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迷幻的音乐早已被蓝意关掉,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永无止境的雨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地上散落的白色药片如同被惊散的幽灵,无声地控诉着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
南言靠着沙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那只紧攥着棕色药瓶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依然泛着骇人的青白色。
巨大的情绪风暴过后,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虚脱和麻木。
蓝意蹲在不远处,背对着南言,肩膀微微耸动。
她刚才试图去捡拾那些散落的药片,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白色小东西时,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将她吞噬。
那句“让我成为你的止痛药”的宣言,在目睹南言崩溃的深渊和手中这瓶象征自我毁灭的实物后,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南言此刻的样子,怕自己眼中的痛苦会再次灼伤她。
就在这时——
“砰!砰!砰!”
一阵粗暴、毫无节奏可言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公寓里!
那声音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粗鲁,瞬间撕裂了室内沉重的寂静,也狠狠撞在南言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她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里瞬间注入了一丝惊恐和难以置信的慌乱,身体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天敌靠近的小兽。
蓝意也惊得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向门口。是谁?在这种深夜,用这种方式敲门?
没等她们做出任何反应,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粗哑、带着浓重酒气和毫不掩饰烦躁的声音:
“南言!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老子装死!开门!”声音含糊不清,却充满了令人厌恶的颐指气使和一种理所当然的索取感。
这个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唤醒了南言灵魂深处所有被刻意埋葬的恐惧和屈辱!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比刚才情绪崩溃时抖得更厉害,脸色由惨白转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想要躲进沙发的最深处,想要从这个声音面前彻底消失!
“南言!”蓝意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快步走到南言身边,蹲下来,试图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是谁?”
南言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屈辱。
她看着蓝意,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爸。”
蓝意的心猛地一沉。南言的父亲?
那个在南言痛苦回忆里,当众撕碎她尊严、污蔑她为“废物”和“耻辱”的男人?那个……无所作为,却擅长用言语践踏女儿人格的“父亲”?
“砰!砰!砰!”砸门声更加急促暴烈,伴随着男人不耐烦的怒吼:“磨蹭什么?!快开门!老子淋雨了!南言!你翅膀硬了是吧?连老子都不认了?!”
蓝意感受到南言的手瞬间变得冰凉刺骨,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
她看到南言眼中那份刚刚被自己撕开的、深不见底的痛苦,此刻被这粗暴的砸门声和那个声音,瞬间放大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源自血脉、无法逃脱的恐惧和屈辱!
“别……别开……”南言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的哀求,她死死抓住蓝意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肤里,“求你了……蓝意……别让他进来……”
蓝意看着南言濒临崩溃的样子,一股怒火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猛地冲上头顶。
她反手紧紧握住南言冰冷颤抖的手,用力捏了捏,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别怕,我来处理”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蓝意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愤怒和紧张,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家居服,走向门口。
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材中等、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
头发油腻凌乱,穿着一件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外套,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汗衫。
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浑浊而充满戾气,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和令人厌恶。
这就是南正鸿?那个在南言青春里高高在上、冷酷践踏女儿尊严的父亲?此刻的他,更像一个落魄潦倒、只会对弱者发泄怒火的可怜虫!
“开门!听见没有!”南正鸿又狠狠踹了一脚门板,发出巨大的声响。
蓝意猛地拉开了门锁,但没有完全打开,只拉开一条缝隙,身体挡在门口,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门外这个散发着酒臭气的男人。
南正鸿显然没料到开门的是个陌生、气质清冷高贵的年轻女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蓝意,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下流的意味:“你谁啊?南言呢?让她滚出来!”
“她休息了。”蓝意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你有什么事?”
“休息?放屁!”南正鸿粗鲁地试图推开蓝意挤进来,“老子是她爸!老子找她天经地义!你算什么东西挡在这里?滚开!”他喷着酒气,力气不小。
蓝意早有防备,身体如同磐石般稳稳挡在门口,纹丝不动。
她比南正鸿略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海般的蓝眼睛里此刻没有忧郁,只有冰冷的、如同实质的寒霜:“我说了,她休息了。有事,跟我说。”
南正鸿被蓝意的气势和眼神震慑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跟你说?你算老几?老子找自己的女儿要钱!她妈死了这么多年,老子养她这么大,现在她翅膀硬了,想不认老子了?没门!”他终于吼出了真正的目的,贪婪而理直气壮。
“要钱?”蓝意嘴角勾起一个极其讽刺的弧度,“南先生,据我所知,南言很早就独立生活了。你所谓的‘养’,就是在她十七岁时当众撕碎她的奖状,骂她是‘废物’和‘家族耻辱’吗?”她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冰锥,精准地刺破了南正鸿虚伪的面具。
南正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被当众揭穿不堪往事的羞恼让他更加狂暴:“你……你放屁!老子教训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南言!南言!你给我滚出来!看看你交的什么狐朋狗友!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是不是你指使的?!”他对着门内咆哮,唾沫星子横飞。
客厅沙发上的南言,听到“废物”、“耻辱”这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灵魂上的字眼再次被父亲亲口吼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巨大的屈辱感和灭顶的痛苦瞬间将她淹没!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在父亲粗暴的言语鞭挞下,体无完肤。
“废物就是废物!”
南正鸿见南言不出来,更加肆无忌惮地对着蓝意辱骂,仿佛这样就能伤害到门内的女儿。
“从小就心思不正!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好了吧?躲在这么个破地方,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看你早晚得把自己作死!跟你那个没用的妈一样!她要不是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也不会那么早死!你就是个丧门星!克死你妈,现在还想克老子吗?!把钱拿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就不走了!让街坊邻居都看看你这个不孝女是什么东西!”
“丧门星”……“克死你妈”……“赔钱货”……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进南言最痛、最深的伤口,然后狠狠搅动。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活生生剜了出来,在父亲肮脏的唾沫和恶毒的诅咒中被反复践踏!她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呜咽。
那只紧攥的药瓶“哐当”一声掉落在沙发旁的地板上,滚了几圈。
蓝意站在门口,听着身后传来的、南言那破碎到令人心碎的呜咽,再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满嘴喷粪、将亲生女儿踩进地狱还嫌不够的男人,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烧一切的怒火瞬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
那从小被刻画的冷静与体面在这一刻被愤怒取代,理智化为灰烬,只有压抑的怒火在她心里燃烧。
“闭嘴!”蓝意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威压和冰冷的杀意!她猛地将门完全拉开,向前一步,几乎与南正鸿面贴面。
她比南正鸿高,此刻居高临下,那双燃烧着愤怒火焰的蓝眼睛,如同深渊凝视,瞬间冻结了南正鸿所有的污言秽语!
“你!”蓝意伸手指着南正鸿的鼻子,指尖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给我听清楚!南言不是废物!不是耻辱!更不是丧门星!她是比你这种人渣高贵一千倍、一万倍的存在!她经历的痛苦,你这种只会躲在酒精和污言秽语里的懦夫,连想象的资格都没有!”
“你所谓的‘养’,就是在她最需要支持和认可的时候,亲手撕碎她的梦想,践踏她的尊严,用最恶毒的语言摧毁她的灵魂!你根本不配做她的父亲!你只是一个吸血的寄生虫!一个只会对弱者施暴的可怜虫!”
“现在,立刻,马上,从她面前消失!”蓝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令,“如果你再敢靠近这里一步,再敢用你那张肮脏的嘴说出任何一个侮辱她的字眼,我发誓,我会让你付出你绝对承受不起的代价!滚!”
蓝意身上爆发出的强大气场和冰冷的杀意,彻底震慑住了酒醉又欺软怕硬的南正鸿。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指着蓝意:“你……你……”
“滚!”蓝意再次厉喝,眼神如同实质的刀锋。
南正鸿被那眼神刺得一哆嗦,酒似乎醒了大半。
他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脏话,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内,终究是没敢再纠缠,带着满身的狼狈和怨毒,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外面的雨幕中。
蓝意“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反锁!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消散,只剩下巨大的愤怒过后的虚脱和心脏被反复碾轧般的疼痛。
她缓缓滑坐到地上。
客厅里,只剩下南言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为什么要我来经理这一切,为什么?
那声音,像垂死的天鹅,充满了被至亲之人彻底摧毁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羞辱。
南言连哭泣都是压抑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是如此坚强呢?
南言…
我有一个秘密,我一直,一直都在喜欢你,你怪我好不好,是我来的太晚了。
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带你逃离所有的困境
蓝意挣扎着站起来,踉跄地走到沙发边。
她看到南言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地抱着头,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
那只棕色的药瓶滚落在她脚边不远处。
巨大的心痛让蓝意几乎无法呼吸。
她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在沙发边跪坐下来,伸出手,不是去碰触南言,而是轻轻覆在了她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南言……”蓝意的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
“他走了……没事了……他走了……”她一遍遍地重复着,试图用话语驱散那笼罩着南言的巨大恐惧和屈辱阴影。
南言的呜咽声渐渐低了下去,但身体的颤抖却没有停止。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脸,被泪水浸透,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充满了被彻底打碎的茫然和无尽的屈辱。
她的嘴唇被自己咬破,渗出血丝。她看着蓝意,眼神空洞,仿佛不认识她。
“他……他说……”南言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我是丧门星……克死了……妈妈……”巨大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完整地说出这句话,身体再次剧烈地抽搐起来。
蓝意的心像被这句话狠狠撕裂,她再也忍不住,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将那个颤抖的、冰冷的、被至亲言语凌迟得千疮百孔的身体,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不是的!不是的!南言!”蓝意用力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她冰冷的绝望,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
“是他在说谎!他在用最恶毒的话伤害你,那不是真的,你是最好的,你值得世界上所有的爱和美好。”
南言的身体在蓝意的怀抱中僵硬了一瞬,随即,那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消失。
她像一滩融化的冰,软软地瘫倒在蓝意怀里,额头抵着蓝意的肩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蓝意的衣襟。
这一次,不再是压抑的呜咽,而是彻底崩溃的、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哭声里,充满了被至亲背叛、污蔑、践踏的滔天屈辱。
充满了对逝去母亲的愧疚,即使知道那不是真的,可她还是充满了对自我价值的彻底否定。
充满了对这个冰冷世界的绝望。
蓝意紧紧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衣衫,感受着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仿佛要将灵魂都哭出来的巨大悲伤。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她,用自己的存在和怀抱。
无声地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里。我看见了你的痛苦,我看见了你的屈辱,我看见了你的破碎……我在这里。
她的目光,越过南言颤抖的肩膀,落在地板上那只滚落的棕色药瓶上。
瓶盖已经脱落,里面剩余的白色药片散落出来一些,混合着之前被甩落的,像一地冰冷的、绝望的碎片。
蓝意的心沉到了谷底。
南正鸿的突然造访和那场毁灭性的语言暴力,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核爆,将南言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彻底摧毁。
那份被父亲亲手烙印上的“耻辱”、“无用”、“丧门星”的污名,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止痛药……她此刻需要的,恐怕远不止是灵魂的止痛药了。
那深渊般的痛苦和屈辱,足以将任何试图靠近的温暖都吞噬殆尽。
蓝意紧紧抱着怀中痛哭失声、灵魂仿佛已被撕成碎片的南言,感受着她灼热的泪水和冰冷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让我成为你的止痛药”的承诺,此刻显得如此虚无、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
她面对的,不再仅仅是南言过往的情伤和自我怀疑,而是被至亲亲手推入的、名为“家族耻辱”和“人格毁灭”的、更深更黑的地狱。
窗外的雨声,成了这场人间惨剧唯一的、冰冷的背景音。
而蓝意,从一开始就强硬坚定的出现在南言面前,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和……恐惧。
自己能否真的成为南言的“解药”,自己的喜欢真的能带走南言的痛苦吗?
还是最终,也会被这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一起拖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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