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送上门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过。”
“哥哥”阴沉开口,被绑的双手举起,做出一个伸手推门的动作,“于是,我走了出去。”
此刻的杂物室内异常安静,只有中年男人在低沉地喋喋不休着。
剩余的男女四个人都沉默伫立,几人斜长的影子交错,落在漂浮着灰尘的老旧房间里。
他说,“走廊上安静得吓人,我们四个人都走了出来。那个泄露警报就这样在走廊上响着,来来回回。
我们自由了。我的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狂喜,可是大家此刻却都呆呆地站在门外的地上,像是被关久之后,什么也不会的傻子似的忽然来回看着。
那个老头…哦他好像叫杨德富?他第一个冲了出去,剩下还在发愣的户柔雪紧跟其后,最后是我和张娜娜两人。
我们很快根据地图走了出去,那一路上老头傻乎乎地,嘴里只会喊‘我出院了,我出院了!孩子们,还有老婆子你也等着我…’,烦得要死。”
死寂之中,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那你和张娜娜是怎么在海洋馆碰见安暮的?”何砂率先替咬着下唇的安晴问道。
“哥哥”好久没有活动的大脑迟钝了一下,回想起来,“我们一路上都很顺利,一直到了联合研究所附近。
在那里,张娜娜和户柔雪发生了分歧。
最开始,因为大家都不了解实验区的缘故,我们的计划是根据地图上的路线和文字,到指定的白鲸药剂厂,等待那个人带领我们离开。
但是张娜娜最先提出了怀疑。就像你们刚才说的那样,她认为放我们出来的那个人,绝对不会真正帮助我们。如果就这么过去,反而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所以她决定直接根据地图通过水上游乐园,离开实验区。
但是除了我,包括我那个懦弱得不敢掌握控制权的弟弟在内,剩下几个人都不赞同她的想法。
没有人敢冒险独自穿越实验区布满探测器与威慑导弹的边界部分。杨德富就更不用提了,他从头到尾只念叨着能安心见到他的家人,前往药剂厂等候对他而言,是最稳妥的方式。”
“所以,你就和她离开了。”安晴努力地背着手平复心情,“然后在海洋馆的时候,遇到并杀死了我的妹妹…你这毫无道德的人渣!”
“她当时已经感染了,就算我不动手她也会死!”
“哥哥”低吼出声,后槽牙咬得直响,满是恨意,“我本来打算放她一马的,谁让这个女生碰巧和我们找到了同一辆车。
她那时候身上什么也没有带,似乎在惧怕躲避着什么人,已经伤得满身是血。张娜娜当即看出她是从药剂厂的方向来的,这更加坚定了我打算直接逃跑的想法。
哈哈,她争吵中还说要尽快回精神院,把那个药剂的事情告诉大家。我千辛万苦跑了出来,怎么可能任由她看见我们之后,还就这样直接回去?!
张娜娜避免与她动手,不代表我会这么做。我只不过是轻轻一推,替她结束痛苦而已。”
“哥哥”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垂下头开始喘着粗气,裹在病号服里的身躯来回摇晃,不再开口了。
“最后一个问题。”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苏萤看着栏杆内的刘华树,垂着眸子开口问道,“你杀了安晴以后,为什么没有上车逃跑?”
“不知道。”
他强硬而冷淡地说道,“我刚推下她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直懦弱挣扎的弟弟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掌控力,把这具身体的主动权接管了过来。
再接着,和平常交换身体主动权不太一样的地方就出现了。应该是突然收到了什么外部刺激,我眼前一黑,突然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就看到你们一群人出现在我面前。”
——
刘华树的一番话结束了几人对安暮死亡的疑虑,回潮般汹涌的无力感在几人之间蔓延。苏萤面对众人拿着手电,慢慢向后倒退至门口堆放的废弃皮质棕色沙发,擦拭灰尘之后坐了上去。
兴许是亲眼目睹何砂跳楼而死的缘故,她此刻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些累了。
手电的光落在了黑暗之中的地面,沙发的表面已经破碎了大半,露出下面的钢筋来。但足够柔软。
女孩疲倦起来,昏昏沉沉陷了进去,抬起的眸子里眼神淡淡地看着屋内。
强光中,安晴站在栏杆旁边,狠狠抓着刘华树一眨不眨地听着,眼里闪着暗火与悲恸。何砂则背抵在南部窗户一侧,落满灰尘的木质书架上。
他垂下头,身上已经不复开始时的整洁干净,因为搜查而沾满污黑的痕迹。
苏萤最后看向淳于桓,这个人自从刚才安晴进来后,就自行把自己隐藏在角落处,抱臂站在窗户下一言不发。
她偏头的余光中,安晴仍然在浑身发抖。
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里其实死死握着的,是沉重的电棍。要不是其余几人都在场,安晴她简直下一刻就要挥舞着冲过去,给对面的杀人犯当头来一下。
该死,这才是受害方真正面对杀人犯的态度,自己对淳于桓那样算什么?
见鬼的合作关系,见鬼的谜团与孽缘。苏萤想着,痛苦地捂住脸。她用力地弯下腰,一缕缕纤细浅色的发丝从柔软的脸侧垂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被照射在地上的手电刺得恍惚,淳于桓从阴影中回过头。
方才陷入沉思的男人眸子里像是盛满了黑夜中破碎的星星,阴郁变换不明地望着沙发上打扰到自己的罪魁祸首——她则是低着头没有看他,浑身压抑着发抖,痛苦不堪。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苏萤。黑暗中女孩在手电的光影下浑身像是裹了一层轻薄的亮光,精通于古典戏剧的禁欲教授就在那一瞬间想到了天使。但她却并非是如同教会神话中天使那样,圣洁美好的女子。
她更像是古老法国教堂上易碎的琉璃一般,努力反射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微光。坚强美丽脆弱,又有着不自知的温柔。
淳于桓垂在身侧戴着黑手套的五指死死握紧,良久,又颓然松开,转过头去。
多么可笑,生机勃勃的艾丝美拉达完全不知,她曾于至暗处,照亮过教堂钟楼上沉默祈祷的加西莫多。
下一秒,他耳机里的整点报时响起。凌晨四点,天就要快亮了。
——
苏萤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何队长,橘子他们怎么还没来?”她扭头冲着最后进来的何砂问。
这下连何砂都被问住了。
“她和白相原刚刚不都是和你们在一起吗?”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反问。
苏萤则伸手指了指屋内的几人,怀疑不安地看着对方。
“我刚刚进来时,也没有看见他们。”
众人听后都对视一眼。安晴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同样发现少了他们两人,神情再度紧张了起来。
“我出去看看。”苏萤从歇着的沙发上起身,说完后直接朝门口走去,推开门。
——
外面的情况仅仅是扫一眼就可以看尽,很少有人走动的痕迹。
原本位于楼层靠近走廊方向的橘子和白相原不见了。苏萤走了过去,看见昏暗的楼层里,地面上两人的脚印缓缓走至楼梯,通向楼下。
她认真地盯着脚印,总觉得有点眼熟。于是正在试图犹豫要不要跟随脚印下去探个究竟,忽然听见一阵利刃摩擦地面的声音。
拖着脚步的声音响起,还有彻底癫狂的低笑,缓缓从近距离的楼梯上逼近。
是金查德!苏萤捂嘴,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出现,当即关上手里的强光手电,打算找个地方先行躲藏起来。
上楼梯的脚步声越发近了,苏萤飞快扫视着周围,急得满头冷汗。
她身边都是为了让观看演出舒适的礼堂,红色座椅靠背甚至还不到她的腰部,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可以躲藏的地方。
“偷了…我的东西。”
距离近到苏萤似乎可以听见金查德的声音在楼梯上响起,于是她再也不敢继续犹豫,直接缩在两排之间,靠在椅子背上大气也不敢出。
不知道原本呆在杂物室内的大家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苏萤屏住呼吸捂嘴,紧张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她呆的位置没有办法看到金查德如今的模样,只能凭借听觉,听见他步伐踉跄的脚步声上了楼梯。之后,他果然就开始直奔离楼梯最近的观众区内搜查。
金查德翻动椅子的声响在她头顶响起,苏萤捂住嘴,将身子紧紧贴在靠背上,缓慢地朝远离他的方向移动着。
出于意料地顺利,她很快就移动到距离楼层内部的消防设施背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远处的黑暗中,金查德仍然在艰难寻找着。苏萤揉了揉在地上蹲地发麻的腿部,无声打了个哈欠,打算就这样站起来。
她的手忽然从后方被人拉住了,对方戴着手套的五指冰冷修长,吓得她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心情顿时骤紧,差点叫出声。
“别说话。”
男人温和低沉的声音从她的耳边传来,极轻地说道。
是淳于桓?他什么时候出来了。
狭小的空间里苏萤困惑起来,正打算扭过头看个究竟,却被对方轻轻握了一下手指,就当是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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