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怪异偏向

小镇临海，湿气大，风大，气候相对凉快许多，省会城市却不同，这边气温更高，更闷。

高楼多，街道交通繁杂，不再是一辆摩托车能跑遍所有地方，裴文晖初到的前一周根本不能适应。

他以前几次离开小镇都是随泳队的集体生活，太少有外出的经历，现在换到陌生城市，也换了新的生活模式，走在街头时常迷失方向，忘了自己要去哪里，早晨一睁眼会先恍惚自己在哪里。

裴文晖没有接受陈老板给他安排的车和住处，太清楚自己欠陈老板多少人情，能靠自己的事只想尽量不去麻烦别人。

租的房在城中村里，不贵，就是吵了点，夜里似乎能听见隔壁栋楼的床边话……

但好歹现在拥有一个能好好躺下的地方了。

“都不知道你小子在犟个什么劲！”

这天陈老板叫跑腿送货，送来了一大堆生活用品，什么纸巾牙膏洗衣液沐浴露，能用得上的生活易耗品全是一箱一箱送上来。

还在电话里念叨：“这点东西就不要再跟我推脱了，都是家里囤的，你不用我们也放到过期。”

眼看拒绝不了，裴文晖满心忐忑，他想请陈老板吃饭，然而陈老板直接拒绝说没空。

似乎是了解裴文晖的，陈老板说：“你不用觉得负担还是怎么，好好帮我把市集的项目做起来，我是看中你有这个能力的。花钱顾你而已，你要是干不好，我照样会开掉你。”

裴文晖只会在电话里“嗯嗯”地回应，他做不到现在就斗志昂扬地打保证，更不会说什么场面话。

来了一周多，裴文晖每天跑场地，陪一个又一个管理人应酬吃饭，找木工搭摊位，谈预算，做推广方案……忙起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有时候早上出门买的红糖馒头能揣一天最后当夜宵吃。

这就算了，偏偏裴文晖太擅长身兼数职，他在市集项目里给自己留了一个摊位，之前攒下的钱拿出一部分还给陈老板，手头上还留有两万。

市集的筹备只是前期对接比较忙，等开摊后裴文晖不会太忙，他想了想，征得陈老板同意后，准备利用空闲时间一个做麻辣拌的摊子。

付了一半积蓄，从小镇找来老摊主带他上手一周。

租的房子是单间，睡觉地方很小，但因为是顶层，配有大露台。

裴文晖买了木材搭出一个空间当厨房，能自己做饭也能之后做摆摊的备料。

“阳台搭个桌子，通个水管，装个抽油烟机就是厨房了？”

“下雨不会漏电吗？”

在露台上刨木板的时候，裴文晖耳边总会不时响起元煦吐槽过的话。

而后不禁想到，小少爷要是哪天来这里了，肯定要嫌弃一番。

这么想着，脑海里甚至浮出元煦嫌弃的表情和讲话的口气。

过了几秒，不小心踢倒了一块木板，声音一震，裴文晖才清醒过来。

想什么呢？裴文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厨房快完工了，算是半开放式露天厨房吧，用木板搭起的吧台能当隔断也能当桌子，装了防蚊门帘，简单但空旷。

裴文晖中途休息喝水，站在吧台外面往里看他忙活半天的成果，脑袋里再次冒出元煦的身影。

不由得想到，元煦要是站在面前又能吐出什么话。

想着，裴文晖倚在吧台，拿出手机一边点进元煦的朋友圈。

元煦来省会了，三天前发过一条本市动车站定位的朋友圈，今天朋友圈还发了柚子的照片。

不过元煦并没有联系裴文晖。

从裴文晖离开小镇到现在，元煦一点消息都没有。

当然了，两人并没有什么非必要联系的事，裴文晖清楚的知道，他只是在无聊的时候想起一下无聊的人而已。

裴文晖退出元煦的朋友圈，放回手机继续去刨木板。

可能是今天元煦在脑海里的存在感太强，没一会儿，裴文晖手机响了，他没仔细看来电就直接接通，按了免提，一边去洗手。

“裴文晖！”

元煦还真出现了。

那声音气势汹汹，让裴文晖闪过一瞬的疑惑。

“开门！”

接着元煦又在电话里喊道。

民房隔音效果不好，裴文晖清晰地听见除了电话另一端，元煦的声音还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手机扔在吧台上没拿也没挂断，元煦在那儿一遍一遍地喊“裴文晖裴文晖”，从兴奋到不耐烦。

“你住的什么破地方！”门一开，元煦嚷嚷，“全是弯弯绕绕的小巷子，一路走过来到处滴空调水，没有电梯，楼道又脏又窄，连门铃都没有……”

裴文晖打断他，堵在门口没有要让元煦进去的意思，好奇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怎么知道？

元煦昂着脑袋，一脸不高兴：“昨天去找陈胤恩玩儿，陈老板说你们的市集这周五就要上了，让我有空捧场。”

反正不能承认，元煦犹豫四五天不敢问本人，而跑去跟陈老板打听的事实。

元煦其实已经挑中下一趟旅游的地点，机票买的是昨天，打算见完阿姨就走的，可是磨磨蹭蹭，磨过了起飞时间。

最后仔细一琢磨，觉得是冥冥之中老天在留他，元煦决定在省会待到暑假结束。

“办市集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而且还有两天，你……现在是有事找我？”裴文晖没有让开道。

都能想象出元煦进屋后嫌弃地模样了，裴文晖不太有意愿邀请元煦进门。

“无聊啊。陈胤恩有补习课要上，阿姨每次都要念叨我赶紧回家，没地方去，闲着没事来探望一下你。”

元煦挤开裴文晖，昂首阔步地进门，话都没说完，他已经把整个屋子望到头。

不可思议刀：“这么小？你能住得下？”

“不明显吗？”裴文晖无声地叹了口气。

元煦收不住他的惊讶：“比我阿姨家还小啊？”

裴文晖没去理会，径直走去露台，拿上工具敲敲打打地钉木板。

动静有点大，元煦没法继续往下讲话，只能站到一旁看裴文晖干活。

没一会儿，元煦整张脸越拉越长，立在门边不动，也不出声了，直勾勾盯着裴文晖看。

目光太惹眼，裴文晖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元煦，没讲话，只露出一幅“你在不高兴什么”的疑惑脸。

“你忙你的。”元煦撇嘴说道。

随即扭开脸，看向四周。

元煦在气自己。去旅游不香吗？干嘛上赶着跑过来？又不人受欢迎！从头到尾裴文晖给过好脸色吗！

最最最懊恼的是，元煦气归气，却做不到扭头马上走，他憋了好多话要对裴文晖讲的。

所以就那么干站着，态度十分傲然，一点都没有展现出心底的纠结和憋屈。

裴文晖肯定体会不到元煦丰富的内心世界，只是能感受出小少爷要耍脾气了。

他进屋从那些陈老板送过来的生活物资里翻出其中装满零食的箱子。

估计是陈胤恩从自己的零食里分摊出来，都是小孩爱吃的东西，什么AD钙奶棒棒糖手指饼干应有尽有。

裴文晖整箱端到元煦面前，问他：“想吃什么自己挑？”

元煦两眼放光，嘴角止不住扬起，口气却保持不悦地说：“都是小孩才吃的东西，你就这么招呼客人的？”

裴文晖叹一口闷气，放下箱子，从里挑了瓶AD钙奶插上吸管，又开了包饼干，递给元煦后，他说：“客人，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简陋，挪不出椅子让你坐，将就一下行不行。”

“行。”元煦脸上很将就，但心里是雀跃的。

接受度已经降到最低，都不需要裴文晖表现出多惊喜多欢迎，只要愿意搭理就行。

更何况……

元煦认为裴文晖的行为多少有点‘哄’，暗自雀跃的同时，宽慰自己将就给裴文晖一个台阶。

虽然裴文晖没有在哄元煦，仅仅只是不希望元煦在这里犯少爷毛病，耽误他的事。

城中村的民房很密集，动静大了连隔壁楼都会震，裴文晖得赶在傍晚前完工，避免被投诉。

他这么跟元煦解释之后，不出意料，元煦开始嫌弃厨房的简陋，质疑厨房的防水漏电问题。

又问：“你为什么不租一个有厨房的小区楼？”

没等裴文晖回应，元煦自问自答：“我知道，你穷嘛。”

裴文晖手里的锤子加重了几分劲。

元煦问：“你之前攒给那个人做义肢手术的钱他们不是没收？你有钱的啊，为什么要省？”

“还欠陈哥不少。”裴文晖说。

“多少？我帮你还掉算了。”元煦脱口而出，简直豪迈又大气。

裴文晖抬眼看元煦，哼笑一声，摇了摇头，也没讲什么。

可能是元煦讲话的模样太真诚，不管是说裴文晖穷，还是说要帮裴文晖还钱，都是带着关切而非高高在上，所以不招人反感。

除了不招人反感，裴文晖低头回去敲钉子，听着元煦在旁边絮絮叨叨这里条件差的话，有那么一刻，他会产生怪异的踏实感。

这种踏实就好像是，小时候奶奶还在世，时常念叨学泳游不如好好念书，可又会大老远跑过来看他比赛，为他的训练强度担心到掉眼泪。

这种踏实就好像是……

得到一份不会为此感到负担的关心，因而增加了些许力量。

很奇怪又诡异，裴文晖好像在元煦身上看到了奶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