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萤目前所在的地点位于国道下方的一处荒芜的小树林里,周围什么人也没有,看不清方向。
她又顺着树林间的小路走了一会儿,看到层层叠叠人迹罕至,黑森森长满枯萎白桦树的山岭,还有掩藏在群山中的几处微弱的灯火。
如果我现在杀了人,会往哪里走?山上的村落…还是深山之间?
当然要往人少的山上跑,想办法躲过搜寻再说。
她把五指举在头顶遮雨,想着。雨又下得大了些,山中的深夜天阴路滑,苏萤撑着伞打了个哆嗦,又往前走了几步,穿着高跟鞋的脚下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跌倒。
“砰!”
苏萤眼疾手快,向前扑去的时候连忙扶住了一个手旁的木桩。木桩的触感冰冷得有些诡异,她摸了摸,指尖还残留有一点黏腻的光滑感。
隆隆的雷声响起,苏萤一身红裙站在荒凉的树林间,默默扭过身,回头看向身边的那处木桩。
下了雨的土里满是水渍,闪电紧跟劈下。被惨白光线照亮的阴森树林间,她赫然看到自己手扶着的那个木桩上爬满枯萎的灌木,刷的白漆几乎被冲刷掉,上面还有几个朱砂写成,隐隐约约剥落的大字。
“黑川硐村已故陈氏生xx,妻子xxx…”她僵硬地收回手,顺着惨亮的光线一字一字念出声,面部僵硬地,缓缓低下头。
大雨中,苏萤甚至能听到自己脖子弯下时发出的咔咔声。一个已经只剩下沾满泥污,还带着血腥的惨白小臂骨正骨碌碌地滚动着,横在苏萤穿着高跟鞋的脚边,被雨水冲刷得来回摇晃颤抖。
不远处的树林中,一排排有自己腰部高,歪歪扭扭埋在塌陷土坡里的木质墓碑此刻正七零八落地倒在土里,迎面遭受着雨水的冲刷。
原本一根裂开的白骨插在倒塌的坟墓里,被外力猛然推动,从原本的墓里掉出来。
是刚刚绊住她的罪魁祸首,她刚刚顺着小路,一头扎进黑川硐村的坟场了。
周围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苏萤小声说了几句打扰,就打算匆忙离开这里。突然余光扫到什么又折过身来,撑着伞在坟墓旁边蹲下。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块墓碑,咣当一声,墓碑砸了下去,原本下方一处在老坟旁不起眼的坍塌痕迹出现在她的面前。
几个野兽爪子抓挠的痕迹在土堆上方暴露出来,她探身看了一眼塌陷土堆里露出来的棺材缝隙…
是空的。旁边还散落着几根被咬碎的骨头渣。
因为大雨,有饥肠辘辘的野兽下山经过坟场时,叼走了墓地里的尸体进食。
苏萤一下子站起来,倒退几步再度望向身处的这片高耸的白桦树林中。
“是豺狗…山中的树林里…有吃人的豺狗!”她看着眼前坟头上其他野兽经过的痕迹,惊呼低语道。
豺狗向来成群结队活动,她身边没有可驱赶它们的武器。苏萤开始懊悔自己如此轻率地就从国道上下来了。
「未查明痕迹信息录入中…国道场景进一步补充完成。」
系统的声音在死寂的树林中响起,苏萤顿时听见身后树林间传来了彼起此伏的低沉嚎叫,以及刺耳的磨牙声,不由得转过身倒退一步。
“不会吧?”她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跟系统辩驳,“之前警方居然不知道这座山里有豺狗出没?”
「不,警方的确知道山中有野兽,但当时的调查人员并未辨认出你刚刚翻动出的痕迹,是属于某群已经下山,在坟场吞食尸体的豺狗。」
ROSE的声音依旧平静,「他们忙于追捕肇事者,没有你那么闲得无聊。」
“…所以还是我自找的了。”苏萤嘀咕一句,听见身后低嚎愈发接近,匆忙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几双森绿的眸子在接近枯死的白桦林中幽幽亮着,苏萤深吸一口气,嫌雨伞影响速度,索性丢掉了伞后弯腰脱下高跟鞋,一手拎着一只鞋子光脚踩在满是泥泞,遍布碎石和泥土的坟场小路上。
如果深山之间存在野兽,那么肇事者就算当时真的逃窜至山上,也会被野兽逼退到村落里,另寻出路。
面前的豺狗群已经开始呈现出包抄的姿势,苏萤不顾脚上已经被碎石划出血丝,捏紧高跟鞋弯腰,突然紧贴没有声息的小路边缘狂奔起来。
“唧呜——”狰狞细小的叫声在她的树林里彼起此伏,一道饿得皮包骨头的瘦小黑影率先扑了过来,利爪朝她的肩头抓去。
苏萤顺着声音方向拼命躲开,想都没想就把手里的高跟鞋朝那个方位砸过去,同时肩头传来一阵剧痛。
“滚开!”她骂道,随后不管不顾地死命朝着最近的一处灯火奔去,心脏跑得几乎要停跳。
惨嚎声在她的身后响起,苏萤脚下的小路到了尽头,面前是一堵堆放着木柴的低矮院墙。
她踩着木柴攀到了院墙上,被割破的双脚站立不稳,一个踉跄直接从院墙上摔了下去。
——
“痛…!”
苏萤膝盖重重地磕在石头堆上,她捂着嘴痛得差点把嘴唇咬出血,倒在地上挣扎了几次。
豺狗的叫声逐渐远去,终于,她浑身发抖地扶着院墙,一瘸一拐站起来。
她摔下来时声音很响,但预料中的村民说话声却没有出现。周围静悄悄的,苏萤抬起头。
院子里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空了,连原本盖在这里的房子都没有留下。
怎么回事?
她摸索出了院门,看着面前在山岭间交错的黑川硐村,发现周围除了塌陷矿洞,竟然没有一处人曾经居住的地方,只得朝着愈发亮的灯火方向走去。
大雨中,她的头发被淋湿,昂贵的红裙早已让沿路藤蔓勾破,身上的丝绸吊带裙沾了水和污渍,紧紧贴在肌肤上。原本画好的妆容在雨地里被冲花,受伤的肩头和膝盖上淌着血和泥水。
眼前因为失血而一阵阵眩晕,苏萤扶着墙朝最近的一家村民处走着,心里彻底没了底。
她完全没有料到,发现一个小小的细节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那处村屋黑着灯,上了锁的篱笆墙高得吓人,根本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她抬头看了一眼院墙,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翻一次查看里面的情况,只得继续往前走。
“有…人吗…”苏萤在雨中微弱地喊道,浑身被冻得哆嗦。
没有任何生物回应。她一连走过几处曲折的拐弯处,除了沿路上看到的,深不可测的漆黑矿洞残迹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寂静的村庄中似乎根本就没有人烟。至于那几个灯火还在不远处的前方亮着,忽明忽灭。
苏萤此刻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到的灯火,是不是海市蜃楼或者幻觉了。
原本还可以承受的雨水在她失血过多淋了这么一路后,打在身上冷得像是冰块碎片,割人地疼。
她勉强朝前捂着肩膀处最重的那处伤口,又摇摇晃晃地挪了大约一百米米,终于在一家开了灯的小平房院子在撑着身子,背靠院墙滑落在地上。
“救命…”她冒着半夜扰民被村民群嘲的风险,扶着院门用尽剩余的力气敲打着铁门。
“咚…咚——”
她敲打的手臂因为失血和发冷而泛起浅浅的青白,敲门声音在村中传了很远,隐约有山中的野兽开始狂吠,她甚至还感觉听到了狗叫。
但是,依旧没有人来开门。
“咚——”苏萤又敲了一下,忽然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传来,谨慎又小心地逼近,停在门内一动不动。
“是谁?”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问,似乎是女声。
她见苏萤长久没有回应,又顿了顿,“你不是黑川硐的村民?不回答的话,我就回去了,反正村里从来没有来过外人,我可以当你不存在。”
“不,请帮帮我…”
她明白自己是被提防了,几乎带了哭腔,失血导致语气更加微弱,“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不会进去…只要一点可以包扎的东西就好…”
她还没说完,突然看到院门上那个圆形的窥视窗口从里面打开了,一张年老苍白的妇人脸出现在她的面前,苏萤和对方都愣了一下。
“汀汀?”
妇人的神情在看到满身是血的苏萤之后,神情瞬间从提防变成了焦急,一下子拉开院门。
“汀汀!怎么回事?你今天不是上班吗?”
苏萤失去扶把后站立不稳,一下子朝对方倒去。
“你是…”她原本紧绷的情绪顿时放松下来,低声问。
“我是你姑妈啊傻孩子!”
那个妇人边匆匆脱下外套裹在苏萤身上,冲屋内大喊,“快出来老头子,我们家孩子出事了!”
——
朴实且被褥上绣了桃花的床榻上,苏萤半靠在床头,肩膀上结结实实绑了绷带。她捧着一碗驱寒用的姜汤,任由一旁穿着睡裙的妇人拿烘干机器疯狂吹着她的头发,啰啰嗦嗦地唠叨。
“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操心,走路都能掉坑里去…姑妈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村里的矿坑比我年龄还大呢,真掉进去你这辈子都不见得能出来!”
苏萤低着头没吭声,她对自己临时瞎编的谎言十分没自信,只得保持刘汀原本的寡言人设,生怕神情出卖了七上八下的心理活动。
此刻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相框,百无聊赖之下,只得盯着里面那张陈年老照片上面的人看。
这是一张集体照,她刚刚随手从刘汀的桌子上拿起来的。照片中有六个年轻人,四男两女,正穿着矿工服站在一处长满高耸白桦的山林中笑容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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