挣扎。止了片刻,又继续挣扎,只是动作与攻势更为剧烈,似乎要将身上的人撕下来似的。

“放外面。”

——小於菟的话有怒气,这很异常哦!

绥狐一面把食盒放下,一面偷偷在脚底下揩油,琢磨着往外溜蹿:“抱歉哈,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俩,我这就走。”嘴上功夫应和着,双腿却没点儿自主离开的意思,“没料到小於菟你还真好女童,好哪个不行,偏偏好自家的影卫,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你自个儿良心过得去?”

夜猫骤然撤下掌间力道,不知那只狐狸究竟窥到了多少。孰不知,掌力一懈,身下那人便趁着空当往榻外一斜身,双腿膝关节微曲,瞄准他要害处猛然一拱,做势攻其不备,可他永远先她一步,左掌娴熟的捉住她不安分的双脚踝,左手不耐烦将她双臂反剪在背,使得她胸腹与面部朝下,紧焐于丝被之中,而四肢不自然地被他一掌悬于上方。

男子骨骼力量与少女力量悬殊,他臂力略重,掌腕一提,她活活宛同一只河虾被吊在半空之中。处境虽狼狈,黑色瞳仁之中,那副熊熊的进攻气焰不曾熄减分毫,如一只泥燕犀利的掠过水面,咻咻的剪开波去划破沉沉缁夜,挫裂无数声响的薄膜,锁定他的眼之后,就不在转移。空气之中为之有几丝花火煽动。他低下眉,与她对视片刻。须臾,他不动声色地掏出一根绳子,将她捆住手脚,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但没捆紧,似乎只是恐吓的招数。

绥狐见状,啧啧啧,下一瞬猝然收到那人眼里一线阴霾的警戒。

夜猫的眼睛对绥狐扫了大门方向一眼。

慢走不送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绥狐这厢竟和起稀泥来:“别慌别慌,兄弟我不会把你的事传播出去的。小於菟,以后啊,你想要什么品种的,多大年纪的,中原的还是异域的,都跟哥哥说,哥哥在十二楼里识得的佳人多了去,有空定会帮你捎上几个中意的。”

夜猫放开拾柒,拾柒趁势挣脱开绳子,自床榻之上滑下来,恰恰跟绥狐打了个照面。

绥狐眼中充溢着惋惜之色,扼腕喟然道:“隔着院子我就听到小娘子的声音,你跟着咱夜猫,受委屈了。”

绥狐这厢这姿势作态,瞧上去感觉他自己是夜猫的长辈一样,他独身上前,未等拾柒反应过来,就用手掌揉搓她脑袋,把她墨色的长发揉成一堆蓬草,好象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可怜小东西,被夜猫真真给糟蹋了一般。

拾柒一凛,没被揉两下之后便防备地躲开,她绕着绥狐转了两圈,忽的瞄准时机给他一拳,

绥狐清了清嗓子,毫不介怀地笑道:“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绥狐,十三个动物之中最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一只动物。小娘子,你如何称呼?”

“我叫拾柒,是夜猫······大人的影卫。”拾柒注意着身后那厢的面色,谨慎道,“其实夜猫大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人,表面不近人情,实际上是个很温暖的人,他看我整夜与蚊子作斗争,生了不忍之心,遂施与关爱,打算让我在内屋住上一昼。”补充:“请——绥狐大人不要想太多。”

他终归是十三冥肖十三个大人之一,身份地位与势力背景均不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拾柒不能随便招惹。

夜猫摸摸后颈,隐住声息。

绥狐面上挂着两个粲烂的酒窝,他再次摸揉了拾柒的脑袋,“放心,我没有想太多。至于某人会不会想太多,我就不知情了。”

夜猫:“······”眸中阴翳浓郁。

拾柒的双目唰得缠上绥狐身后的食盒,呜咂着嘴,搓着掌对绥狐问道:“那个食盒里,都有些什么?”

“你说这个?是我家茗因做的饭菜,多了一些,我给小於菟——”收到某人眼神再次警告,绥狐遂更改了一下台词,缓缓道,“哦,我是给你家夜猫大人送来的。”

“饭菜,是什么饭什么菜?”

某柒馋虫上脑。

膳堂。

绥狐置好盏盘筷箸,布好各色菜泽。堂堂一个大人,却行着仆役之事,这个场面实是无法言喻。他给夜猫与拾柒的两只碗各夹了一块鱼。

这时,拾柒扯着夜猫一只袖子把他推至桌前。

“松手,我习惯一人用膳。若你喜欢,你跟他一块。”

“趋闹,才是饮食的生趣所在。”绥狐夹给他一块鱼,道,“你一人,清清冷冷,淡淡远远,就是像个躬耕书斋、皓首穷经的酸儒,随时会寡闷得咯几碗血出来,就是一难伺候的主——话说,我给你送来的对联你还满意吗?是不是让你的门楣更加‘蓬荜生辉’去了?”

夜猫抚着眉心,毫不客气地道了一句“你滚”,绥狐见夜猫破天荒说了一句粗语,很是欣慰地给他多加了一条鱼:“咱家小於菟终于会骂人了!”

“绥狐大人,敢问您与夜猫大人是什么关系?”拾柒突然问道。

“我与他啊,”绥狐一面择菜,一面徐徐道,“是俞伯牙与钟子期的关系。十八年的刎颈之交。”

“这么说来,你是摔琴谢知音的钟子期,夜猫大人是樵夫俞伯牙。”拾柒不假思索道,接着转向身旁那厢,“夜猫大人,你的知音都来接济你了,是你的十八年知音啊,是赏识你这只千里猫的伯乐啊!”

“摔琴的是俞伯牙,钟子期才是那个樵夫。拾柒小娘子,你把二者说串了。”绥狐道。

“没关系,”拾柒又朝夜猫道,“大人,你对我动手动脚没关系,可绥狐大人是你知音,你是他食客,你对知音如此冷淡就是无礼啊——绥狐大人,你说对不对?”

夜猫撇过面。

“嗯,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小於菟,哦不,夜猫,你也过来一起吃,我都赏面吃你那条人神共愤的烤鱼了。这回你也该赏赏我的面了,兄弟之间,哪分你我,吃饭就得一起——”

绥狐整番话,冷不丁,令拾柒听得可是战战兢兢,她甫一听到“那条人神共愤的烤鱼”这一节言语,内心仿佛被一种绞刑般的愧疚感给缚住了。她心虚得眨眨眼,心虚之中还不忘偷瞅了夜猫几下——那位替她背黑锅的家伙,面上表情咋看起来没啥起伏,似是背她黑锅背得理所应当似的。

“拾柒小娘子。”

闻到绥狐唤自己,拾柒聚焦在夜猫面上的目光庶几收敛不回来,后知后觉地道:“······啊,啊——绥狐大人,有何吩咐?”

“你也该赏赏我的面哦,不准说不。”

“哪里哪里——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拾柒赎罪一般,以“热邀不可拒”的姿态,一把将夜猫推至上首座位上。自己也寻个下首位置做下。

她兴奋的双目燃着熊光:“好久没有吃过故乡的饭菜了,绥狐大人的茗因夫人是不是也是开封人?十分感谢她!”

绥狐报之一笑。夜猫霾着面孔。

拾柒夹起水晶脍碟中一块薄片,度入口中。

夜猫看见她一鼓一鼓地蠕动两腮,一声不响地慢慢品味,细细咀嚼,双目之中浮现出纯粹而心满意足的神色,用手背擦去嘴角边的油渍。

真真是一个小孩子。

拾柒道:“好吃!绥狐大人,你家夫人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不不,小娘子,我不得不纠正你,茗因不是我家的夫人,她是我的一个红颜知己。”

“不管是你家夫人,还是你家红颜知己,”拾柒的笑意直冲冲地向着夜猫大人的眼睛,“手艺真是太好了!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什么此菜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尝,倘若让你家的红颜去江湖厨行中多晒几手,届时她的珍羞必定洛阳纸贵呀······”

绥狐隐住笑意,捻住袖摇了摇手掌,一副“不敢当不敢当”的架势,口中尚欲说些什么,但下一瞬就被夜猫的冷眼劣语摁住了——

“肚腹中没几点墨水,就少滥用诗曲词赋,免得糟蹋。”

他言话不掺任何主语,但就是拥有自动敲定某人的属性。拾柒知道如果她此时反驳他,就着了他的道,他极可能如此应答诸如“没有明确钦点谁,你自动承认,坐实自己即是毫无墨水之辈,那与我何干”之类的话语。考量至此,拾柒心中冷哼一声,她才不要上这个家伙的当呢!

“夜猫大人所言甚是,一席金石之言让在座皆自叹弗如!”她托着腮,以手支颐,“那不如就请大人于此地感怀赋诗一首?”

夜猫:“闭上你的嘴,食不言。”

拾柒毫无掩饰的直直剜了他一眼:“闭嘴?闭上嘴怎么吃东西啊?”

绥狐道:“拾柒小娘子说的在理。我觉得你,”他深湛的眸子闪过一丝揶揄之色,看了夜猫几眼,“就别为难咱家影卫了。”

咱家影卫。某只猫咀嚼这四字,很不对味。

“这年头,做影卫这一行的都蛮不容易,”拾柒这厢倒是兴致盎然得很,既然绥狐大人是跟她统一战线上的,她索性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还是绥狐大人体恤民意!这顿饭,压根儿就是雪中送炭。”

夜猫低嗤了一声,目光却未向着绥狐:“你跟他才多久,就‘大人大人’的称呼。”这句话明显是针对拾柒的,言辞之中,嘲弄之意满满当当。

拾柒放下筷箸,道:“夜猫大人,你肯定是在江湖之中没跑多少年吧?你的兄弟是我的大人,你的朋友也是我的大人,都是一样的。”

夜猫挑起一撮鱼肉,嚼蜡一般吞了下去。

拾柒接着托着腮,撮着嘴,眼睛里皆是道:“这些菜的香,是直捣黄龙的香!”

夸张是非。

夜猫敛下眼睑,扫了眼前一盘素食,抽箸夹起一根萝卜丝。

倏然,另一双筷子隼叼鸡似的啄过来,稳稳啄住他的筷子。

“这个玩意儿你不能吃!”

夜猫面色由阴霾转小寒,他拨出筷身,拂置一旁,尔后抬首望向拾柒。

拾柒也不屈不挠的直视着他,只是她的双目之中明显染了一份举棋不定的色彩。

绥狐心下啧啧道——

“嘿,主仆俩吃顿饭都能杠到一处去,还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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