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南言的哭声,如同被狂风撕裂的布帛,从最初的撕心裂肺,渐渐变为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断断续续的呜咽,最终,只剩下沉重而压抑的抽噎。

她蜷缩在蓝意怀里,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却依然冰冷僵硬,仿佛一尊被泪水浸泡过、濒临碎裂的石膏像。

蓝意的手臂早已麻木,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只是更紧地、更密实地拥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固执地对抗着怀中这具躯壳里弥漫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绝望。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从倾盆变成了绵密的丝线,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疲惫的声响,仿佛也哭累了。

客厅里一片狼藉,散落的白色药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像一地绝望的星辰。

那只棕色的药瓶,瓶口大开,如同一个无声呐喊的黑色窟窿,滚落在沙发脚边。

时间失去了意义。

蓝意只是抱着南言,感受着她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皮肤,感受着她心脏在单薄胸膛里缓慢而沉重的搏动。

那份破碎的重量,真实地压在她的臂弯里,也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上。

南正鸿那些淬毒的、足以摧毁人格的污言秽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南言本就千疮百孔的灵魂彻底钉死在名为“耻辱”和“无用”的十字架上。

蓝意那句“让我成为你的止痛药”的承诺,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如同试图用烛火照亮无边的永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怀中的南言,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的额头离开了蓝意被泪水浸透的肩窝,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了起来。

蓝意屏住呼吸,低头看向她。

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上好的薄胎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泪痕交错,干涸的血迹凝固在被咬破的下唇上,形成一道刺目的暗红。

她的眼睛红肿不堪,眼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遮住了部分视线。

然而,当她的目光终于聚焦,落在蓝意脸上时,蓝意的心被狠狠揪紧了。

那不再是崩溃时的疯狂、恐惧或绝望。

那是一种……彻底的、死水般的平静。

一种被巨大的痛苦碾过、将所有情绪都燃烧殆尽后,只剩下灰烬的空洞平静。

她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屈辱。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荒芜。

仿佛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风暴从未发生,又或者,她已经将自己彻底抽离,只留下一个空壳。

“蓝意。”南言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我在。”蓝意立刻回应,声音同样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紧绷。

南言的目光缓缓移开,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他说得对。”

蓝意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他”指的是谁,以及“对”的是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她:“不!南言!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错的!那是……”

“我妈妈……”南言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是生我的时候,大出血没的。”

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画面,“他们说,是因为我太大了,生得太久了……耗尽了她的力气。”

她顿了顿,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微弱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苍白破碎,充满了自嘲。

“你看,从出生开始,我就是个麻烦,就是个……要人命的东西。”

“不是的!南言!”蓝意急切地反驳,声音带着哭腔,“那是意外!是医疗条件的问题!怎么能怪在你头上?!”

南言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反驳,继续用那种平静到令人心碎的语气说着:“后来……他,我爸……生意失败,欠了很多钱。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房子也没了。他总是喝醉,回来就骂,骂我妈没用,骂我是扫把星,说是我克得他家破人亡……”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复述别人的台词,“他说得多了……连我自己……都信了。”

蓝意紧紧咬着下唇,尝到了血腥味,才能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悲鸣。

她无法想象,一个正在十几岁青春期的孩子是如何在日复一日的语言凌迟中,将那些恶毒的诅咒内化成了自我认知的枷锁。

“所以……”南言的目光终于缓缓转动,落回蓝意脸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残忍的清明。

“……他撕掉我的画,骂我是废物,是耻辱……我其实……并不意外。”

她甚至轻轻地、自嘲地笑了笑,“一个‘丧门星’、‘扫把星’,怎么能有资格去喜欢美好的东西?怎么能有资格去追求什么梦想?那太可笑了,不是吗?就像……乞丐妄想穿上水晶鞋?”

说着,南言笑出了声,低顺着眉眼,早已无力。

她的话语,平静地将自己贬入尘埃,每一句都像钝刀,割在蓝意的心上。

“不是的!南言!你有资格!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

蓝意再也忍不住,泪水汹涌而出,她用力摇晃着南言冰冷的肩膀,试图将她从这可怕的自我否定中唤醒。

“你的画我看过!很美!充满了灵魂!那不是废物!那是……”

“那是什么?”

南言平静地反问,眼神空洞地看着蓝意激动的泪水。

“是逃避现实?是心思不正?还是……像我爸说的,是上不了台面的匠人手艺?”

她轻轻拂开蓝意的手,动作带着一种疲惫的疏离,“蓝意,别骗自己了。也……别骗我了。”

蓝意的手僵在半空中,心像被冰锥刺穿。她看着南言那双平静得近乎死寂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语言在绝对的痛苦和绝望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南言不再看她。

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臂上。

蓝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南言穿着蓝意借给她的、略显宽大的短袖家居服,袖口滑落,露出了半截小臂。

蓝意的呼吸瞬间停滞!

在那片瓷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在手腕上方几寸的位置,纵横交错着数道浅粉色的、已经愈合却依然清晰可见的……伤痕。

不是意外擦伤。

那些伤痕的走向、深浅、新旧叠加的痕迹……蓝意太熟悉了。

那是……刀片或其他锐器留下的、自我伤害的印记!它们如同丑陋的藤蔓,缠绕在南言纤细的手臂上,无声地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被巨大痛苦吞噬的绝望时刻。

蓝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巨大的震惊和心痛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失声叫出来。

之前所有的线索——止痛药依赖、情绪的剧烈起伏、对“以后”的彻底否定——在这一刻,被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更黑暗、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深渊。

南言不仅仅在用药物麻痹痛苦,她甚至……试图用物理的方式,去切断那无法忍受的感知!她早已在深渊的边缘徘徊了无数次!

南言平静地看着蓝意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与痛楚。

她甚至没有试图拉下袖子去遮掩。

她只是微微抬起那只布满伤痕的手臂,用一种近乎展示标本般的平静语气,轻声说:“看,这就是‘止痛’的另一种方式。有时候……物理的疼痛,反而能盖过心里的疼,我有时候会试着不再去依赖止痛药,可,这代价,我……”

南言说着深呼吸一口气,指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意味,轻轻抚过那些凸起的疤痕,眼神空洞,“是不是……很丑?”

“不……”蓝意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模糊了视线,“不丑……南言……一点都不丑……”

她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触碰那些伤痕,而是再次,极其小心地,握住了南言冰冷的手指。

这一次,南言没有甩开,只是任由她握着,眼神依旧平静地望着那些属于自己的伤痕。

“蓝意,”南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平静,“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需要那些药。”

她的目光终于再次对上蓝意的泪眼,“现在,你看到了吗?”

她的眼神里没有控诉,没有哀求,只有一种彻底袒露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审判的麻木。

“这就是我的全部。一个被父亲厌弃的丧门星,一个连自己存在都怀疑的废物,一个靠麻痹和自毁才能勉强喘气的……破碎的怪物。”

她顿了顿,嘴角又扯出那个苍白破碎的弧度,“这样的我……你还觉得……你要成为我的‘止痛药’吗?”

蓝意的心被反复碾碎,又被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怜惜强行粘合。

她看着南言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自己的伤口——灵魂的和□□的,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看着她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的平静。

“我能。”蓝意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泪水滑落,滴在南言的手背上。

“我能,南言。因为我看得到。”她用力握紧南言冰冷的手指,试图将所有的决心和温度都传递过去。

“我看得到你在废墟里依然挣扎着想要呼吸的渴望!我看得到……那个在维多利亚港,即使假装快乐,也依旧努力仰头望向星空的南言,你从来都不是这么不堪,你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反抗命运,……大英雄”

南言平静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如同死水微澜。

蓝意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药片和那个空了的药瓶,再落回南言手臂上那些刺目的伤痕。

最后,深深望进她空洞的眼睛深处:“我知道那深渊有多黑,那痛苦有多深。我知道‘止痛药’的诱惑有多大。但是南言,让我试试。”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恳求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让我试试……用我的温度,我的存在,我的……全部,来覆盖那些冰冷的药片,来抚平这些伤痕,来……一点一点的带你离开。”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的怜惜,拭去南言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虔诚得像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上的尘埃。

“我知道这很难。我知道你会推开我,会伤害我,甚至会……恨我。”

蓝意的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

“但没关系。我把我所有的‘机会’都给你。我给你推开我、伤害我、甚至欺骗我的权利。我给你……无数次机会。”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深海,“我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一次……让我靠近你、温暖你、证明你值得被爱、值得拥有‘以后’的机会。”

南言静静地听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似乎在蓝意灼热的泪水和滚烫的话语下,开始缓慢地融化、蒸腾。

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几乎被绝望彻底掩埋的、对“可能”的微弱希冀,如同冰层下挣扎的幼芽,极其艰难地探出头来。

她看着蓝意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那份如同献祭般的、固执得近乎愚蠢的深情。

她感受到蓝意指尖传来的、真实的、源源不断的温热,那热度透过冰冷的皮肤,似乎要渗入她早已冻结的血液。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雨声是唯一的背景音。

许久,许久。

南言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承载了她太多痛苦和狼狈的公寓——散落的药片,滚落的药瓶,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父亲恶毒的诅咒。

她的视线最后落回蓝意那双盛满了泪水、却依旧固执地燃烧着希望的蓝眼睛上。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轻微得如同蝴蝶振翅。

但在蓝意眼中,却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回应。

然而,南言接下来的动作,却让蓝意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缓缓地、极其费力地从蓝意怀中撑起身体,动作带着大病初愈般的虚弱和僵硬。她没有看蓝意,只是踉跄着,赤着脚,踩过冰冷的地板,无视了那些散落的白色药片,径直走向卧室。

蓝意立刻起身跟上,心悬在半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南言走到床边,没有停顿,而是俯下身,从床底拖出一个不起眼的、蒙着灰尘的旧纸箱。

她打开纸箱,里面没有衣物,只有几本旧画册,还有一个……上着锁的、小小的、深色木质的抽屉匣。

蓝意的心跳漏了一拍。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藏着南言最深的秘密,是她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最核心的破碎。

南言拿出那个抽屉匣,没有钥匙。她只是用指甲,在匣子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用力一抠——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一个暗格弹开,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铜质的钥匙。

蓝意屏住呼吸。

南言拿起钥匙,手指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她走到书桌前,将抽屉匣放在桌面上。昏黄的台灯光线下,她的侧脸显得更加苍白脆弱。她插入钥匙,轻轻转动。

“咔。”

锁开了。

南言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勇气,缓缓拉开了那个小小的抽屉。

蓝意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抽屉内部。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可怕的秘密。

只有几样东西:

一张被仔细拼贴粘好的、布满裂痕的纸片。

蓝意瞳孔骤缩——那是被南正鸿当众撕碎的、南言十七岁获得的省级绘画比赛金奖证书!尽管被小心翼翼地拼好,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痕却如同永恒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毁灭性的羞辱。

一支用旧了的、笔杆被摩挲得发亮的素描铅笔。

笔头已经秃了,却依旧被珍藏着。

几张折叠起来的、边缘磨损的画稿。

从露出的角落可以看出,是一些充满灵气却明显带着压抑和灰暗色调的素描或涂鸦。

一个……小小的、褪了色的、布艺的向日葵玩偶。

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子的手笔。这是整个抽屉里唯一带着一丝暖色调的东西。

南言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些承载着痛苦和热爱的纸笔,而是极其珍重地、用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那个小小的、破旧的向日葵玩偶。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这是我妈……”南言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入骨髓的悲伤,“……在我五个月的时候,熬夜给我缝的。”

她的指尖停留在向日葵粗糙的布面上,“她说……希望我像向日葵一样,永远向着光。”

她的声音顿了顿,那份短暂的温柔如同烛火般熄灭,重新被巨大的空洞和悲伤取代:

“可是……光在哪里呢?”她像是在问蓝意,又像是在问自己,更像是在问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母亲。

蓝意看着抽屉里那些东西——被撕碎的荣耀、被尘封的热爱、唯一的、象征着逝去母爱的温暖信物。

此刻,一个被至亲反复摧毁、却依然在废墟里固执地保留着一丝对“光”的渺茫渴望的、破碎的灵魂彻底暴露在蓝意面前。

这与她所知道的南言完全不一样。

南言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蓝意。她不再看那个抽屉。

她的目光,穿透了虚空,穿透了蓝意,仿佛看向了某个遥远而未知的地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耗尽了所有力气后的、彻底的虚脱和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

然后,她用那双平静得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却深藏着无尽疲惫与悲伤的眼睛,看着蓝意。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清晰地落在这片充满伤痕和秘密的寂静里:

“蓝意。”

“带我走。”

“离开这里。”

“去哪里都好。”

“只要……不是这里。”

蓝意对南言的视线,她的瞳孔里,是绝望的最后的、孤注一掷的求救信号。

她将自己,连同那些无法愈合的伤口、那些冰冷的药片、那些丑陋的伤痕、那些被撕碎的骄傲和唯一的温暖信物……全部,毫无保留地,推到了蓝意面前。

带我走。

离开这座用痛苦、耻辱和绝望筑成的牢笼。

离开这个被父亲诅咒、被自我厌弃的地方。

即使前方依旧是未知的深渊,即使你的“止痛”可能只是另一个幻梦……我也愿意,跟你走。

蓝意站在原地,看着南言那双平静下蕴藏着巨大风暴的眼睛,听着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带我走”。

巨大的悲伤、怜惜、责任感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知道,南言此刻交付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体,更是她破碎不堪、摇摇欲坠的灵魂。

她缓缓地、极其郑重地走上前,没有拥抱,没有言语。

她只是伸出手,用自己温热的、带着坚定力量的手掌,轻轻覆盖住南言冰冷的手背。

然后,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般,将那个装着南言所有秘密和破碎的抽屉匣,轻轻合上,锁好。

做完这一切,蓝意才重新直起身,深深地望进南言空洞而疲惫的眼底。

她的蓝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一种……义无反顾的温柔。

“好。”蓝意只回了一个字。

声音低沉,却如同誓言,重重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南言死寂的心湖上。

她握住南言冰冷的手,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再看这间充满痛苦回忆的公寓一眼。

她牵着她,如同牵着一个刚刚从地狱归来的迷途灵魂,一步一步,走向门口,走向外面依旧飘着冷雨、却可能蕴藏着未知微光的黑夜。

南言顺从地被牵着,脚步虚浮,像个失去提线的木偶。

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蓝意的手心滚烫,那份温度,透过冰冷的皮肤,微弱地传递着。

她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寒夜将尽时,遥远天际出现的第一颗,微弱却执着的星。

雨丝落在她们走出楼道的瞬间。蓝意脱下自己稍厚的外套,不由分说地裹在南言单薄颤抖的身上。

然后,她更紧地握住了南言的手。

“走。”蓝意说,声音在雨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两个身影,一个沉静如深海的黑色郁金香,一个破碎如风中残烛的蛊惑火焰,相互依偎着,投入了茫茫的雨夜。

她们的身后,是散落一地的冰冷药片,是无声诉说着痛苦的公寓,是南正鸿留下的恶毒诅咒。

而前方,是未知的、可能依旧布满荆棘、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远方。

南言靠在蓝意身侧,感受着那微弱却固执传递过来的体温,听着耳边坚定而清晰的脚步声。

她疲惫地闭上眼,将所有不堪的破碎、所有沉重的耻辱、所有对“止痛”的依赖和对“光”的渺茫渴望……都交付给了身边这个说要带她走的人。

带我走。

离开这无边的黑夜。

去哪里都好。

只要……有你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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