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和何砂推门进入的时候，碰巧看见苏萤谨慎地从刘华树手中接过信件，小心翼翼拆开看。

始终对这里保持警惕的安晴一眼就认出了神情颓废的中年男子，当即开口，“他给了你什么？”

艳丽女子原本控制住的情绪再度波动，愤怒地快步走了过来。

“安副队长，别激动。”苏萤当即拦在她面前，看了一眼将刘华树快速在栏杆内侧绑好，与安晴保持距离的淳于桓。

“你去跟他们说，我看着他。”淳于桓慢悠悠侧身低语。他的侧脸笼罩在阴影中半明半暗，刻意与几人拉开距离。

男人顿住，又低声笑着自嘲了一下，“我这个身份已经够敏感了，可不想再刺激到刚失去妹妹的安晴。”

苏萤默默看了他一眼，垂了眸子，扭头走向门口朝剩余两人扬了扬手继续说。

“出逃那天时，有人曾交给精神院逃跑的四名患者一封信，上面标明了前往白鲸药剂厂的路线信息。

具体的情况还不太清楚。就是它，我正在看。”

“那么，苏小姐发现什么了吗？”

何砂此刻已经恢复成为领导者的模样，镇定扫过被淳于桓捆在栏杆上，徒劳挣扎未果后失去斗志的刘华树一眼，问正在举着手电端详信封的苏萤。

黑暗中，女孩的指尖在强光中几乎透明，捏着信封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阵上面的痕迹，又摇摇头放下了。

她背对栏杆，沉声开口道，“因为信封在刘华树手里留了太久，现在我们接触到的已经不是第一手资料，所以我仅仅能提取到些许信息。

接下来我来说说刚才观察到的。

先说我认为的观点，这是用一张在白鲸药剂厂中随处可见的档案纸叠成的信封。发出信的人大概率是出于某种目的，有意将他们引到这里来。

你们目前看到的白色信封，是被对方自行裁剪好的。上面什么也没有写，纸张用料则并不高档，使用的是普通资料类用纸。

如今传讯信息虽然已经普遍电子化，但是各大实验资料馆里为了防止网络攻击，仍旧保留着使用纸质文件存档重要文件的习惯。

这种白纸在刚才我搜查过的实验室里能够见到很多，我甚至怀疑寄信人是随手从实验室的纸里面抽出一张，直接叠好之后寄出去的。”

她说完这段话后在众人面前打开信封，将那张地图抽了出来。

对面并排站着的安晴和何砂立刻微弱地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是一张被人从不知什么书上撕下来的仿牛皮纸制地图——兴许是某些作为观赏品陈列的上世纪地理杂志，因为它还带有塑胶痕迹的一边十分粗糙不平。

红色的漆状液体就干涸在地图上，线条曲折不已，乍一看上去显得有点触目惊心。

“‘到这里，我带你走。’”

淳于桓站在原地，他推了推眼镜，看见地图上那七个写于路线图旁的七个红色大字，神情沉了一下。

苏萤在门口同时说道，“就像你们所看到的那样，寄信人用的都是很简单直接的方法。

比如，你们看到的信封里的地图，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他在书写时甚至没有去用统一规格的打印装置，只是像十九世纪的那些老派推理小说那样，随意用左手写的，但足以让我们一时无法辨认出字迹身份。

这个人很缜密，但同时也很自信。他根本就不在乎信件最后落入谁的手里。”

那张地图被她递了过去，在门口剩下几人之间传阅翻看着。何砂调出自带的本地扫描装置，对那张地图扫描了一阵之后，看着上面弹出的杂志封面开口。

“《HOME城市地理报告》，第204刊b版，上世纪97年出刊，确实是老古董了。

这一期主要报道了当时还正处于鼎盛期的高烟智能旅游产业，其中提到同样大范围引进高智能机动人形来作为基础研究员的白鲸药剂厂，这在当时可谓是创新之举。”

“但现在还是没落了。”淳于桓从刚才一闪而过的莫名神情中恢复，站在阴影中开口，语气坦然。

“承认吧何砂，如今的研究成就已经证明，不管你们何氏集团所主攻的智能领域再如何发展，人工智能也无法代替人类完成高级科研工程。

我们生来拥有的创造力与思考自由，这是它们永远无法理解的。”

何砂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应，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杂物室里随意搜索着。

安晴依旧在仔细看着那张地图，她接嘴低声说，“闲话先放放。

我刚才看了一下地图，上面绘制路线的红色涂料我曾经在之前的实验室里看到过一盒，他对这里的环境应该非常了解。”

“会不会是在会议室与金查德见面的那个人？”

苏萤思索片刻问，“我们如今都知道，金查德此次来药剂厂的原因与那条变异脊鲸无关。

他的研制药剂曾经被陨核感染的安暮注射过，据刘华树说，她虽然在海洋馆时出现了部分末期感染症状，但神智依旧清醒。

我曾经在实验室里也看到金查德对自己注射过，他在彻底发狂前，同样出现了片刻的清醒状态。”

“你是说…”

安暮试图理解这件诡异的事，“那个所谓的C型病毒对于感染者而言，是有部分效果的。而且有人想要利用这一点，想要从金查德手里抢走它？”

“至少，因为它的出现，吸引到了某些人的兴趣。”她点点头。

但还有更为忧虑的一点她没有说出口。

自从听到刘华树讲述安暮临死前的状态后，苏萤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安暮作为感染者临死时除了眼部变红，之前并未出现任何外部的感染特征。这样的状态除非是强行检测，只是行走在联合区城市内的话，如果不是突然发狂死亡，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她的问题。

那么，如果金查德的药剂真的被大肆泄露出去…该会有多少意图偷渡的区外人员会凭借它带来的便利，私自混进联合区内？

她不敢细想。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么我也认同这一点。”原本拿着手电搜查的何砂站在靠近窗口的书架上，抬起手开口。

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从架上取出后，摊开的杂志，朝剩下几人晃了晃，“《HOME城市地理报告》，第204刊b版样刊，在这里作为装饰品放了很久。

应该是当年杂志社作为回馈送给白鲸药剂厂的，里面的柜子上还有好几本，几乎都没有什么翻动痕迹。

你们口中的人很会充分利用周围环境，来掩藏自己身份，一旦遇上了一定要小心。”

苏萤点点头，又听见他继续问，“对了苏小姐，刘华树他刚才除了说收到信件后，还有什么其他的内容吗？”

——

“我们还没来得及问。”苏萤摇了摇头，和安晴一同朝刘华树走去。

淳于桓抱臂站在一旁，被栏杆挡住的中年男子刘华树冷淡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两名女子，既看不出愧疚，也看不出慌张。

“原来是安主管，安晴，安暮…原来如此。你与那个女生是亲人？”他首先转向安晴方向，神情阴沉地问。

“她是我的妹妹。”安晴完全没有给他好脸色，径直走了过去，揪着他的领子喝问。

“为什么杀她？”

对方忽然大笑起来，“为什么？因为我和张娜娜本来可以逃走，都是因为她突然出现才耽误的！”

“什么意思？”安晴拧眉。

“奇怪，你也是精神院的会议成员之一，他们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什么？”安晴喃喃。

“哥哥”意味深长地看着怔住的她，“安晴主管，你真的以为能够瞒住精神院那群人，让你的妹妹帮助你去搜查一个等级为A的失踪医生？

金查德的级别已经达到了在白城实验区都享有特权的水准。再加上他出身西联区的背景，怎么可能会失踪之后，精神院完全毫无察觉？

你的妹妹安暮，是遵从会议命令，前来回收他手中药剂的。”

“精神院知道他私自研发病毒药剂的事情？”苏萤心下震惊，按捺住情绪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

“那就要说起她可爱的妹妹了。”

“哥哥”看着因为得知这个消息后，浑身站在原地，低着头止不住发抖的安暮，咯咯冷笑起来，“我们四人收到来信后，原本是不信的。

尤其是我和张娜娜，我们虽然不想呆在这该死的破地方，但可不是什么疯疯癫癫要找老伴的老头子，和没出过校门，天天哭着想出去的单纯小姑娘。

于是直接就把信丢去了一边。

结果…你也知道了。开放日当晚，远在高烟区的联合研究所突然出现泄露，整个实验区突然笼罩在二级泄露警报的恐慌之中。

那个时候弟弟刚吃完晚饭，直接被警报吓得躲了起来。

我只好接替他回到病房，正准备呆在里面欣赏一下其他病人的糗态时。

面前的自动门突然被打开了，门外没有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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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夜色咏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