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淡然地说出这句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张敞淡淡道,“孩儿只是不想对娘有所欺瞒。不瞒娘所说,孩儿这些年刻苦上进,勤学苦练,若是连自己意中之人、心之所向都无法选择,那便枉费此生了。”
他眸光深远,墨玉一般的星目寒光闪烁,一时间张王氏竟分辨不出那其中的情绪。哀伤、沉着、冷漠、坚定,近乎癫狂的执着,以及隐而不发的胜券在握。
张王氏还欲再劝,却见他回过头眼神笃定地看向她,“娘亲你不知道,孩儿有今日的成就,不过也是多亏她罢了。”
张敞清朗如月的脸上并无过多喜怒,神色淡淡仿佛永远脱离世外。张王氏看着眼前已经成长为一朝重臣、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一时无言。
这些年以来,他一直做得太好,好得让张王氏忘了,他也不过是一个刚过舞象之年的少年。
时间过得太快,快得她记不清,上一次他心无城府地冲她笑是什么时候。快得她记不清,上一次他在她怀里撒娇是什么时候。快得她记不清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成熟稳重。
她的儿子,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了她看不穿捉摸不透的样子。
走出房门,张敞抬头望向墨黑一般的夜幕,在心中叹了口气,真的是很多很多年了……
他以为,余生都无缘再见了,没想到上天却再次给了他机会,赐予他这么厚重的欢喜。
天色已晚,房屋外的游廊都挂上了照明的灯笼,花园的两旁更是点上了通臂巨烛。幽幽的烛光之下,张敞踩着来时的路向大殿缓缓走去,俊朗的脸上是泰然自如的惬意和从容不迫的底气。
张敞带着倦意回到饭桌,见他神色有点不对劲,沐芸星心中疑惑,倾身上前目光灼灼地看向他,逼问道,“张敞,你对你娘说了什么?她说的话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没什么。”他淡淡应道。
张傲在一旁静静地看两人招架。
“没什么?!”沐芸星差点气得往桌子上跳!
他娘一整晚都盯着她看,把她当犯人一样东审西问,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拍桌子!这还没什么?!
不喜欢听她讲话就直说嘛,干嘛一副被开罪了的样子?
张敞不动声色地为她挑去一夹菜,是沐芸星今晚夹得最多的莲子菜,沐芸星抱过自己的碗,不耐地推开。
张敞看着她面前还未怎么动的几盘菜,放下手中筷子轻声道,“想知道我说了什么?”沐芸星不为所动,垂眸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饭碗。
“呐,你吃一夹面前的菜,再喝一口粥我就告诉你。”他浅浅勾起唇角,神色认真,沐芸星似信非信地看着他,“真的?”
他郑重地点点头,“真的!”
沐芸星依言挑了一大夹菜放进嘴里,又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粥,狠狠地瞪着他,只见他一脸轻描淡写,“今天回来,我对我娘说……,我给她带回来了未来媳妇……”
“噗!咳咳咳……”刚要咽下的粥全被吐了出来。沐芸星惊魂未甫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咳嗽道,“哈~?不、是吧!你拿我开这种玩笑?!咳咳咳……”
“你又知道我是开玩笑?”张敞瞥了她一眼,给她递上一杯水。
“废话!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我要是告诉你,我要嫁给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你信吗?”沐芸星接过水,喝了一口,怒气未消地盯着他。
“为什么不信?”张敞一脸坦然,好像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事,而这件事是关于他俩的终身大事。
沐芸星一愣,“为什么会信?”
张敞叹了口气,看着一桌已经放凉了的饭菜,不禁轻轻放下手中筷子,吩咐下人前来收掉。
“菜都冷了,我让珠翠去拿些糕点来,我们去后院走走吧!”
沐芸星看看一旁的张傲,他识趣地埋头干着一桌没怎么动的菜,不为两人所动。
她撇嘴,干掉茶杯里的水,跟上前。
月光溶溶,盈盈洒下来,洒在庭前,庭前芭蕉碧绿,幽幽静谧。两人走到石桌旁坐下,两个丫鬟端来一盘点心,和一盘酒和杯盏,搁在石桌上。
“为什么?”张敞悠悠问道。
“什么为什么?”沐芸星不明所以。
“为什么不信你会嫁给我?”
张敞看着她,轻裘缓带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沐芸星莫名其妙,这算什么问题?她刚刚不是已经回答过了吗?
给自己也倒了杯酒,轻轻摇晃着酒杯,她自嘲地说,“因为我不信,你会对我一见钟情。”
是么?
“那若不是一见钟情呢?”
沐芸星挑眉,“二见倾心?那更不可能?!”
“你为何不再猜猜,如果有第三个可能呢?”他看着她的眼,目光灼灼,语气蛊惑一般。“如果我说,是因为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呢?”
英俊的五官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暗影浮动,魅惑的眼神将她深深吸住。沐芸星听到了他这句话,却没有听进去。
他们早就认识,这件事他不是早就告诉过她吗?与他说要娶她这件事又有何关系?
沐芸星眨了眨眼,别开目光,看着石桌上的酒壶道,“我们早就认识,这件事你不早就说过吗?”
“可你并不记得。”
“我记不记得又有何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张敞深深地看着她,眼神中有哀伤,有幽怨,似乎在埋怨她,质问她,为何要忘掉和他有关的记忆。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眼睛很吸引人?”沐芸星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
见她丝毫没有把他的话当真,张敞不禁苦笑。
“沐芸星,如果我说,我倾心你已久,钟情于你已久,你会相信吗?”他认真地看着她,目光没有一丝闪躲。
“……”沐芸星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嗤笑出声,“相信什么,我们才认识多久。”不过才两个月罢了。
张敞盯着她的神色,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可惜,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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