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琼难得睡了个好觉,一直到天亮。
他刚想起身,突然僵住,他的半个身子都麻了。
“陛下,辰时了,太后特地吩咐了,今日要上早朝。”
傅春喜轻柔的声音隔着殿门,太不清晰,但也遥遥传入了程玉琼的耳朵里。
麻痹的身体部位渐渐有了反应,无数个小针点从皮肤内部往外戳刺,慢慢有了知觉。
程玉琼忍着难受麻痒,装作刚睡醒的模样,说道:“朕知道,知道了。”
以往皇帝的早朝都是需要卯时就起,但昏君本就懒散,上朝的时间也就变了。
程玉琼揉着双腿,腰酸背痛,等到能起身了,才一步一步走到龙床边。
“……周”
他还来得及出声,就瞪圆了双眼。
宽大的龙床上帐幔飘荡,里面空无一人。
我的男主呢?
那么大一个人又去哪里了!
一股冷风吹过,程玉琼猛地转头,见到宫殿一侧的雕花窗户大开,映出窗外的碧蓝天空。
居然逃走了!
程玉琼急忙扑到龙床上,找寻着金链的痕迹,寻着缠缠绕绕的金链,他最终摸出了切口光滑的一端。
“……”
不愧是男主,这都可以逃出去。
程玉琼也不知是哭是笑,他询问系统:“男主去哪里了?”
【滴滴,宿主,男主正在宫外。】
“我当然知道他在宫外!”程玉琼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气恼,又泄气地锤了一下软枕。
不过男主这样的反应也情有可原,毕竟昏君之前是那样折磨他。
门外傅春喜又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他也不敢催促,只能重复着之前的话。
程玉琼无奈道:“还是帮他善后吧。”
他快速地整理床寝,伪装成有人睡觉的模样,又躺在了床上,懒洋洋地说道:“进来吧。”
傅春喜打开了殿门,服侍的宫人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进入。
程玉琼下了床,朦胧的帐幔遮遮掩掩,最内还躺着一个人。
宫人们自然知道是那位侍君,皆是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抬头看。这个暴虐的昏君曾经掳回一个娈宠玩弄,一个侍女不小心扫了一眼,便被剜去了双眼。
“今日谁都不要进朕的寝宫,也不准给那个侍君送饭,听明白了没有?”程玉琼皱着眉毛,显出乖戾神色,“傅春喜,你守在殿外。”
其他宫人小声应答,傅春喜点头哈腰地说道:“陛下,轿辇已在外等待。”
程玉琼重重一拂袖,坐上了轿辇。
从原主的记忆里,他知道为何太后一定要让他今日上朝。
原因是太后的侄子,当朝的李小侯爷无视宵禁,夜间在城中闲逛,被禁卫军统领石将军发现,两人起了争执,当街斗殴,影响恶劣。
李小侯爷被禁足,石将军在家养病,今日正是石将军上朝的日子,太后的意识是让程玉琼出面安抚,当然,安抚的对象是李小侯爷,另一层意思便是惩戒石将军。
但李氏在朝中根深蒂固,权势滔天,太后更是干政数年,如今还掌握着一部分权力。
母子之间的关系十分紧张。
原身本来的打算就是不了了之。
程玉琼越想头越大,想不到当昏君还要这么累,他在前世就是个普通的大学生,连真正的社会都没有踏入,如今竟还要让他处理朝政。
他左思右想,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还是按照原身的意见——装作无事发生。
金銮殿内。
少年天子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听得百官齐呼万岁,他才如梦方醒般睁开眼,说了句:“众爱卿平身。”
大周朝的官员皆是身披蟒袍,文官穿着绛红官衣,武官则穿天青色官衣,按照官位阶级大小依次排列,秩序井然。
高处的龙椅上的皇帝陛下睡眼惺忪,专门定制的龙袍又宽松了一寸,显得一张雪□□致的脸庞愈发小巧。
“此子佻巧,不可君天下。”
见昏君如此不成器的模样,殿内的百官群臣皆是不由得想起一位言官的评语。
程玉琼依托于系统的帮助,也将这形形色色的官员认了个清楚,他从人群中一扫而过,立即锁定了那位叫做石燕然的将军。
他约莫四十左右的年纪,方脸阔鼻,肩宽腿长,就连个头都比其他武官高了半个头,看得出是一名武功高强的练家子。
见到石将军如此魁梧的模样,程玉琼突然心头一动,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这个石燕然是前朝旧臣。
当年程征仪还是大将军,以兵力不足为由,拒绝率兵北狄,男主的皇帝老爹就派了京城的禁卫军给他。
没想到程征仪调走了京城卫军,在城外就起兵造反。
而这个石燕然,是当初反对程征仪的禁军将领之一,估摸也算是当年萧家的亲信吧!
他会不会是男主要见的人?
“石爱卿。”程玉琼说道。
皇帝难得开金口,文武百官皆是诧异,不由得转头看向石燕然。
“臣在。”
石燕然迈着沉稳的脚步上前。
他对着龙椅上的程玉琼恭恭敬敬地行礼。
他行的是大周朝武官的礼节,单膝点地,双手交握抱拳,但由于自身习惯,不小心将右手放在了左手之上。
程玉琼忍不住向前探了半个身子,眼眸微睁。
石燕然垂下眼帘,不敢直视天子,视线投于手部,惊觉自己行错了礼。
是这对皇帝的大不敬。
石燕然面上不显,心里却闪过一丝惊慌,前几日他与李小侯爷起了争执,本就引得太后不满。
今日他还结结实实给皇帝送了把柄,只怕会是凶多吉少。
“平身吧,石爱卿。”
少年天子清润的嗓音如同天籁。
石燕然平稳地站起身,仍是低垂着脑袋,武人特有的肌肉将衣袍撑得鼓鼓囊囊,犹如一只壮硕的犀牛。
程玉琼终于明白为何见到那块浸湿的桌布时感到奇怪。
两人相对而坐时,因为自身习惯,都用右手执杯,所以酒杯放置的位置也有迹可循。
可这位石将军乃是左利手,他执杯用的是左手,所以当时桌布上留下的湿痕与众不同。
再者,他身量极高,一身横练筋骨,踩在窗沿时,定会留下浅浅凹痕。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需要验证,这个石将军究竟喝不喝酒。
程玉琼说道:“朕听闻李小侯爷前几日与你有龃龉。”
原来是因为此事,石燕然深一口气,沉声道:“侯爷年轻气盛,与微臣有些许口舌上的争辩。”
程玉琼点点头,假装扫视了一眼群臣,问道:“福王今日怎么不在?”
百官面面相觑,都不敢作声,心里皆思量,福王素来不爱上朝,这昏君不是明知故问吗?
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道尖利的嗓音:“福王殿下到——”
“哈哈哈,本王来迟了,罪该万死,皇帝陛下不要怪罪!”
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说是让皇帝不要怪罪,但这般唐突的行为实在无礼。
高耸的殿门大开,倾洒进一片耀眼的阳光,映得满室华光。
吱呀吱呀。
上等金丝楠木相互摩擦之声传来,一团高大的阴影遮住了殿内的阳光,犹如乌龙蔽日让整个大殿都昏暗了一分,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程玉琼都感到一阵不安的危险之感。
八人高抬的轿辇上走下一个高大肥壮的身影,仅仅是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他十分吃力。
程玉琼诧异地瞪圆了脸,他知道福王胖,但不知道他居然胖到这种地步。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这福王的体型过于夸张,他肥头大耳,腰圆体胖,走进大殿时,几乎都要挤破两旁敞开的正殿大门。
大周朝的王爷只有一位,那便是先帝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叔叔,所以尊贵无比,为了彰显他的身份,福王所穿的朝服都是与众不同的紫色。
据说是用一种珍贵无比的骨螺染就,价值千金。
看福王这身形,恐怕一件衣服的布料足够抵三人使用了。
程玉琼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不能如此恶毒腹诽他人。
“陛下,请恕孤来迟了。”福王对着龙椅上的天子一拱手,说道。
也许是他的体型缘故,这礼节颇为敷衍,其他官员也见怪不怪。
“无妨。”
程玉琼谨慎起见,不愿多说话。
福王被肉挤得几乎变成两条缝的眼睛直视天子容颜,说道:“陛下,孤今日并非有意迟到,而是刚刚江南总督进供了一块奇石,举世罕见,孤知道陛下素来喜爱珍玩,便立即将其移至东林苑,以供陛下在烧尾宴上赏玩。”
烧尾宴往往是官位升迁时所摆设的宴席,前朝有韦氏官拜尚书令,便在家里大摆宴席,邀请当朝天子请往。
前些日子昏君赐了这福王一处东林苑,福王自然是要举办烧尾宴邀请皇帝前往,以示君臣永好、天恩浩荡。
程玉琼等的便是这一刻,既能试探石燕然是否能喝酒,还可以趁机去福王的家中搜刮一顿,一举两得。
“石爱卿。”
程玉琼突然唤了声石燕然。
石燕然猛地一惊,说道:“臣在。”
他能感受到福王的视线正汇聚在自己的头顶,犹如尖芒在刺,也不知程玉琼为何在此时叫到自己的名字。
“福王既然要举办烧尾宴,那必定是盛满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李小侯爷既然与你还有嫌隙,不妨就在烧尾宴上,朕亲自主持,让你们共饮一杯,二人冰释前嫌,重归于好。”
程玉琼的语气尽显敷衍。
福王好像才注意到石燕然一直站在大殿上,向他投去诧异的眼神。石燕然是前朝旧臣,一直不受重视,以他的品阶当然无法参加烧尾宴。这皇帝小儿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石燕然听闻,脸上闪过一丝纠结神色,而后单膝跪地,说道:“谢陛下隆恩,臣遵旨。”
程玉琼见他反应,那猜测就有了七八分可信度,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又重新变为困倦的模样,说道:“众爱卿还有事吗?”
傅春喜适时说了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程玉琼才不管其他人如何想,一甩袖袍,施施然地走了。
他倒要看看今天晚上萧景熙到底来不来这个烧尾宴。
*
京城某处的暗巷内。
已然逃出宫的萧景熙早早换了一身衣物,虽是装扮成寻常的百姓,但仍旧气度非凡。
他的前方站着一位其貌不扬黑衣男子,他对着萧景熙简单行礼后,说道:“折玉斋烧了。”
萧景熙淡然道:“我已经知晓,是福王所为。”
当时形势紧迫,他不得不将金钗藏于折玉斋之内,如果是福王烧毁了折玉斋,那么金钗最有可能在他的手上。
萧景熙问道:“石将军那处可有什么动静?”
“这几日属下听从您的吩咐,一直在跟踪他,但他近日来作息都十分正常,一般下朝回家都要喝几盅酒,”暗卫说道,“不过今日他回来的时间晚些,而且也不饮酒了。”
萧景熙略微讶异地抬眉,目光深邃,说道:“有些反常。”
“可是他也好像没有会见什么人。”暗卫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就连石将军和几个姬妾过夜都了如指掌。
平日里萧景熙都会仔细倾听任何线索,从中得出重要的信息。
但今天的他不知为何,脸色愈发难看,嘴唇抿成一道冷厉的薄线,这让暗卫越看越心惊。
“够了,”萧景熙打断了他,说道,“福王那处,有什么异动?”
暗卫说道:“异动倒也没有,但今晚他要在东林苑举办烧尾宴,这可是今日京城的一大要事。据说是那个昏君亲自下旨,要让石燕然和李家的一同参加,一酒泯恩仇。”
萧景熙听闻,瞳孔骤然缩紧,东林苑正是萧氏一族最后的府邸,当年血案发生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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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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