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深夜,波尼亚市内依旧热闹非凡。
这座娱乐之城真正的乐趣正是在夜晚才能瞧见,相比之下白日里反而没有晚上这么热闹了。
扒在小腿上的阿克夏蠢蠢欲动,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来撒欢了。
莱特隔着披风按了按它的脑袋。
他还不打算第一天就被抓进波尼亚的警局。
既然来了,莱特打算先去见见这一届的市长。
进城的必经之路上摆着波尼亚市的介绍册,路过时他顺手拿了一本,现在正边走边看着上面的信息。
奥利弗·怀亚特,波尼亚市的第一百二十七届市长。
三年前老怀亚特卸职,小怀亚特在大选中胜出,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成为了波尼亚市市长。
这个姓氏莱特倒是有些印象,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波尼亚市的老牌贵族了,他记忆里的那个怀亚特古板的像是从地下遗迹挖出来的石板——又臭又硬。
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怀亚特家是否还和以前一样惹人讨厌。
该说不说,介绍册上的信息确实详尽,他甚至能看到奥利弗的每日作息表。
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处理事务,晚上七点到凌晨三点在波尼亚各大酒馆留下足迹……
“这是市长的日常?”莱特不可置信地看了好几遍,确定写在作息表左上方的签名确实是“奥利弗·怀亚特”,“为什么比我还潇洒?”
以前的市长不都是什么,为市民殚精竭虑、勤恳工作吗?
果然是自己太久不出门了,现在的市长都变成酒蒙子了,他想。
这么大一座城,里头的酒馆数不胜数,想要在里面找出一个人来更是难上加难,思量了一番后,莱特做出了决定。
还是等到下午直接去市政大楼的市长办公室吧。
至于现在?
在波尼亚市最豪华的酒店里要了个最豪华的房间,抛下小骷髅的莱特踩着愉悦的步调往波尼亚市最好的酒馆去了。
科技发展还是有好处的,至少几百年前莱特可不能在酒馆里被彩灯照。
“水花之家”,波尼亚的老牌酒馆,也是这儿最有名的酒馆。
有名到什么程度呢,莱特在一百年前还来这儿喝过酒。
酒馆格局倒是没怎么变,但是比以往更加……热闹一点。
外面看只是家店面不大的小酒馆,但内部空间用魔法扩展过,进来一瞧,嘿,和外头的波尼亚喷泉广场有的一拼。
“一杯‘普索福科皮的舌头’。”在这种地方遮遮掩掩未免太败坏兴致,因此莱特解下了他的披风,一身魔法布料裁成的休闲正装瞧着就价值不菲,将他衬得像是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少爷。
就是看上去身体不太好。
橡木吧台后的酒保听见这拗口且诡异的名字时还以为有人上门来找茬,正准备讥讽两句时又看见了青年的脸,唇瓣嗫嚅了两下还是没有吐出什么恶毒的话来:“这位客人,‘普索福科皮的舌头’并不在我们的酒单上,您要不再看看呢?”
好吧,他忘记这已经过去一百年了。
以前的招牌现在也是被新的酒品替代了。
“那就上一杯招牌吧,”莱特的手肘支在吧台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就这个……‘玫瑰葬礼’。”
细长的手指点了点画着大大“招牌”二字的字上。
这可比什么“普索福科皮的舌头”来得正常多了,酒保手上动作很快,一杯浅粉色的酒没过多久便被推到了他的面前。
暧昧的灯光下,粉色的酒液荡漾出一片浅浅的涟漪,馥郁的玫瑰香气在入口的一瞬间便浸润在喉间。
度数不高,口感柔和,不是莱特喜欢的那一款,但是味道还不错,倒也符合这个名字。
在“水花之家”待到了早晨,莱特才在阿克夏愤怒的瞪视下回到了酒店的房间里,一股脑儿沉浸在了新的研究里。
下午的时候,他按照计划“拜访”了奥利弗·怀亚特。
当然是按照手续来的,只是接待的梅莎小姐表示,怀亚特市长在三周前就离开了波尼亚市,前往了沿海的度假地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旅行。
至于为什么介绍册上没有提到?
因为介绍册每个月印刷一次,上次印刷正是在市长离开前,他们还没能更新介绍册上的市长行程。
不信邪的莱特·布朗在傍晚钻进了怀亚特家的宅子。
事实证明梅莎小姐没必要骗他这个普通的“旅人”,奥利弗确实不在家,偌大的宅子里只有怀亚特家的佣人。
“波尼亚市市长为什么能过得这么舒服!”莱特恶狠狠地往坩埚里加了一滴鲛人眼泪,蓝紫色的火焰瞬间将它吞没,成为了其中不起眼的一小粒沙。
最近他在想办法做一种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的药剂。
虽然为了让外貌更出色些,早已有魔法师熬制出了可以改变肤色的药剂,可那些对莱特并没有什么用。
他这可不是单纯的白,而是亡灵魔法深深镌刻在骨头上的象征。
想要改变自己的肤色,他还得先把这霸道的亡灵魔法给压制了才行。
这一研究就是一周,做出来的半成品甚至能把阿克夏从白骷髅变成黑骷髅,可用在自己身上就是无效。
亡灵之主到底是有多讨厌自己!
一周没有合眼的莱特毫无倦意,他也没管桌上凌乱的器具,就这么出门买东西去了。
最近爆炸的药剂瓶实在是太多了,魔法戒指里剩下的药剂瓶也就四五个,这下不得不去波尼亚的商店里补充些新的药剂瓶了。
出乎意料的是,刚进药剂商店就碰到了熟人。
是在城门遇见过的女警卫。
“莫妮小姐。”莱特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莫妮明显愣了愣,旋即回他:“布朗大人。”
一周下来城内都没发生什么怪事儿,莫妮也算是放下了心上的石头,对他的态度倒也多了两分轻松:“您还记得我。”
莱特在老板娘递来的单子上刷刷签字,那一长串0看得莫妮心惊:“您买这么多药剂瓶?”
“毕竟是魔法师,”他将货品单还给老板娘,“买药剂瓶已经算是花费较少的了。”
想到魔法药剂制作的恐怖失败率,就算是莫妮这个魔法半吊子也知道真正昂贵的是那些有价无市的药剂材料,这么对比下来,买大量的药剂瓶确实有必要,所投入的金币也确实是开销的小部分了。
她到这时候再次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将药剂制作选为自己的副专业。
“倒是你,怎么来药剂商店了?”定好药剂瓶的莱特翻了翻货架,视线落在了女人手里的药剂上,“今天不用出勤?”
莫妮颔首:“休息日,顺便来补充一下个人补给品,前两天还在城外捡了个流浪汉,还在隔离观察期呢,得要给他买点日常用品。”
“流浪汉?”
“对,挺可怜的,话都不会说,身上还没件完整的衣服,我们捡到他的时候那家伙都快饿死了。”
想到那个还被隔离着的年轻人,莫妮难免表现出些怜悯来:“年纪轻轻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只是莱特没能抓到那一抹灵感。
他对什么流浪汉可不感兴趣,这种帮扶弱者的事儿也不是他会做的,听了一耳朵后就带着一戒指的药剂瓶离开了店铺。
秋日的午后暖洋洋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较为舒适的,但这其中并不包括莱特。
他讨厌晴天,特别是这种天上看不见一点云的晴天。
匆匆回到房间,他就又一股脑儿扎进了研究里。
直到太阳落山才再次造访水花之家。
吧台后的酒保们几乎都认识了这个爱喝烈酒的纤细青年。
明明是病弱的姿态,但那酒量真不是盖的,几乎能把喉咙烧着的高度酒被他一杯接一杯地灌进肚子里,就是从三岁开始喝酒的塞德里克都自愧不如。
在水花之家做了十年的酒保,塞德里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能喝的。
“您还真是有本事。”他将一杯澄蓝的酒水推到那人面前,感慨道。
一周前这人还点了个“普索福科皮的舌头”呢,那种聒噪的小怪物应该也不能拿来泡酒吧?塞德里克的思绪不知不觉飘到了奇怪的地方。
可惜他不是一百年前的人。
不然他肯定知道“普索福科皮的舌头”。
那可是当时有名的烈酒,后劲也大得很,少有人敢去挑战这玩意儿。
水花之家当时的老板应该是现任老板的爷爷?也有可能是太爷爷,做出这东西来也单纯是想刁难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酒鬼,看他们一个个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时会给他带去莫大的自豪感。
只是可惜碰到了莱特·布朗这个家伙。
本就算不上人类的身体在代谢这方面可快得很,烈酒对他来说也就入口喝下的短暂时间里有些用处,等到了肚子里头就和水没多大区别了。
于是莱特在那时创下了个连喝十杯“普索福科皮的舌头”这一光荣记录,在那老头看店的几年里都没人能打破。
等他的儿子继承了水花之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款喝倒了无数人的“招牌”给下架了。
在那之后水花之家就没再上过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恐怖酒品。
听见酒保话语的莱特拿手指敲了敲杯壁,对着塞德里克扬了扬眉梢:“是吗?”
壮得和头熊一样的男人咧嘴一笑:“我干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您这样喝法的呢。”
他坐下后也过去了不久,由于逐渐熟悉的原因,塞德里克几乎是下意识地数着他究竟喝了多少。
“您已经喝了八杯烈酒了,”塞德里克将清洁好的杯子整齐地放在一旁,“您不会胃痛吗?”
对于擅长药剂制作的大魔法师来说,胃痛这种小毛病对于自身根本没有什么威胁性,就和普通人磕破了个脚指头一样,反正一瓶药灌下去就解决了。
更别说几乎不受酒精影响的莱特了。
“当然不会,要是会痛的话,几天前我就该痛得死去活来了。”莱特笑眯眯地将杯底的酒水饮下,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他要走了,塞德里克收起空杯:“慢走,尊贵的客人。”
青年摆了摆手,从混乱的舞池里挤了出去。
这个时间正处于凌晨和早晨的界限,天边泛着层薄薄的雾,隐约有光线从云层中透出。
再过一会儿就要日出了,不想晒太阳的莱特为了早些回到房间不免走得急了些,一时没注意便撞上了个同样急着离开这条街道的人。
本来想道歉的,但是对方先出声了:“你怎么看路的!”
是个小个子男人,穿着普通的衬衫和长裤,因为低着头的缘故,莱特只能看见他光秃秃的脑壳,看不见他的脸。
他的身上同样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酒气:“我的肩膀都要被撞掉了!过路口的时候……”
醉醺醺的秃子酒鬼扬起脑袋对上了莱特的视线。
酒鬼吓得一个哆嗦,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被咽进了肚子里,取而代之的是颤抖着的嗓音:“莱……莱特·布朗?!”
哦,是奥利弗·怀亚特啊,莱特还记得介绍册上的照片,听见对方认识自己也不觉得惊讶。
肯定又是上过魔法史的家伙。
奥利弗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寒战,见莱特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被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光溜溜的脑壳就这么“砰”地一下砸在了他身后的墙上,听着都觉得后脑勺发麻。
眼看着人要滑到地上,莱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使了些力气把他摆着坐在了地上。
至于把人叫醒?
这种法子他可多了去了,奥利弗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莱特并不介意对这家伙用些魔法。
心思微动,一盆夹杂着冰块的冷水便劈头盖脸浇在了奥利弗的脑袋上,硬生生把人冻醒了。
为了出来喝酒,奥利弗本来就穿的少,这冷水一泼、冷风一吹,他一下子清醒了,就连喝了一晚上酒造成的醉意都被驱散了大半。
鼻子被冰块打得有些痛,后脑勺就更不用说,现在就连胃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一抬起脸对上的就又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在人又一次昏过去前,莱特阴恻恻地开口:“你也不想被我做成骷髅摆件吧?”
好了,这下彻底晕不过去了。
奥利弗现在很后悔,比小时候偷他爸的私房钱被发现后倒吊三天三夜还后悔。
好端端喝什么酒!这下撞上煞星了吧!
那张不算出众的脸皱成了苦瓜,湿透的奥利弗坐不敢坐,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面前的人弯下腰,鞠了个几乎九十度的躬:“布……布朗大人!”
莱特·布朗见过比他更谄媚的家伙,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声低低的气音。
“这么怕我做什么?”他拍了拍奥利弗的脑袋,在感觉到上面奇怪的触感后连忙嫌弃地用水魔法洗了洗手。
这明目张胆的动作让奥利弗感到格外的冒犯。
但是他不敢说,只能“嘿嘿”笑着。
“您是什么时候来的,下面的人也真是不懂事,也不知道告诉我。”他搓了搓手,面上是掩饰不了的尴尬。
“这不是您在度假吗?”莱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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