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习惯了路灯透过玻璃窗照进家里明亮的感觉,天天在夜晚熄灯睡觉的时候便紧闭着双眼开始哭泣,而且无论怎么哄她都无济于事了。
那一夜,全家人都没睡好。向淑巧在起来两次到女儿房里帮忙照看小孩以后,便干脆搬过来和她们同睡一张床了。母女俩开着灯,轮换地抱着天天不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同时心里都担心
这小婴儿是不是犯什么毛病了。可到了第二天早上,这小婴儿便停止了哭闹,呼哧呼哧又好睡得很呢。
天刚亮,梅应昌便扶着个大烟筒,坐在房前的廊檐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汗烟。昨天夜里,那小婴儿仿佛是让人施了魔咒,哭声未决于耳。这使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里充满了对女儿婚姻和前程以及对外孙女的担忧,同时也忆起了那个夭折了的亲生骨肉。终于熬到雄鸡破晓了,他于是爬起来,从龙潭里担回一担子水以后,便坐下来抽起了闷烟。
向淑巧在黎明时分迷迷糊糊地合了一会眼,很快便被一场恶梦给惊醒了。她回忆着梦里的情景,一边起床做了早饭。
梅华在天天熟睡以后,揉着差不多要用木棍才能撑开的双眼,困倦地倒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直到她妈妈叫她起来吃早饭,她才极不情愿地起床了。
梅应昌见女儿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子,便叫住了她。
“吃过早饭以后,你带着天天回城里去吧!”尽管他也看到了女儿一脸的不高兴,但还是接着说,“我一听到这小婴儿的哭声就全身不自在!仿佛有人不停地在掐着她一般,半夜里听起来怪凄惨的!”
“我知道你不想留我在家里,要赶我走呢!”梅华嚷道。慌得向淑巧从厨房里赶了出来。
天天这样的哭声,更多的是让梅应昌想起在梅华之前的、那个生下来还没两个月便夭折了的自己的又一个女儿。那个孩子子那时也曾经这样哭过,这让他从此以后,一听到婴儿的哭声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像天天这样子哭,谁知道她是不习惯还是身体不舒服呢!如果她在城里,不论是什么原因,总好第一时间去就医的。
“华华!你可不敢这样想!”梅应昌的语气依然和蔼,“天天恐怕是认床睡觉,而且不习惯家里的灯光,所以一个晚上都在哭。她这样闹腾,没几天我们都得崩溃了。还有,这对她自己也不好呢!等到她大一些,你带她回来,爱住多长时间,爸都由着你呢!”
最后还算是温暖人心的话,并没有止住梅华的眼泪。
“你就是不想让我留在家里!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昨天跟我嫂嫂一起回城里去呢!”
“你看你!好好的干嘛要赶她回去呢?”向淑巧一边埋怨着丈夫,一边走到女儿身边,扶着女儿的肩膀说:“华华,你可别和你爸认真!”。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呢?”梅应昌说着,放下烟筒走了过来。“我这还不是为她好吗?天天昨晚一直在哭,你能保证她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她们回到城里,就是天天真生病的话,就医也方便些吧?”
经父亲这么一说,梅华倒有些害怕起来。天天摔下来也只有四天呢,万一、、、、、、
“好了!爸爸!妈妈!你们也别争了!吃过早饭我就回城里去!”
早饭过后,向淑巧将女儿送到村口,直到她们坐上回城里的公共汽车,这才恋恋不舍地转回家去。
“唉!又要回到那个该死的家了!它就像一个活死人墓!没有一点温暖,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四壁和那一张冰冷丑恶的嘴脸!”
梅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回到那里去!可是她又实在没有什么可去的地方,因此,她也只能背着天天汗流浃背地上了楼,打开家门。
家里还是她走时的模样。
梅华刚把天天放到床上,立即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屡臭味。这小婴儿一定又便得一塌胡涂了!真想在她屁股上打上两巴掌。不过打她也没用呀,这么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呢,要紧的事把她处理干净就好。
梅华把天天放在床上,将洗澡用到的婴儿必须品放到澡盆周围,又将婴儿盆里的水调到自己认为合适的温度,做完这些工作以后便准备给她洗澡了。
以前婆婆都是帮天天洗好澡以后才走的,梅华从没为女儿洗过澡。现在,她觉得这小东西柔软得像只毛毛虫似的,都无从下手来了,更何况襁褓打开以后,她的脚被大便染得好像黄香菌脚一般,让人无从下手呢。
梅华强忍着那刺鼻的气味,学着婆婆的样子,一只手抓住婴儿的脚,另一只手捧住她的头,将她放到盆里的洗澡床上。
那小婴儿刚一碰到水面就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吓得梅华赶紧把她抱离水面。
“之前小家伙洗澡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那一定是洗澡水太烫了吧!”梅华寻思着又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去掺冷水。等她把水温调好,转回来抱女儿的时候,那小婴儿已冻得浑身发抖了。还好,那小婴儿在澡盆里泡了一会儿就好了。
梅华帮女儿洗完澡,喂她吃完奶以后,将她安顿在床上睡好。这时,她迫切地想洗个澡,可是又担心自己去洗澡天天没人照看,于是只好放弃。
梅华抬来一盆热水,先擦拭好了上身,接着开始用热水泡脚了。沈稀韩就在这时回来了,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梅华把原本抬着的头低垂下去。
沈稀韩走进屋,先到床边看了看熟睡的女儿,接着来到她面前。看见梅华那双大面积淤青的右脚脚面时,他有些惊诧了。
“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防扭伤了。”梅华原不打算搭理他的,可还是忍不住平静地作了回答。不过,她压根就
没有想要把天天从自己背上摔下来、以及自己抱着她摔伤的事告诉他。
“就是告诉他又能怎样呢?难道他心里会有一点点愧疚吗?”她梅华这样想。接下来沈稀韩说出的话证明了她的判断是正确的。
梅华洗好脚倒完水以后,直接躺到床上去了。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她正困得不行呢。
她刚躺到床上,沈稀韩便拿着一双手工做的鞋垫来到她面前了。
“这双鞋垫漂不漂亮?”他拿着它在梅华眼前晃了晃,微笑着夸赞,“你看这做工,精细着呢!”
“哪里来的?大姑娘送的?”
显然,沈稀韩这是拿着它来挑衅梅华呢!
“他一定在外面有人了!不过要用这东西为自己离婚找个前坠罢了!”梅华这样想着,牙齿都快咬碎了。
沈稀韩没有正面回答梅华的问题。
“你们十五的姑娘就是命硬!”他淡淡地说,“而且,就是一双鞋垫,你也是做不来的!”
“你是今天才认识我吗?难道我蛮着你了吗?”羞辱感在梅华心里迅速升腾,她生气地喊道,“是的!我们十五的姑娘就是命硬!是克夫命呢!面且我的丈夫明天就要死了!”
“你什么都好!就是你那鸭子死了嘴巴硬的德性,最让人受不了!”
“这最少比那些死都没死,嘴巴就硬了的人强得多呢!”
“我也不想跟你争论那么多了!我到法院问过了!你现在在产褥期间,如果我现在提出跟你离婚的话,那我就犯法了!”
一股凉气从梅华的头顶直冲到脚跟。
“那要怎样离婚,你才不犯法呢?” 她冷冷地说。
“你到法院去起诉离婚,我就不犯法了!”
多么厚颜无耻的男人呀!梅华有一种想要在他脸上啐上两口唾沫的冲动,并且这冲动在一瞬间化作了无法克制的愤怒。她欠起身,猛地拉过他的手,差点把他拉倒在床上。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她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前臂上。这个肮脏的男人,就是脏了自己的口,她也在所不惜了!
这时候,包存芳的埋怨声从过道上传来。
“怎么换了这么多尿布都不洗呢?真是的!”接着她开门进来了。
“哎哟!”沈稀韩的尖叫声几乎和她妈开门的声音同时响起。也是听到门开的声音,梅华这才张嘴松开咬着的沈稀韩的那条手臂。
沈稀韩抽回手不停地甩着。
“你疯了!下口这么狠!”他生气地嚷道。
“你也会痛呀?欺负一个产褥期间的女人!逼着她离婚!一味地找她的茬!对她挑三捡四!她就不痛了?”梅华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你的痛在表皮,我的痛在心里!”
包存芳哪见过这阵势。她在门旁愣了几秒钟以后,小跑着来到床边。
“你们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不会好好说吗?”
“怎么了?你问问你这个好儿子!他会告诉你怎么了!”
“没事!妈!你回去就行了!”
包存芳拉过儿子甩着的手,见他皮肤上的牙齿印清晰而明朗,而且部份都快渗出血来了。
“怎么下口那么重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她愤愤地说。
“看来是当救兵来了!”梅华坐在床上,冷笑着,“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家要把我怎么样呢?”
“你话也别说得那么难听!我是几天没见到小孙女,有些想她,这才过来的!”
包存芳还想继续说下去,被沈稀韩给制止了。
“妈!梅华这也是在气头上!你就少说两句了!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吧!”
沈稀韩说着,推着母亲往门口走去。
“你这样,让她咬死才好呢!以后我都懒得管你的事了!我原来想着来看看天天,然后帮你们洗一下那盆子屡布!看来我真没必要拿自己的热脸对别人的冷屁股了!”
她这话说得高亢而分明。
梅华也冷冷地回敬道:“谁知道,某些人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
包存芳这时候还想转回去跟梅华争论几句,可是被沈稀韩拉开门推到了门外。
她们在走道里低声的谈论,梅华听得异常清楚。
“她咬你,你怎么不打她呢?难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打不过她吗?”
“不是的!妈!我怎么能打她呢?毕竟她是我媳妇呢?”
“你真傻!要是我,我就好好地揍她一顿!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咬人!”
“我肯定不能打她的!要不然,她还不够我一拳呢!”
“真拿你没办法!以后我都不过来了!本来我是想过来看看天天,没想到碰到这种事!这钥匙还给你!免得我以后过来自讨没趣!”
接着梅华便听到包存芳下楼的声音以及沈稀韩回来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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