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常常照镜子的收费站小妹,忽然在某个阴沉的下雨天去高级会所烫了头发,画上并不熟练的妆容。
紧接着,又偷偷翻出了很久之前购买的昂贵吊带裙,穿在劣质的工装下。随后撑着伞来到这个封闭狭窄,没有人烟的收费站值班。
国道收费站的工作只需要监管眼前的机器不发生故障,与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少。并且她之前也没有化妆的习惯。
毫无疑问,刘汀做这一切是为了给别人看…但那个人是谁?
夜深了下去,苏萤靠在玻璃橱窗上思索,弯腰在面前的机器下方柜子里搜寻起来。
可收费站中很少有刘汀的个人用品,为了再次确定自己的想法,她忽然抬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内侧。
手腕纤细白净,一股不太明显的木质花香调气味立刻顺着空气钻进她的思绪里。
这个目击者在案发当天甚至还喷了香水,前调玫瑰和**香味已经几乎闻不见了,只剩下麝香若隐若现的香味在阴雨湿润的空气里飘荡,猫爪子似的缠住挠人。
是约会!苏萤立刻反应过来,一边为自己的迟钝大感无语。
能让一个不善交际和化妆,家境普通的女人一反常态地大加打扮。除了她的男朋友还能是谁?
苏萤立刻顺着想下去。
从自己身上那条吊带裙子可以看出,刘汀和男友不经常见面,甚至可以说是互相不太了解,不然不可能连最近基本的经济情况都不知情。
刘汀的值班时间是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按照当时的证词,她在案发之前都没有离开过收费站,那么和她约会的人也许在上班之前就已经见过。
又或者…她是在等那个人来。只不过因为突发案件的原因最后耽误了。
苏萤被自己无聊到开始自我分析的精神感动了一把,又活动了一下脚踝。借着光她随意低下头,看到穿着的高跟鞋跟上有几处新鲜污渍。
女孩抬起脚。
污渍不是城市里的那种汽车驶过飞溅的污水点,而是从类似下着雨的田间小路上走过后,陷进泥地再抬起来,鞋底还粘着草叶的泥印。
刘汀是从附近撑伞走来的,她的上一站距离工作场所很近。她想到后立刻撑着上半身趴在窗沿处,推开靠近村落一侧的窗户左右寻找。
从外而来的细雨吹在她的脸上,苏萤冷得打了个激灵,在房间里憋闷得昏沉的神智清醒过来。她四处看了一圈之后,目光盯向一处,睁大死死盯着远处群山环绕的村落间几个忽明忽灭的灯火。
从这个收费站可以清晰地看到,之前橘子所说的黑川硐村。
刘汀曾经在那里停留过?她刚准备继续观察一下,忽然听见身后的玻璃窗处,有人扣动玻璃的声音。
“咚咚!咚咚!”
她缩回身子回头。深夜的雨声中,苏萤看到一只淋了雨,骨节分明青筋暴露的手在窗外有节奏地快速敲打着。
“咚咚!”
“稍等一下。”她喊道,关了窗户走过去。
静悄悄的房间里,窗户被拉开了,苏萤看到一个头发被雨淋湿,控制着货车操作台的干瘦老头,嘿嘿笑着看她。
“嘿嘿…小妹妹,第一次上道没来得及注册,给办个通行证呗…”
苏萤没想到这天气还有人过来找她,看着对方那张遮挡在车窗内眼窝深陷的脸,默默抖了一抖。
“给,这是谢礼。”他收回手,拿了什么东西出来。
一条淋了雨后愈发闪烁的小金链子被递过来,在雨中晃着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刚刚说,通行证?”
苏萤看着他手中握着的东西一愣,随即看向自己面前的记账屏幕。
“滴——警告!感染区域车主信息暂未登记,联合区成江收费站将不采取放行措施!”
低音量的语音播报响起,蓝光倒映在她画了浓妆的五官,一行与语音相同的大红粗体字同时显示在电子屏幕上。文字下方有一个黑色骷髅头标识,被挡在禁止入内的叉号后。
她俯身按照提示点击屏幕,一个投影瞬间升起,悬浮在空中旋转。
「当前通过车辆:富田矿产有限公司货运专车硐EB5244
车主:未登记
当前收费站:成江大桥国道265号
行驶方向:尾硐山南—黑川硐北」
经过这个站的车都是在感染区到联合区之间搭载货物,大型运输车很多,但除了珍稀资源外很少有专人监控驾驶。苏萤看着屏幕有点懵。
这地方还可以能帮忙登记车主信息?
慢着,刘汀当时是怎么做的?
苏萤匆忙翻动起来之前的收费记录,发现几乎没有因为车主信息未通过,导致的禁止入内信息。
看来这位平常没少干这种赚外快的事啊。
“小妹妹行个方便,我没病,家就在千崎川市附近的村里。最近营收不好出来跑跑长途,在那边的时候都不跟感染者说话。”
那老头仍旧在嘿嘿笑,把一个东西从车内的终端上传给她,“信息给你了,我姓张,不信你打听打听,是附近跑运输的老手。”
“行,金链子拿来,我给你登记。”
苏萤啧了一声点头,接过那条食指长的金链,颠了颠后在屏幕上滑动出表格。
“姓名,年龄,电话…成了,你走吧,下次注意。”
她听见对方道了声谢,车子随即发动驶离收费站,留下苏萤一个人对着面前屏幕上更换的通过标志踱步发呆。
这个收费站虽然可以被对面山洞处的那个监控摄像拍摄到,但毕竟距离太远,有些死角并不在范围内。
只能证明刘汀本人当晚的确一直在收费站内,但对往来的车辆只能拍到离开站点时的录像。
苏萤停在墙边的日历旁,第三次看着日历处的9月16号,有点古怪地皱了皱眉。
如果那个喜欢喝酒的人还继续在收费站工作的话…今天晚上其实应该是他来值班。
她最后看了眼表,晚上10点05分,距离案发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见鬼,沈雷他们设定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录入信息的?居然让她提前了这么早进入测试。
苏萤一边腹诽,一边看着远处隐没在群山中的村落,突然拿起雨伞。
反正是自动收费,只要赶在案发前回来,观察现场就好了,她想。
还有不少时间,苏萤决定出去一趟。
——
她顺着收费处的专人通道,首先站在了没有车辆通行的一处成江大桥的栏杆旁,侧目观察周围环境。
雨水哗啦啦地从伞的边缘落下,苏萤嫌那件工装活动不方便,离开收费站的时候直接只穿了那件吊带红裙就跑出来。
从远处看过去,从黑漆漆山洞里延伸出来的钢筋大桥上站了一个打着黑伞,身穿红裙的黑发女子,脚下就是深不可测的江水。
阴恻恻地格外渗人。
苏萤先看了眼面前的铁质栏杆,然后拿手握住用力晃动几下。
圆形栏杆上面没有围加固的铁丝网,但挺结实,高度大约在她的腰部靠上。
这个高度,一旦发生特殊状况,一个成年人在情急之下还是挺容易翻过去的。
她又看向不远处大桥上的一处空地,那边刚刚被一辆车驶过。空地位于刚出隧道不远处的一个桥灯照射不到的死角。
那里,是淳于桓养父母车祸出事的地方。
只是现在,那边还是一片平静。苏萤看了眼监控,默默叹气。
要是案发现场不碰巧在那个死角就好了,那样至少可以照到肇事者逃窜的方向。
她又辨别了一下方向。去年的9月16号下了雨,成江国道的下方几乎都是江水,原本就处于丰水期的成江水位更是大涨。
如果在发生车祸后肇事者想要逃离现场,除非他水性强到可以参加竞标赛还拿个第一,否则不会选择跳江逃离这个方式。
那就只有…通过北部的黑川硐村,借助群山躲避追捕这条路。
苏萤想到这里,俯身朝栏杆下方看了看,朝东边走了几步,停下。
女孩收起伞,在雨里伸了个懒腰,踩着镶钻的高跟鞋跺跺脚,转动了一下在屋子里搜查到僵硬的脖子。
直接撑在栏杆上,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了过去。
刘汀身材纤瘦,因为工作的缘故平常很少锻炼,身体素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苏萤从国道上跳下,蹲跪在地上缓冲的时候,差点被余力痛得眼前一黑。
她缓过来后撑着膝盖站了起来,那柄伞被她事先扔了下来。她重新撑开后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斜斜的山坡下方,不远处就是一条隐蔽的小路,直通靠近黑川硐村的深山。
苏萤顿时对自己刚才找到的落地位置十分满意。
她在心底默念了几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肇事者,我刚撞了人准备跑路”,摆出一副亡命之徒的模样,踩着高跟鞋准备走进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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