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厚眼镜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他是班里行走的八卦小报，他摇着手里的骰子，不断地摇晃着，精明眯眼，瞧着围在他边上的男男女女，更生出表现欲。

“走过路过不可错过！今日的八卦不可错过。”

大家或捧着脸激动地瞧着他，或是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搭在他的肩膀上。

厚眼镜从身后掏出一本传世小报，上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小八卦”，若是仔细看看，也能看见边上的小字“本书始于1998，传位于民选八卦人，请每年的八卦人做好保护本书的义务，并且认真负责地记录下所有能打听到的八卦”。

厚眼镜郑重地打开小报，仿佛对待圣旨一般，缓缓宣读起来。

“昨日，接到群众举报，三年级‘贪吃蛇’同学在偷偷卖一根葱、洋葱圈等紧俏产品时，被‘米老头’（教导主任）给一举查获，现今‘贪吃蛇’已经被她妈妈抓走了，下落不明。”

周围的同学们一脸惊异，她们手里还有很多的‘硬通货’还没出手呢，这应该是学校方面对‘私运’的打压。

“再一则，昨日，‘米老头’在学校里捡到一本言情小说，勃然大怒，扬言要进行‘敢言行动’，‘敢于发言，敢于举报，赶走言情’，‘三赶’纲领将会在今天晨会公布，请各位小说迷拉响警报，藏好自己的本命小说。”

人人自危，不仅仅是女生，不少的男生也开始慌张起来，在一小，不少男生都私下痴迷于言情小说，但是迫于面子问题，几乎都是在暗处悄悄沉迷的。

如果这次的‘三敢’行动顺利进行，那么对于他们而言，失去小说是小，失去脸面是大，到时候必然会被男生们组团嘲笑的。

默默 ，不少人都将抽屉里的某本书塞得更进去了些。

“最后一则，六年级‘傅老大’昨日于办公室开始‘终审’，参与此次审判法庭的有，咱班班主任、‘傅老大’妈妈、傅老大。最后班主任一锤定音，‘傅老大’确实抢了一年级小学生的零花钱。结局为‘傅老大’旷课，暂时不知道‘傅老大’今天会不会回来。”

原本因为‘三敢’事件和‘贪吃蛇’事件窃窃私语的人们，顿时没有了声音，鸦雀无声间，只有一个弱弱的声音说出来，声若细蚊。

“我觉得‘傅老大人挺好的。’

“对啊，上次隔壁班的陈雅茹被欺负了，也是他挺身而出，带着他的几个朋友，把欺负她的那几个同学给吓回去了。”

大家杂七杂八地说起来，虽然傅邢老是和那群小混混在一起，但是真的论起做过什么坏事，还真的没有听说过，只是人看起来凶了些。

越说越激动，大家开始聊起来傅邢，说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帮过许多人，班里的人被别的班欺负了，也是他默默在背后摆平了。

大家的心里都有一杆秤，虽然害怕‘傅老大’，但是实际上都是记得他之前做的事情的。

一时间，教室里沸反盈天，大家都在讨论着一个名字，一个绰号，其他所有的八卦，在傅老大面前，都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突然间，班主任进来了，拿着角尺狠狠地拍了桌子，挥舞着角尺，佯装生气地问。

“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回事，都已经打了预备铃了，就应该好好坐在座位里好好读书，别学着班里的某些人，年纪轻轻就不肯读书了。”

八卦小报主笔‘厚眼镜’一向是最关心这些的，立即举手问了问老师。

“老师，傅老大……傅邢真的不回来了吗？”

大家的表情里面都含着失望，有些遗憾着同学的离开。

“我看是不来了，看他的成绩，回来了也是不读书的，不如去工厂打工，也比在这里混日子好。”

老师想起傅邢刚进来时的聪明样子，又回想起他一步步堕落的模样，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昨天抢小学生零花钱的样子。

失望透顶。

“你们以后不要学他。”

老师的眼眶微红，想着一个多么机灵的小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但是在同学面前依旧要保持着严肃的样子，她背过身控制情绪，并且同时开始写今天的板书。

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划动，一笔笔，一画画，都藏着无数傅邢这样的孩子，明明灵气四溢，却停在了半路。

突然间，白色粉笔顿住了，在黑板上留下深深坑印，听着耳边懒散的声音，鼻尖酸涩。

“报告。”

众人顺着这个突兀的声音看去，惊呼。

“我艹，傅老大。”

“喊报告？傅老大今天喊报告了？！”

“真是破天荒了。”

底下的同学们悄悄互语，班主任习惯性地敲了敲桌子。

鸦雀无声。

傅邢懒懒倚在门边，脑袋上的那撮黄毛也不见踪影，天生的棕栗色自然和谐，懒散比了个敬礼。

班主任凝视着他，泪意即将从眼眶夺出，透过站在门外的傅邢，她看见了太多的学生，太多没有劝回来的学生。

最后千言万语，只凝结成一句话。

“好好学。”

-

几月后。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这次模考的第一名会是谁！”

厚眼镜又开始售卖他的八卦，吆喝着大家。

“我猜是隔壁班的陈雅茹。”

“我猜是一班的‘神算子’。”

大家堆在一起聊得热乎，虽然拿不到第一，但是猜一猜也是有意思的。

忽然间，隔壁班的陈雅茹就突然出现在了边上，话不多说，直接就掏出了五块钱。

“我押傅邢。”

哄堂大笑，大家都一齐嘲笑着陈雅茹。

“傅老大，哈哈哈，怎么可能，我考第一的可能性都比他大。”

“傅哥？游戏厅里拿第一还有些可能性。”

陈雅茹只放下钱就走了，也不问赔率，也没有和大家争执。

大家继续哈哈大笑，对于傅老大拿第一的猜测，所有人都抱着一种心态。

他能拿第一，学校会放假。

绝无可能。

厚眼镜也笑得前仰后合。

“傅邢能考第一我就倒立……”

周围的人突然就使劲向他挤眼，厚眼镜作为八卦小报的继承人，一下子就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赶紧改口。

“傅大哥肯定能考第一！”

厚眼镜讪讪转头，心虚瞧着傅邢。

“请让一下。”

傅邢站在层层叠叠的人前，手边抱着书，看着他的同桌正上蹿下跳地说着他。

众人散去，只有傅邢安静坐在位置上，默默写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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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模考成绩出来了，我们班有些同学的成绩进步很快啊。”

班主任带着肃穆的威压走进教室，大家瞬时安静下来，乖乖地坐在了位置上。

班主任的视线在众人面前扫视，最后停留在傅邢身上。

周边的人都感受到了老师的视线。

“不会吧，不会真是傅大哥吧。”

“不可能，不可能，我还押了陈雅茹两块钱呢。”

“你快别说了，怎么可能是傅哥。”

厚眼镜在边上超小声悄悄说。

“要是傅邢，我就去操场裸·奔！”

几人说的话尽数收入傅邢的耳中，他依旧是坐如钟，默默低头看书。

“这次某些同学的成绩很惊艳我啊，你说是不是。”

“傅邢。”

众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在了傅邢身上。

“我去，真是傅大哥！”

“不对，傅老大应该只是进步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这么高的位次。”

众人纷纷点头。

“这次傅邢的成绩在全校位列第一。”

众人哗然，嘴巴张大成‘o’形状，不可思议地看向缓缓起身的傅邢。

拿到成绩单不过一来一回，傅邢拿到了之后，很快就回到位置上坐定。

同桌厚眼镜急忙忙往那边瞅，三分漫不经心，四分佯装淡定，五分急切显露。

看到成绩单的时候，厚眼镜直接就定在了原地，边上的同学使劲地戳厚眼镜，他也岿然不动。

后边的同学看见他的反应，更加猴急，直接开口问傅邢，能不能借他们看一下。

傅邢也没回头，直接就递过去了，继续埋头复习。

围观成绩单的时候，大家也愣住了。

“我去！”

“我去！”

“这是神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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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路上，傅邢的脚步不再慢慢，背包里装上了沉甸甸的课本，除了一张轻飘飘的成绩单。

他攥着手里的成绩单，一步步地接近家，一步步地靠近妈妈，他要告诉他的妈妈，你的小孩很聪明。

只要努力读出去，他就能够离开破旧的温城，离开沉默的父亲，带着妈妈逃离这一切苦难。

他越想越激动，手里的成绩单也被捏的有些发皱，走进了他的家，他的筒子楼。

筒子楼里住着各色的人们，七拐八拐，咫尺距离却走了很久。

繁华的城市里有自己的贫民窟，贫穷的温城有属于自己的蟑螂窝。

他像是一只找到食物的蟑螂，急切地回家想要与妈妈分享。

终于，他快步到了家楼下。

却看见层层叠叠的人群围着家门口，天台之上是衣着整齐的妈妈。

妈妈脚上穿的是出嫁前带过来的名牌鞋，手里拿着价值五十块钱，但是是她最贵的包包。

她穿上了最为艳丽的红裙子，像是盛开的红玫瑰。

皱巴巴的成绩单掉了，妈妈的花儿也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