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如此而已

会管元煦的人，还要加他阿姨一个。

费罗娟今天休息，一刻没歇着，大早上赶去买菜备料给元煦炖大补汤。

元煦进门先被管一顿。小卷毛长长了一些，半卷不卷的，他嫌难看又实在没空去打理，最近出门都是扎一个半马尾，每天照照镜子还挺臭美，自我感觉良好。

阿姨感觉不好，说那发型：“你要来早俩小时，楼下晨练的大姨里面肯定能找出跟你一样的头毛。”

“你不懂时髦，跟你讲不通。”元煦洗了手，赶紧远离这阳台上的简易灶台。

阿姨她们住的房子很小，一进门就能望到头，除了搭了灶台充当厨房的阳台，这房子里大半的光线都从另一扇窗户进来。

阴天，没有充足的阳光，也没什么风，落地扇来来回回清扫闷热。

杨卉曦在窗台前看视频，桌上堆满她的书籍。

旁边婴儿车里柚子安安静静摆弄玩偶，也不闹，杨卉曦脚勾在婴儿车轮子上，轻轻巧巧地摇着。

柚子已经昏昏欲睡，一见到元煦立马来精神，挥舞起小手掌要抱抱。这娃娃平常跟元煦最亲近，一抱就黏着不放，一逗就乐。

“小柚子，舅舅给你买车车。”

元煦一手抱娃，一手掏出手机看，什么摇摇车碰碰车遥控车溜溜车每个页面都要给柚子看一遍，问她：“这个好不好？”

柚子哪懂，只是高兴，满脸甜甜的笑。

“还是柚子最好，舅舅最喜欢你。”

不像某些人，给他花钱还会被甩脸色，元煦心里一边嘀咕。

才嘀咕完，那边杨卉曦的脸色就甩了过来，她拿下耳机喊：“元煦！不要再给她买东西！”

元煦赶紧收起手机，凑过去看杨卉曦的视频，转移话题道：“看什么呢，美剧啊？”

“没有，我在放空。”杨卉曦没暂停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转头看元煦，又看看元煦背着的书包，突兀地叹一句，“还是年轻好啊！”

“年轻是挺好的。”元煦说。

他看得出来，杨卉曦的专业复习不太顺利。

杨卉曦是会计专业，加上实习期她在本专业上的工作经验满打满算就一年半时间，当初并未对学业事业多上心，早早规划好的人生方向就是有一个完整的家。

毕业恋爱结婚生孩子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或许是太盲目乐观，以为这样的憧憬触手可及，哪里会想到有时候遇错了伴侣比择错业还让人伤筋动骨。

“我这脑子一毕业好像就退化了，专业全丢光，想要复习又看不进去书，一会儿走神一会儿犯困。”杨卉曦拍拍桌上那一摞书，长叹一声气。

专业书元煦看不懂，但完全能察觉得到杨卉曦情绪不佳。

杨卉曦是会计专业，之前本来打算趁这段时间好好复习然后往上考级，但由于工作年限不够，不符合考级资质，面试了几个兼职会计也都被拒，现在已经开始焦虑了。

元煦抱着柚子荡来荡去，时不时拿柚子一张乐开了的天真无邪笑脸去逗杨卉曦笑。

不知道怎么安慰比较合适，元煦最后说：“再年轻都不比当小孩好，当小孩最幸福。”

柚子啥也不懂，被杨卉曦抱过去后蔫巴了一下，挥舞着手脚要元煦抱才行。

杨卉曦只好把娃塞回去给元煦，说她一句“小没良心”，接着又问起元煦：“今天周末，是准备跟你那些小朋友一起写作业？”

元煦点头：“我在音乐教室那边租了一个屋，凑一起学习还能顺便玩玩乐器。”

“真好。”杨卉曦语重心长，“珍惜现在，好好学习。”

“姐，你放轻松一点。”元煦要坐下，但柚子不让，只好站起来，说，“别那么老道深沉的，我那一起写作业的小朋友里年纪最大的今年二十岁，二十岁读高四。”

“那他压力应该不小。”杨卉曦按停了视频，翻起她的专业书。

“压力大谁都都有，我也有啊。”元煦说，“别说你其实大我们不了几岁，就是你现在三十四十五十岁，那又怎么样呢，看不进书就不看，先歇歇，工作没面上就再换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元煦讲完笃定地点头认可，又说：“真的，你放轻松点，工作而已，不要着急，保持好心情最重要。”

‘而已’这词往这儿一放，杨卉曦都要努力憋一憋，才能把差点脱口的叹气和羡慕咽回去。

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烦恼，杨卉曦烦前路茫茫，元煦烦自己的发育问题。以前最不喜欢喝汤的，今天在阿姨家灌了两碗鸡骨汤。

据说这汤能长个头。

能长个头的话，别的发育应该也能带一带，元煦是这么想的，走的时候顺带问了配方。

没久留，元煦喝完鸡汤就要赶下一场，写作业去。

柚子有阿姨带，元煦临时起意要拉走杨卉曦，叫她加入他们的学习小组。

“比起一个人在家跟走神犯困较劲，多几个人在一起学些没准儿更有效率。”元煦说。

杨卉曦连连拒绝，她在意的事可多了，一身是奶腥味，隔几个小时会涨奶，上厕所的次数也很频繁，这些顾虑根本讲不出口。

元煦又很坚持，最后在门边拉扯起来，还是费罗娟出来制止的。

费罗娟站元煦那一边，叫杨卉曦出去走走也行。

似乎能看出杨卉曦的顾虑，回头一边给她收拾包，放了挤奶器储奶袋，一边又说：“看不进书的原因还不简单？叫你干脆给柚子断奶你又不肯。”

这倒是元煦理解不到的层面，他只顾着一路上给杨卉曦介绍他们学习小组的成员，细数大家每门课的优劣。

有了上次小长假的磨合，学习小组算是培养出还不错的氛围。

林樾和姚瑶负责把控学习节奏，他俩基本安静无话，理科脑袋出了名的稳，沉稳，稳妥，情绪稳定；

阿盖和鱼籽只为抄作业答案，基本埋头在一块儿哼曲儿填歌词，无心学习；

柳条属于努力了但追不上大家的讲题速度，全程听了又好像没听，蒙头蒙脑的，最后总是在休息时间拽着脾气比较好的姚瑶求解；

元煦还行，他毕竟从小的学习环境都是名师一对一，相对偏科，但一讲就能通，脑门儿灵光得很。

在这氛围底下，原本只当是出来放松放松的杨卉曦最后还真沉浸其中。

她不好意思跟‘小朋友们’凑一起，借口说窗边光线好，抱着自己的专业书，在一阵一阵翻书声讲题声小曲儿里慢慢投入进去。

不过，到元煦的英语课时间，她就被元煦喊过去一起。

英语课时间基本等同于元煦的嘚瑟时间。抛开以前读过双语学校、经常出国不说，近几年元煦被家里安排要送出国读书，他英语很好，并且口语能力大与书面表达。

这人又太享受别人的赞叹目光，冷不防要英文朗读个诗篇，或者深情并茂来一段外语电影的经典台词，谁都拉不住。

［我以后可以当英语老师！］

嘚瑟完了，元煦不忘给自己规划出来一条新的人生方向，随之发消息告诉裴文晖。

裴文晖收到信息的当下正在陈老板家吃饭，聊下一期市集的内容，手机刚好递在陈老板面前。

“元煦……还是住在你那儿？”陈老板看到信息内容后瞬间没了心思聊工作，好奇问道。

裴文晖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回应，伸手直接把屏幕上的消息划走。

陈老板一脸意味深长，他老婆坐在旁边闻声凑过来询问，但俩人又有点避讳，觉得不好讲得太明白，只能挤眉弄眼地神交流。

裴文晖试图摆正工作态度，把手机上的页面往下划拉，正经道：“我的方案是把海滩市集做成露营模式，跟度假村那边已经沟通过几次。”

奈何摆不正陈老板的好奇，陈老板又问：这算什么？真像你嫂子说的那样？”

“没没没，我什么都没说。”陈太赶紧坐正，夹菜吃饭，回避地起来，“我保持沉默。”

陈老板一肚子话卡在嘴边，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裴文晖继续围绕工作事宜，说：“度假村那边现在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提早预热，但天气不好，没办法布展，我晚点会过去一趟，看看环境。”

陈老板跟他不在一个话题，犹豫之后直接问出：“元煦是什么态度？玩玩呢？你又是什么态度？真就……”

后面的话没讲出口，陈老板只是弯了弯手指头暗示，接着和妻子两人仿佛被点了穴，一动不动望着裴文晖等答案，满脸的八卦。

“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眼看话题摆不正，裴文晖只能顺着回答，“他只是嫌一个人住酒店公寓无聊，所以偶尔在我那儿住。”

话刚说完，裴文晖的手机响了两下，元煦来消息了——

［裴文晖］

［我们的被子发货了！］

［可是这几天都阴天啊，我能不能买烘干机？］

［裴文晖，我想吃烤肉！］

［晚上去吃烤肉怎么样？］

由于刚刚裴文晖想给陈老板看露营市集的示意图，没锁屏，手机还放在陈老板跟前，消息一下一下弹出来，一目了然。

陈老板不仅看了，还念出来，让裴文晖尴尬万分。

“你们的？被子？”陈太拎出重点，说完又立马收起八卦表情，“我保持沉默，保持沉默。”

“这还不算是我们想的那回事？”陈老板说。

裴文晖拿走手机揣进兜里，严肃表明立场：“他偶尔暂住，我又能少付一点房租水电，仅此而已。”

‘而已’这词有些立不住。

裴文晖接着又特别强调：“我从小就在游泳队里过集体生活，都是男的，住一起而已，不算什么，很正常。”

“你没发现……元煦跟你以前游泳队里那群男的不太一样？”陈老板说。

陈太补充：“他就没跟你表露过什么？”

裴文晖摇头。有一点他不算说谎，元煦口头上确实从来没表露过。

至于其它方面的表露……不好说。

住一起，相处时难免要有肢体接触的，就比如，元煦这几天突然在意起自己的身高问题，没事老拿裴文晖当量尺。

昨晚睡前还抓着裴文晖的胳膊比手长，比完胳膊比手指。

脑袋挨脑袋，手心贴手心，长度比不过，元煦开始比皮肤细腻度，说裴文晖手太糙，翻身起来要去找护手霜。

裴文晖拉住元煦的手，没让他继续闹腾，太困了，只想赶紧睡觉，所以也没去在意十指紧扣的动作有多不合理。

早上醒来还握着呢。

一切的肢体接触总是来得那么不经意又顺其自然。

起初裴文晖没想太多，现在提起游泳队集体生活，仔细一联想，换个人，换游泳队那群男的随便一个来手心贴手心、十指紧扣睡觉，能接受吗？

不能，想想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