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眼皮微微撩了一下,笑着把他手边案几上的文章递给旁边坐着的夫子。
“我这里也有一篇文章,是常林兄的学生所写,正好是十一那日交给他的。”
这话的指向性太强了,跟过来的学生们都愣了。
领着人过来的夫子双手接过,看了一眼后,诧异的抬头扫过丁培文和易学子。
“此文甚好,字也很好。”他看完表情淡淡的递给丁培文,“不若你也看看。”
丁培文伸出双手接过,微微有点发颤。
目光触及文字,他脸色顿时惨白如金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丁兄,丁兄你怎么了?”
易学子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一边问一边下意识的扫过他手上的文稿,尚未出口的话就凝在了舌尖上。
一模一样的开头,如他所说的颜体。
盗文,实锤!
丁培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嘴唇翕动,说不出半个字来。
“老师,学生,学生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看到这篇文,还是没有将之据为己有?”
山长叹口气:“你若只默写下来,且对全文做了改动倒也说得过去。可你不但开篇只字未动,还想要将之刊印出来坐实为你所做。”
沉默了一会儿后,山长也不看他,往后微微一靠。
“你在书院所学时间已经足够了,接下来你不若回家认真钻研文章,你那岳家为你请了名师指点,这两年就多去请教请教吧。”
这是要将他劝退的意思?
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但今日之事势必会传出去,就算山长没有明说让他退学,但这个结果会不会对他未来的科举之路产生不好影响谁能知道?
“山长,夫子,学生知错了,就饶恕学生这一会吧。”
他膝行两步又重重磕头,满脸都是泪痕。
夫子于心不忍,想要替他求情,却见山长微微摇头。
“你可知这文章是何人所写?”
“学生,学生不知……”
“你不知出自何人就敢起这心思,做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后果?还是说你自觉身后有人,不需顾忌这些?”
丁培文答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整个人抖如筛糠。
“起来吧,为师许你三日假,你可先回家请教长辈,三日后给为师答复。”
丁培文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书院的,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乙班那几人虽然不耻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丁培文走后,那几人被山长勒令不许跟外人言及此事,众人纷纷领命。
出了夫子房间,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叹气。
“以他往日成绩,何须行此下作之事,可叹,可叹。”
一群人拱手匆匆作别。
易学子跟着众人离开后,回到小院坐下,半晌未动。
“丁培文这是招惹了哪位大人?”
他嘶了一口凉气,摇头。
“算了算了,不管是谁,都不是我能招惹的,以后还是再小心点吧。”
另一边,施玟靠在榻上,正听管家汇报买地置产的事,就见书童跑过来与他附耳嘀咕了几句。
“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你先盯着就好。”
书童领命而去,管家想说什么,犹豫了下没有出声。
“管家可再去敦照港那边买几个铺子,拿两个放到苏秀才名下。”
管家微微一怔,应下,举步要走,复又转身回来询问自家大公子。
“这事儿可否告知苏秀才?”
“无妨,你直接去办,回头把房契给我就是。”
管家虽然肚子里犯嘀咕,但对于大公子吩咐的事,他断无不照办的可能。
施玟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睁眼起身,换了衣服打算出门。
另一头的苏璨从周府出来,手里拎着个食盒。
是周夫人给他的,装了些点心和肉食。
董先生走后,苏璨隔几日便去求教周大人,偶尔还会带些鲜货上门,不拘是一只鸡还是一条活鱼,总归很少空手的。
周夫人跟丈夫说了好几次让他跟苏璨说说别带了,但周大人从不开口。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收,那苏璨八成是不会再上门了。
董兄走之前将自己学生托付于他,他必然得将苏璨教好,才能不负所托。
在街上转了一圈,苏璨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拎着笔墨纸砚回去了斋舍。
江河江海兄弟俩正在打扫院子,顺便将曹婶洗好的寝室铺陈更换掉。
“少爷,适才施公子的书童来说,他家公子邀你下次休沐时去敦照港游玩。”
苏璨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还让江河记得到时候提醒他做好准备。
这个敦照港临海,据说那边很多渔船,他还没见过千帆齐出的壮观场面呢。
正坐下来准备吃饭,就听到有人拍门。
“玉光兄,有人送来一份帖子与你。”
苏璨茫然的接过并谢了对方。
帖子居然是道台家送来的,邀他明日课后过府做客。
时间卡得这么紧,难道是有啥重要的事?
第二日下午,夫子只上了一堂课便放了。
同窗们大都回去斋舍复习功课,以备十日后的旬考。
苏璨拿着帖子找讲郎请了假,出门前往道台府。
道台府上管家引苏璨去了小偏厅,道台大人正在此处等他。
一番行礼后,苏璨半个屁.股沾凳子坐下,有点忐忑的静候大人说话。
“此番请玉光过来是有私事与你相商。”
道台大人私下里感觉挺和善的。
然而苏璨却知道这人不能只看这一时的表现,能在官场混到四品以上,那都是影帝级别的高手,能让他一个毛头小子看出所思所想来才怪了。
他能看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
“大人请吩咐。”
“于你也是一件好事,就是不知玉光是否愿意。”
说了一会儿才让苏璨听懂,他老人家是想要苏璨去他家族中的私塾任教。
苏璨心里一咯噔,直觉这是个坑。
教书他当然是愿意的,但他明明是书院学生,还要打算下场乡试,去了私塾哪有多少时间做自己的学问。这不是存心耽搁他吗?
他应该没有哪里得罪了道台大人才是。
而且这个要求也有点怪异,凭借他老人家的身份地位,想要找个给族里孩童启蒙的老先生哪儿有找不到的,却偏偏让他一个还未及冠的小秀才去,不合常理!不合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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