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芸星直直看着石桌上的酒壶，纤细的玉指无意地玩弄着酒杯，她说，“你喝醉了。”

“没有。”

“我不信！这是多少？”她伸出两根拇指。

张敞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贰。”

她还是不信，“你是谁？”

“张敞。”

“我是谁？”

“沐芸星，水木之华，芸香的芸，星星的星。”

“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一杯。”

“我是哪里人？”

“平阳。”

“来自何处？”

“摘星城。”

面对她的提问，张敞对答如流，沐芸星用怀疑的眼光审视着他，的确不像喝醉了……

她皱眉深思，没有喝醉，那就是在捉弄她了！

夜间的清风一阵阵地吹过，庭院中夜凉如水。张敞看着她忽明忽暗、似喜似悲的神情，心有不逮。

她突然瞪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那你刚刚说的……”她的眼直直看着他，好像在说，“是在骗我，是在骗我……”，内心却像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忐忑不安。

张敞登时觉得很受伤。他的认真，在她看来竟然只是怀疑与捉弄，戏谑与隐瞒。

他垂眸轻笑，笑声中若有自嘲。放下手中的酒杯，他低声说，“我刚刚说的……”

“什么？”

“你不必放在心上。”声音苦涩，张敞勉强扬起嘴角，眼中半分讥讽，半分冷嘲道，“大概我这人说什么，你都不会放在心上。”

沐芸星愣了一瞬，随即冷笑道，“呵，你这人......”

方才说得不是很认真么？又是在捉弄她？

“是我失言了。这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早些休息吧。”像是怕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张敞突然打断她，转身负气离去。

算了，慢慢来吧！当年她能用半年的时间来融化他，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身影，沐芸星暗暗舒了一口气，却又莫名有些失落。

方才那般认真的神情，任谁来见了，都会轻易当真的吧？

奇怪，她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是在开玩笑，却又好像隐隐有些期待。

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不是捉弄她，那她该怎么回应？

是高兴？还是生气？是接受？还是拒绝？

夜深人静，两个房间内，两个床榻之上，两个人，一人辗转反侧，一人彻夜难眠。

东边厢房。

“哎！”沐芸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忍不住叹了口气，骂张敞道，“真是莫名其妙！”

这个臭张子高，跟她开这种玩笑。眼前浮现出那张俊俏的脸和脸上认真的神情，她的心不禁怦怦直跳。沐芸星在心里骂了他一千次，躺在床上翻了一百个白眼，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堂堂一州刺史，年轻有为，少年俊杰，多少女子青睐有加，怎么会看上我呢？不会的，不会的。”她在心里如是告诉自己。

她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的家世，普通的出身，下山之前每日在山上修行练功，书倒是看了不少，却也没什么精通，酒倒是酿得不少，却也没什么擅长。

想来自己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张敞不过是拿她取笑而已，是她想太多了……

主院。

月光稀稀落落地照进主卧，洒到床边，张敞睁着眼，双手抱在脑后，目光在床罩边四处游走，思绪飘到了多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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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呀？”竹林外的草地上，一个垂髫的小女孩走到男孩身边，嫩声嫩气的，像糯米一般温软。

而男孩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坐着，仿佛对周边的事物没有丝毫兴趣。

小女孩好奇地歪着头打量这个男孩，两根马尾耷拉下来，一边在男孩身边坐下一边问，“我叫芸星，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不理她，抱着腿发呆。

“我经常来这里玩，怎么没见过你呀？你爹娘呢？”小女孩偏着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他。

“没有朋友和你玩吗？一个人坐在这里很无聊的！”

男孩目光无神，眼睛焦距好像落在了前面的草地上，又好似落在远方的天际。

“你为什么不说话？”小女孩从怀里拿出一块糖糕，“我有东西吃，你和我说一句话，我就给你分给一半！”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男孩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盯着手里的糖糕软声软气地说，“这糖糕很好吃的！今天爹爹带我去集市给我买冰糖葫芦，可是今天卖冰糖葫芦的大叔没有来，我哭着要爹给我买，我爹就说，‘吃不成冰糖葫芦没关系，我们可以买糖糕，糖糕的味道也很好，软软的、糯糯的，比冰糖葫芦还好吃！’爹给我买了一块，我就不哭了！我还没吃呢，你要不要尝尝？”

“你爹对你很好？”男孩吐出了他的第一句话。

女孩一脸得意，“当然了！我爹嘛！我娘说，天底下最疼自己的，就是爹娘了。我爹对我可好了，会给我买糖葫芦，还会给我讲故事。他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我经常缠着他给我讲故事，可是娘说爹太忙了，他要做自己的事。你知道我爹给我讲了些什么故事吗？他讲的都是一些大英雄的故事，像是什么陶什么猪，还有那个孔子的徒弟子什么公，还有那个吕不…”

她挠了挠头，“不什么来着？哎呀！忘了！”

男孩冷冷地坐在一边不搭言。

她喜滋滋地将糖糕分成了两半，一半递给他，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呐！这块糖糕我们一人一半！”

男孩看着她手里的糖糕，面无表情。

她将那半块糖糕放进嘴里，将包着油纸的另一半塞进他手里，口齿不清地说，“我说了你说一句话我就给你东西吃，你刚刚说了一句话，我分给你一半！”

唇红齿白的女孩笑嘻嘻地看着男孩，暖洋洋的日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将她的轮廓印得十分清晰。清秀的眉目、精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浅浅的梨涡，天真灿烂的笑容。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他就这样记住了一个人，从此将轮廓印在了心里，刻进了脑海，不死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