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了一地银白的纱。
由亚里安穿着单衣站在窗边有点出神:今夜月圆,是狼人和吸反鬼最喜爱的夜晚。
屋檐下不知哪个狭小的缝隙中开了几丛蔷薇,吐纳着迷人的芬香。
和当年相仿。
记忆中,那个满脸病态的美艳妇女死死抓着他的手,波浪般卷曲的银食铺天盖地地缠绕在他身上,像无数根铁锁,将他牢牢禁锢在妇女身下。
“我把你送到他身边,你要教会他成为王!”妇女的声音嘶哑,鲜红的眼珠仿佛下一秒要渗出血来。
那他那时候多大?由亚里记不大清了,总不过十五六岁吧。
“你发誓,你用你的灵魂起誓!”
“由亚里安,这是我帮你脱离困厄的代价……”
过了没多久,妇人死了。由亚里安远远地看见水晶棺中妇人平静安宁的面孔,和那日在偏僻小屋中状若癫狂的疯女人判若两人。
他在墙角的缝隙处折了朵开得正艳的蔷薇,低头吻了吻,待送行队远去后朝他们的背影一抛,算作告别。
他答应了妇人要送她的儿子登上王座,而王是没有软肋的。
他要成为那个人的所有依靠,再亲手把缥渺虚幻的谎言撕碎。
我的灵魂还是很昂贵的。少年的由亚里如是想着。
从一开始在玫瑰园处心积虑的相遇,到现在……每一步都在他精心布置的棋局中。
毫无偏差。
由亚里安浅浅呼出一口气,一丝愉悦牵起嘴角一个优柔的弧度。
今天月色的确很美,赏心悦目。
咚咚咚。
有人敲门,不急不徐的三声,教养得当。
由亚里安抽回思绪,望向门口。大概是邻家的姑娘还是锲而不舍地想邀他去广场上参加篝火舞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搭在门锁上时,心脏倏地落空了一拍,像是一脚踏空从极高的地方摔下去,连呼吸都些微地停滞了一下。
门打开,入目的第一眼是对方长而微曲的银发。
妇人纤长而柔软的手掐住他脖颈的窒息从陈年旧梦中复苏。在短暂的停滞呼吸的空当,由亚里安抬眸,正对上来人血般殷红的眼瞳。
来人微笑着,美艳绝伦的脸在月光下如同地狱中盅惑人心的恶魔。
“好久不见。”
由亚里仍攥着门把的手骤然抓紧,骨节处猛然透出种易折的苍白。
吸血鬼无比亲昵地凑近他,几乎要鼻尖相碰:“见到我你不开心吗?”缠绵绯侧的语气就像一个色/情的吻,掀起的细小气流在唇间如游鱼曳过。
空气中还有蔷薇花的味道,而另一种更为尖锐冰冷的东西在柔软的花香下一点点崭露锋芒,像沼地下潜行的蛇,裹挟着阴暗和潮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猎物,蛇芯吞吐间擦过猎物脆弱的脖颈。
由亚里安略后退一步,目光虚虚落在某一点,不去直视那双眼睛:“自然是……欢迎殿下。”
“你怕我,”伊瓦抬手捏住对方的下颌,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是因为没杀死我吗?”
人类是脆弱的,由其是在时间面前。可面前的青年眉眼一丝一毫都与记忆中毫无偏差,甚至有种璞玉被细细打磨后展露出的温润和美好。
“不……”人类的眼睛干净清澈,表层似乎蒙着层极薄的水光,“我只是在想殿下为什么还没动手杀了我。”
月光浑不吝啬着地泼洒在二人身上,脚下拉得细长交叠的影子看起来像是正在拥吻的一对恋人。
伊瓦也确实那样做了。他扣着人类的后脑很深地吻下去。
由亚里目之所及是伊瓦柔软的长发,以及在发丝缝隙间被切割的月光。时间渐长、一切模糊成光点。他听见吸血鬼低哑的声音贴在耳畔响起:“因为我在地狱里了,现在要你下来陪我。”
——他一直以为你是金丝雀,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是瓦卡。
甚至包括现在,他只是要他下地狱,不知他本身就自地狱而来。
这就是生物趋光的劣根性啊。哪怕被灼伤也无法克致对温度贪婪的**。
他半垂着眼眸,唇角微向下。这很温顺的表情,透出被证服后就范的臣服。
这个娴熟的表情在过去的许多岁月中,很成功地将主人包裹成一只笼中金丝雀该有的样子,只是当这层伪装摘下后再带起,每一个细微处却显出耐人寻问的不同来。
“你打算把我拦在门外叙旧吗?”伊瓦指尖划过人类湿润而红/肿的嘴唇,那里的感觉很好,或许他们可以以后多接!吻。
由亚里安后退几步,并不看他,转身进了屋内。
这是很失礼的动作,不过伊瓦并不在意。他望着人类挺拔的背影,想起雨夜那天对方扣动扳机的模样——雨打湿的衬衫紧紧包裹着他的身躯,在漫天电闪雷中纹丝不动,像株坚忍的植物,不惧摧折。
事后伊瓦独自一人想了很久,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貌似对于由亚里安的背叛似乎没有太大的怨恨,更多的是不解。
他就像在冰原黑夜中孤独的跋涉者,在漫长的、望不到头的漫漫长夜中护着一点微末的火光,那么一点近乎于无的温度竟也让他这般活在冰天雪地中的人觉得冷了。
飞蛾扑火会死,或许某一天那缕火光会在黎明时点燃他的身躯——但他不在乎,至少在此刻,火光也仅仅是火光而已。
大概是没有听见身后有动静,由亚里安不由地转过身,眼角余光还没瞥到人影,整个身子被一股大力顶得压在了墙壁上。
屋内的烛火被一阵风刮得猛烈摇晃,最终无奈地熄灭成一缕白烟。
门砰的一声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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