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间断地抬热水，不停地搓毛巾，就是眯上一小会眼都是一种奢望。这样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快要跨的了！瞌睡虫和困倦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替代了沈稀韩初为人父的喜悦感。
早知为人父母这么辛苦，还不如不结婚多玩几年呢！沈稀韩第一次对结婚有了悔意。他那从父辈那里传承下来的重男轻女思想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两者加在一起，使他感到更加疲倦和沮丧了。
天天出生的第四个早晨，在连续奋战了两天两夜之后，梅华的化脓性炎症的预警终于解除了。
一下子从紧张的生活节奏中松弛下来，那一瞬间，沈稀韩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快散架了。他倒在同病房的另一张病床上，呼哧呼哧地睡着了，直到手机铃音响起来，这才从睡梦中惊醒了。
电话是包存芳打来的，叫他回去提饭呢，而她自己从那天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到过医院来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门卫室被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间勉强可以地放上一张床，外间的窗房下放上了一张课桌，它上面除了一角摆放着电话和登记本以后，其余的都空下了，好在吃饭的时候便利地变为餐桌。灶台和餐具拥挤着放在了外间，和它们相望的是一个简易衣柜。
包存芳备下的饭菜比较简单，一个鸡汤煮白菜，一个炖香肠，外加一个酸菜炒肉，除此之外便再没其它的菜了。
沈稀韩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不由皱起了眉头。
“妈！你就做这么几个菜，叫我拿什么给梅华送饭去呢？”
“这些还不够呀？有汤有肉的！我做月子的时候，哪有、、、、、、”
“妈！时代不同了！你不能、、、、、、”
“做点给你们吃都是好的了！还挑肥捡瘦的！不然你自己做！”包存芳看着儿子连续熬夜搞出的熊猫眼，心疼极了，她同时也把怨气转向了儿媳妇，“你看看你，都熬成什么样子了，还那么心疼她！可是她呢，你知道她都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说些什么了呢？”沈稀韩有些惊骇。
“她说她要跟你离婚呢！”
“不会吧？、、、、、、”
“什么会不会的？”见儿子还想袒护，包存芳更生气了，“她还说、、、、、、”
沈小二见儿子铁青着脸，便使劲去扯妻子的衣服，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了。
“就你怕事！”包存芳甩开丈夫的手，接着对儿子嚷，“她还说你在外面有人了！我一天伺候着你们，你们倒好，把气都撒在了我头上！再这样，别说这几个小菜，饭我都懒得煮了！”
“妈！你别跟她计较了！她那不也是怕被塞纱条、、、、、、”
“你就知道护着她！再怎么说，她也不该跟我说那些话！什么要跟你离婚了！什么你外面有人了！什么梨子是你的最爱了！什么她没死你可以去找她了、、、、、、”
“你烦不烦呀！”沈稀韩铁青着脸吼了起来。“梨子是谁呀？你认识她呀！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
包存芳瞅了瞅儿子，生气地扭头走了出去，不再去管儿子怎么送饭了。
沈稀韩草草地吃完饭，弄好饭菜，闷闷不乐地为梅华送饭去了。
前些时候怕奶水多了没法处理，梅华克制了自己，都没敢吃他们在此期间送来的那一碗鸡肉。可是现在她正馋着呢！她渴望着喷香的鸡肉，可口的排骨、、、、、、
今天当梅华接过沈稀韩送来的饭菜看了一眼，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唉！婆婆就是婆婆，哪里能跟自己妈比呢！”她这样想着，嘴里什么也没说，不过勉强地扒了几口饭，便放下了。
她放东西的动作也够大的了，那碗勺碰在桌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也许是受到这声音的刺激，也许是耳边还回响着母亲刚才所说的话，沈稀韩回过头来瞥了一眼，二话不说，抬起碗里的东西便一股脑地倒进垃圾篓里面去了。
沈稀韩把碗勺洗干净以后，尽量控制着情绪对梅华说：“如果那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的话，请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去馆子里抬就是了！”
“就不敢再劳驾你了！”
梅华这话一出口，沈稀韩便嚷了起来。
“不吃拉倒！老子还热脸对着冷屁股呢！不过我告诉你！以后，请你不要再在我母亲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行吗？”
“我说什么了！”梅华这样喊着，眼泪便出来了。
“你说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个时候，已经有好事者从病房外探进头来向里面张望了。沈稀韩没有作声，但他投向梅华的神情淡漠中明显带着愤恨。这使梅华更加难过起来，接着开始哭出声来。她想放声跟他争吵，可是没等她开口，门外就传来护士高亢的叫声，“抱娃娃了！”。
沈稀韩应声出了门，丢下梅华一个人在床上抹眼泪。
过了一些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听脚步声好像后面还跟着有人呢。梅华以为沈稀韩抱孩子回来了，便用手挡在脸上，袖口尽可能遮住自己的脸，自顾自地在那里抽抽磕磕。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
“呀！是妈妈！妈妈来了！”梅华赶紧抹去眼泪，把手放下，这才发现妈妈和嫂子一起来了。妈妈手里提着个篮，嫂子手里提着个麻袋，里面传出母鸡“咯咯”的叫声。梅华有些不好意思，勉强地笑了笑。
“妈！大嫂！你们怎么来了？我以为是谁呢！”
向淑巧放下手中的提篮，心疼地嗔怪着女儿。
“做月子怎么可以哭呢？你不要眼睛了？和妈说说，受什么委屈了？”
“也没什么！不知怎的就是特别想哭！”
“别骗你妈我了！我听稀韩说，你都不吃鸡肉呢！这怎么能行呢？身体怎么能恢复？你不吃补的东西的话，拿什么供经天天营养呢？”向淑巧说着，一面揭开盖篮子的纱布，从里面拿出个保温壶来，“这是我今天早上煨的鸡汤，本来想打电话告诉稀韩我送饭来了，可是手机欠费不能用了。”
梅华本来想向妈妈倒一下心中的苦水呢，见沈稀韩抱着天天走进来，便改了口。
“妈！我吃过了呢！”
“她都没吃多少！”沈稀韩插嘴，他那表情仿佛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异常淡定，“可能我妈妈做的饭菜不太和她的胃口！我要到外面抬点来她又不让！正好让她多吃点鸡肉呢！梅华，妈跑这么远送鸡汤来，你可要多吃点，要不然咱们的女儿就没吃的了！”
“这混蛋，装得倒是挺好的！”梅华这样想着，也只好顺着他们的意思抬起母亲递来的缸子吃了起来。其实她性格中的孩子气，决定了她根本不是个会记仇的人。
“来！来！来！让舅妈抱抱！”牟莉从沈稀韩怀里接过天天，逗乐着，“多可爱的小宝宝！真是一天一个样哦！咦！她头上的那个大疱不见了耶！”
听她这么说，向淑巧把脸凑了过来，惊喜地说：“真的！她的眉毛也不上翘了！喔！现在倒可以从她身上看出一点她妈小时候的影子了呢！”
“像她妈妈真好！以后又是一个大美人了呢！”牟莉夸赞着，抽出一只手来在天天粉嫩的脸上轻轻摸了摸，“你看她这小脸，白果透红的，都不敢用力摸呢！生怕一不小心就撮破了！”
“当然了！”向淑巧有些骄傲起来了，“华华小时候也一样！而且越长越好看呢！才六、七岁都有人想跟我们家订娃娃亲了、、、、、、”
“妈！哪有你这么夸自己女儿的！”梅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并岔开了话题，“大嫂！睿睿呢？怎么没带他来呢？”
“我出门的时候没看见他，就没带他来了！”牟莉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准备上省城看一看，如果有合适的铺面租下一个、、、、、、”
“你打算做什么呢？”
“服装生意！到时候带着睿睿一起上去！他经常在梦里叫着‘爸爸’醒来、、、、、、”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了，其实梅家人心里都盼望着他们夫妻能有个美好的结局呢。
“稀韩！我们在这守着，你把鸡拿回去，也好叫你妈杀好煮了一起吃！”向淑巧打破沉静。
“妈！还是我在这里守着！梅华平时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妈不知道，弄出来不好吃就白白浪费了你老人家的一片心意了！”
虽然他回答得还算有礼貌，但在梅华听来其中也不乏刺人的意思，她本想跟他争辩几句，但还是忍住了。
“谁煮都是一样的嘛！煮个清汤鸡就行了嘛！里面放点草果粉，煮出来就不鯹了、、、、、、”
“就是嘛！你看还是挺复杂的！你过去煮，顺便教下她，以后她也好照着弄给梅华吃！”
向淑巧拗不过他，也只好和牟莉一起走了。牟莉送她到了包存芳看门的大门口就走了，只有她一个人进了门卫室。可是，对于这次到亲家这里来，向淑巧后来一直后悔得很呢！
向淑巧刚进沈家门那一会，那夫妻俩还算客气，嘘寒问暖也还谈得到一块去。可是后来，当话题转到梅华的身上的时候，那种和谐的气氛就被彻底打破了。
“亲家母！”包存芳有些担忧并有些挑衅地说，“你家梅华想跟我儿子离婚呢！你对这事怎么看？”
“这怎能么可能呢？”向淑巧觉得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是真的！你闺女都跟我说了！她说我儿子不爱她，还说她要成全她们，孩子满月就去离婚、、、、、、”
向淑巧倒吸了口凉气，而且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会吧？她怎么没跟我说呢？”。
“她怎么会跟你说呢！不过她跟我儿子也这样说过了！在她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就说了！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她说我儿子爱的是一个叫什么‘梨子’的女孩！”包存芳说着有些盛气凌人了，“不过我跟你说，亲家母！就是我儿子真有那么一回事，那也是你女儿没本事管得住他，让他在外面、、、、、、”
这仿佛是在用鞭子抽自己呢！向淑巧生气地打断了她。
“如果你儿子真有那回事，那是我女儿没本事！但你不觉得羞耻吗？我告诉你，我女儿配你儿子那是绰绰有余了！而且你这个做母亲的，难道真就支持你儿子在外面乱来？你真就想让天天从小就失去父爱或是母爱吗？”
“亲家母！你也别生气！如果我也想他们走到那一步的话，我就不会跟你说了！我跟你说，那是希望你教着点你女儿，让你女儿管着点我儿子！还有就是，你也该教育一下她，让她改着一点脾气，不要什么都随便说！你看我，我把我家、、、、、、”
“是啦！还是你有心，也有本事！把自己男人都管得服服贴贴的！”向淑巧嘴上满不在乎这样说着，心里气得发抖呢！
“自己女儿也太不争气了，让人家把自己数落到这个份上。”向淑巧原想把这个事跟女儿说的，可等到再见到她的时候，话到嘴边又咽下了。毕竟小两口的事，双方家人还是少掺和的好！因此，她只说了些叫女儿注意身体之类的话，便怀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