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上位

淡淡夜色中,萧选身着玄色斗篷,站在宫门口,俨然有了一股帝王气势。

高湛看见渝王,赶紧迎上前来,点头哈腰,神态比以往更是恭敬。

按照主子吩咐,一个时辰前,他把书信分别送至言府和林府,并把两位约到了宫门前。

林羡和言阙远远看着萧选走来,林羡眼尖发现其身后一定距离跟着两名存在感不强的黑衣人,行动间两人身法看着有些特别,显见不是寻常武林中人。这种身法可能曾经见过,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没想到,萧选竟然预先做了这么多准备!

“究竟发生了何事?”言阙问道,他和渝王的情谊,是最深的。但现在发现自己看不懂他了。

今日休沐。

自午后开始,宫内就出现了异常,能听到隐约的喊打喊杀声。

但外臣未得传召不准进宫,众臣工也有互相间打听的,均不得所以然。

而昨日,还一切正常,皇上和众臣均如常早朝,如常开衙办公。

言氏使人见了渝王妃,王妃只说渝王巳时便已携礼进了宫,其他一概不知。

林府位于城东,得知消息已是酉时,晋阳便要进宫,却在宫门处被栏,说是今日休沐,皇上有令,次日再进宫吧。

宫内没有任何消息传出,似正常又非正常,正疑惑间,收到高湛亲自传书,说是渝王于宫门相候。

两兄弟碰上头,还未说上话,高湛就报,渝王到了。

还是禁军守门,但里面气氛就是感觉不同,如今看到萧选昂然步出宫门,两兄弟心中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

针对言阙的问话,渝王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慌张、一丝愧疚、一丝凌厉、一丝决然:

“今日端阳佳节,本王去宫中问安,发现皇上病情竟然突然加重,而石皇后、谢淑妃等竟然一意隐瞒,本王与雍王起了冲突,无奈之下……”他自称本王。

这是对外的说辞,言阙和林羡心知情况不一定如此,但目前难以了解真相。

“晋阳颇为不安,欲进宫察看,被我劝住了,她想知道祖母和父皇如何了?”

对,他现在也称呼祖母和父皇了,萧选心想,他不仅是自己的义兄弟,也是梁国的驸马爷。他以驸马爷的身份表示关心,自己不好拒绝。

“让晋阳不要着急,为父皇安全计,宫内目前不方便人进出,但父皇安好。”

言阙对这种虚言感到厌烦,直接问到,“那明日如何?”

他的意思,明日朝会皇上会如常出席否?借此看看萧选决定走到哪一步。

“明日,我会代皇上请三日假,各官员各自就位上岗,不误公事。”

那么,三日内他会安排好所有了,他凭什么来的底气?

林羡盯着他,“不知渝王准备如何安置各位王爷?”

此言一出,言阙也盯着他。

“怎么,你们心中,难道我还不如其他王爷?我不是你们最好的兄弟?”他说完这话,勇敢迎上两人的目光,夜色中,眼神晶亮、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这是在质问两人的立场了。

“我们是不是兄弟,渝王还用来问我们?渝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言阙心中不虞。

两年前,他被屠刀悬颈,自己和林羡为他奔波、伸冤,付出多少心血,不然,他今天能站在这里?

半年前,三人在北境相融以沫,共同面对生死存亡的艰难,不是自己和林羡,他能捞到今日的政治资本、在朝廷也拥有一席之地?

如今,他竟然没有任何通气,就直接在宫中搅起滔天巨浪,他难道是在防着他们兄弟吗?

他有把他俩当兄弟吗?

梁国谁人不知,三人的“铁三角“关系?

难道他不知道,万一他起事不成,他们俩一定会受牵连吗?

尤其言家,一定会陷入万死不复的境地,他替阿玥想过吗?他替他们言氏宗族想过吗?

届时,自己怎么办?身为好友和驸马的林羡怎么办?

他替自己和林羡想过吗?

“我自然,把你们当做最好的朋友和兄弟……如若……事成,”他声音含糊了下,“天下,我们兄弟一起享!

“共苦同甘,我们一起实现我们兄弟的理想,还梁国一个朗朗乾坤、欣欣向荣!”

他说得如此真诚,言阙几乎信了。

然,万一事不成呢?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要陪你一起承受!

“晋阳……非常关心几位兄弟,”林羡转了个弯,继续追问。

“是嘛?那请阿羡转告晋阳,为兄多谢她的关心,我一切安好。至于其他兄弟,只要他们不搞事,大家还是能平平安安的。

“说到底,萧家谁来主事,是萧家的家事,相信父皇会处理好一切,大家尽可放心。”

他什么意思?是警告外人休要置喙萧家事?是指皇上还是会出来主事?还是说皇上已经被控制,在他股掌之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

“两位只须相信,我萧选出来理事,必然比其他萧家人出来理事,对社稷更有利,对言家和林家也更有利!

“今我梁国积弱,屡受番邦欺凌,经济下行,民生凋敝,而官员自私怯懦,有己无人,只知中饱私囊而屡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这些我们都再三议论过而苦无解决之策……两位兄弟如今难道不再看在眼里?不再痛心疾首?

“吾,萧选,乃天选之子,必将革除积弊、励精图治……还世间一个政通人和、国富民强的新大梁!”

他说得如此之好,如此之有理,让两人竟无言以对。

萧选察看两人神色,知晓两人已被自己说动,停顿稍顷,接着道:

“还请林大哥照会唐英,巡防营须得尽好职责,严防宵小作乱,维护好京城的安定。这就拜托林大哥了!”

“这个自然,职责所在。我会亲自带人每日巡逻各处。”

“阿阙,太师那边,就麻烦你去解释一二。”

“我们依然是‘铁三角’,两位是我最信任的知己和兄弟!

“未来的大梁,少不得仰仗两位!‘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一起为萧氏天下、为大梁百姓,激浊扬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位以为然乎?”

他说得如此诚恳,如此大义凛然、意气风发,言、林二人焉能不允?

次日,天气晴好。

只是小朝会,但众朝臣到得特别整齐。连只是回京述职的外放官员,达到品级的,能来的都来了。

在众人惴惴不安的揣测和等待中,渝王萧选和景帝随身大太监魏畡一同现身了。

魏畡宣了皇上口谕,大意是“朕半年来多病多难,至昨日突然加重,无力再操持朝政;渝王萧选孝心厚重、能力过人,特命其暂代朝事,众臣需尽力扶持,以保梁国稳定繁荣” 云云。

魏畡宣完即退,不给众臣发问的机会。

随后渝王安抚了一下众人,希望众臣遵照景帝谕旨,一如既往,各人干好各人的事,待皇上复朝时,别丢了自己和大家的颜面。

退朝。

众臣郑重而来,一把心思却被轻撒了水里,溅不起半点浪花。

昨日下午皇宫内的喊打喊杀声犹如一场戏梦般,如今只是身体不济的老皇帝推了一个儿子出来暂做代言人。

渝王过去多年一直没有多少存在感,但这两年间,其所行所为,倒是比其他各位皇子更是诚恳务实,也更有担当,还不曾有多少负面新闻,皇上让他暂代朝政,也是可能的。

雍王的拥戴者们本欲上前责询,无奈渝王很快宣布退朝要去侍奉父皇,几人都没有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且等明日早朝吧。

次日渝王只是露了一下面,交代了皇上病情反复,需要自己和众兄弟随时看顾,要求众臣各自做好自己的差使,有事递折子上报,走正常流程即可,自己会择时跟皇上奏报。

第三日,有多条街出现身份不明者实施打斗抢劫,并散播流言,欲搞乱京城治安,被巡防营抓个正着,快速处理了。

如是三天后,众人发现,虽然皇上病重,但朝政还是比较安稳,各部各司运转也算井井有条。

雍王的拥戴者众几个铁杆之间出现了意见不合的矛盾。

雍王从朱雀宫移至成年前居住的俭松殿,一直未回宫外的雍王府;大臣又不能随便进宫,一时雍王派和雍王,居然断了实质性联系。

自端午日后,以皇上安危为名,宫内将保安等级提至了最高。

据说皇上的几个稍大些的皇子都在床边侍亲,哪里得空来理会大臣觐见。

渝王也搬到了宫内,吃住在往日皇上处理日常公事的勤政殿,日夜辛劳,得空就去金华殿伺疾。

朝臣们都在传言,皇上现在感到最满意最欣慰的就是渝王了。

短短时间,某些官员的职务就有了变动,比如言太师长子言阙,也即渝王的学伴,直接节制户部最关键的赋税和货币双司,虽然官位仅为从三品,但直接负责一国财政、土地和税收诸事,职权等同于正三品尚书了。

其实他这种世袭勋贵,品级本也不重要,实权才有真正意义;

晋阳长公主驸马林羡,被调至兵部,以正三品身份节制军备管理、常务训练、以及战时人马调动。

虽然官级仍屈居程照之下,但品级已是同级,且因其已有扎实的军功在身,且能力卓越,是以话语权极大,显然程照被边缘化了。

禁军大统领换成王仕,统帅三万禁军,只对皇上和渝王负责;

程伯力犯错先降一级再降两级,紧接着被揭发其三年前与人妻通奸还将事主赶出京城,行为极其不端,连带程照也被斥责管教不严;

另外还有些中低级官员调动,如史家长房长孙史逸瀚调任礼部郎中,渝王亲舅从门下省调至尚书省工部任工程司员外郎……虽品级不算高,均掌了实权或得了肥缺。

以上所有官员调配,均是渝王亲拟条陈,皇上同意盖印,一点儿流程都不错的。

然,每次朝会必报的景帝健康情况,每况愈下。

一个半月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各皇室子侄、各皇亲国戚、后宫诸位份娘娘……循序皆跪伏在金华殿内外。

群臣跪在更远处。

有心人发现此时在场的景帝的亲子中,除了渝王是成年皇子,其余均是半大小子,甚至是蒙童。

大皇子和九皇子不谈,三皇子雍王和六皇子,也不在其中,说是悲伤过度,加上连日伺疾,躺倒起不来了。

瞧着五皇子渝王,也是步履蹒跚,随时要倒的样子,只尽力撑着,毕竟如今整个朝廷都是他在主事,他可不能再倒下啊!

皇后伴着皇十二子跪在头里,皇十二子已经年十一但身形消瘦矮小,神情萎靡。

内间里太后坐在皇上床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泪如雨下,悲伤不已。

萧选望着隔着层帘子的内间,眼前浮现出两天前皇上昏迷前的情景。

当日仿佛是回光返照,皇上突然自昏昏沉沉中醒来,面色也好了,眼神也清澈了,还流出了泪水。

他沉沉望着魏畡,以及站在一旁的萧选。

“没想到这次一病……竟至此!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天意弄人啊……”

魏畡哪里敢提,说他的病重,乃是渝王一手安排的杰作。

“是你、也不是不可,你得发誓,日后必定勤政爱民、知人善任、兄友弟恭、宽厚待人……”

“父皇,我发誓!你放心。”

“朕走后,让谢淑妃殉葬吧!如是,也免得、雍王、再碍了你的路。”

这个安排让人万万想不到!

最终之际,他,还是为自己这个儿子着想了一次,当然也算是为雍王着想,为大梁朝局着想吧。

“你,好自为之,千万莫要、误了我、萧氏江山。”

“儿臣省得!儿臣必以君父为天、国事为重。”

“君父为天……”他哂了一下,“也就罢了,国事为重,望你做到!”

不久,他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再无清醒过来。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自己何妨做个孝顺儿孙的样子呢!想到这里,他大声嚎哭起来:“父皇啊……”

天气已转炎热,景帝大行后,停灵仅十一天,遗体便转往萧氏陵寝。

皇五子渝王萧选,遵遗旨于灵前即位,一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祭拜天地,尊蒙太后为太皇太后,石皇后为太后,即改年号为开文元年,史称梁文帝。

因着谢淑妃被赐殉葬的缘故,雍王受打击太大,大病一场。

病体稍愈即请旨前往陵寝为景帝守灵三年。

至于大太监魏畡,明白自己知情太深,结局是注定的,不过早晚而已,遂在景帝移灵时,一头撞死在灵前,算是全了忠孝之意。

即位后的梁文帝施政力度颇大,首先是分封了先皇十二子萧迎为安郡王,先皇十四子萧远为纪郡王,因着这两子年龄尚小,远不满十八,照律是不可分封,但文帝坚持要体现兄友弟恭的仁心,朝臣们也就不好太跟新帝计较这些了。

以往新帝即位常用的特赦,文帝并未使用,因此原济王萧迭、原岳王萧遧,均遵照先帝原旨,继续被圈禁或牢狱,因着国家现经济困难,原王府花销供奉用度按原规制减半,也就是说,他们的妾侍、往后的子女,再也享受不到往日那般的富贵荣华了。

而关于亳王的处置,文帝与言太师等商议多遍,最后定下复其郡王待遇,但无郡王封号,发诏称新帝虽念及兄弟情深,但为了尊重先帝遗旨只得勉力做到如此。

这种做法引来朝野赞誉。

朝廷官员重新开始洗牌,重用言氏、史氏,提拔文帝外家,提拔少壮派;把原先一些曾经迫害和反对过自己的官员、济王和雍王的嫡系成员,降职的降职,外放的外放,个别的,被抓到错处,则予以严审,直至入狱。

新帝把“报李投桃、锱铢必较”直接表现在脸上,让下面的人简直无法再行劝谏之责,御史们也只能暂时闭上嘴巴。

新帝的经济纲领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政策,这条重要纲领是和言阙、林羡等一起商讨出来的,对于民众的灾后、战后重建起到了重要帮助作用。

新帝学古贤,推广“均田制”,却在半年后因压力太过巨大被迫废除。

新帝重视农桑,却抑制商业,对商业实施苛捐杂税。这条遭到以言阙为首的部分官员的极力反对,却动摇不了文帝的决心。

无论如何,改元建新后的大梁,呈现出一片崭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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