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J市也有股别样的寒气，秦甄在户外没站多久就已经冷得不行，他又强撑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没受住寒，逃回了寝室。
之后他几乎每天会坐车去明雅苑，可是每天李延资家的灯都没有亮，一连一周的断联，让秦甄快要放弃了，毕竟马上开学了，室友们都会回来，他也不会因为寂寞而没事找事地来这里消遣时光了。
夜色愈浓，秦甄不想被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盘问就躲进小花园里的亭子里跺脚，这里有时会出现一只可爱的流浪小橘，一人一猫一来二去熟稔了不少，有这个小家伙陪着，有时候也没那么无聊了。
可是今晚小流浪没有出现，或许是嗅到他没有带吃的。
百无聊赖的秦甄觉得又冷又饿，就在准备走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拖着两个箱子但走得意气风发，最扎眼的是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妞。
秦甄顿时觉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忘了捶胸口，趴在石柱后面偷看。那女人高挑时髦，大冬天的长靴短裙，外面一件大衣也不好好扣着，配合着一头长波浪摇曳生姿。
两人虽没挽在一起，但说说笑笑看上去挺亲热，李延资还将女人带上了楼。
秦甄的目光随着两人移动，整个人却如一尊石膏僵硬地挪不动一点步子，最后他看着他们上楼，看到楼上的灯光亮起来，看到窗影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
那一刻秦甄木然地感觉不出任何感觉，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他就好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他又扮回从小一直扮演的角色，一个只能站在事件外的边缘人，没人会听他说话也没人会在乎他的情绪，他只能当个木头。
直到站了好久，秦甄才从边缘人的角色中醒来，他发觉自己正反复做着毫无意义的蠢事，这让他生出羞耻和愤恨。
他不允许自己再待一分一秒，但离开前又觉得不甘心，折返回小花园，戴上口罩，把连帽衫的帽子也戴上，挑拣了几块大小合适的泥块，沉着脸来到李延资家的楼下。
这是一栋七层楼的小高层，李延资家住三楼并不高，秦甄掂量了几下，抡起胳膊助力画圈，猛地一甩，“砰”地一声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在寂静的冬夜听来像哪里来了一场爆炸。
好几家人都亮灯了，拉开窗帘朝外看。
按照以往的做法，秦甄早就跑路了，但此刻他就站在楼下，仰头看着，他倒要看看李延资看到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可拉开窗帘的却是那个女人。女人脱了外套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低胸羊毛短裙，长波浪垂在胸前，脸蛋美艳眼神却淡漠，正冷冷地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就像两头互把对方当作猎物的兽，最后还是女人薄唇轻启，骂了一句脏话还竖起了中指。
秦甄哪里还能忍，抡起手臂还要继续，突然听到纷杂的脚步声，再一看是小区几个保安朝这跑来，虽然马上就要将他抓住，但他还是扔了出去，可惜准头偏了。
李延资洗澡出来看到陈晓婷站在窗边发呆，就问道：“看什么那么出神？”
“哦，刚才有人砸窗户。”陈晓婷微笑地转过身，拿起桌上的一杯香槟。
“砸窗户？”李延资有点不信，这小区虽然不是最新最美的，但治安一直还不错，为什么有人要砸窗？
窗户前果然有一块污渍，走近点再看，泥巴溅得窗户上到处都是，楼下已经没有人，只有不远处拥着闪烁的光源，是保安聚在一处。
“你得罪人了？”陈晓婷问道。
“没有啊。”李延资毫无头绪，他一向与人为善，没跟谁红过脸。
陈晓婷哼了一声，抿了一口香槟：“你肯定得罪人不自知。”
“你把我当傻子吗。”
“刚才砸玻璃的是个年轻男人，你说，你是不是招惹了风流债？“陈晓婷把窗帘拉上，摇晃着酒杯坐在沙发上，“我劝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处理干净，别到时候叔叔过来刺激到老人家。”
“这一定是个误会。”
“那个男人可是恶狠狠地盯着我看哦。”陈晓婷向他眨眨眼，“不过还挺帅的，特别是那一双眼睛，贼亮。”
“你倒是贼来劲。”李延资打了个哈欠，“你自己随便吃随便喝，我睡觉去了。”
“不是，现在才十一点，你不陪我聊聊天吗？”
“已经聊一路了大小姐，我这个老年人真的陪不动了。”李延资没半点停留，躲进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学校了，走前检查了一下玻璃窗，没事但有点脏，李延资懒得去追究这些小事，也自信自己一惯与人为善根本不可能结仇。他想了一下，还是只叫了保洁公司来擦玻璃。
以往这时候陈晓婷还没醒，她是个艺术家，惯常晚睡晚醒，白天的阳光会把她的灵感全部烤光，她只能在夜间游荡。
李延资在几个工作群中都发了消息，虽然寒假还没结束但他今天正式开始工作了。本来他的办公室在市区，但现在他收拾了资料准备去郊县的校区，名义上是有些工作要跟易双当面聊聊，但他心里却想到秦甄，这孩子已经好几天没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需不需要帮助。
在学院转了一圈，该谈的事已经全部谈完了，李延资还是没看到秦甄，在群里@他也没回应，不禁有些恼怒还有点担心：“秦甄到底怎么回事？是去哪儿玩了吗？”
同一课题组的吴晔说：“昨天还看到他呢，要不我去宿舍叫他吧。”
“不用了。今天就到这儿吧。”冬天天黑得特别快，5点多灯都已经亮了，李延资想到家里还有个麻烦的大小姐，准备早点回去。
刚准备开车离开，就接到吴晔的电话：“李导，秦甄眼睛发炎了，没法看东西，可能这几天都要请假了。”
李延资熄了火：“严重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肿起来了，那个，他说睁不开眼。”
“你带他先找校医看看。”
“那个，秦甄说他早上去看过，校医还没上班。那个……”吴晔说话断断续续的，似乎在和旁边的当事人商量，“那个，您方便带我们去趟医院吗？啊，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再熬几天或许……”
“你带他到东门等我吧。”李延资打断他，重新启动，有问题就得早点解决。
吴晔带着秦甄赶到东门，李延资已经等了他们一会儿，秦甄很沉默，上车只是叫了声“老师”就不再主动说话了。
李延资从后视镜看去，秦甄右眼已经完全闭上，倒是左眼还能撑开一条缝。
“怎么弄成这样？”
没人回答他，车里过于安静，吴晔撞了一下秦甄，秦甄才不情愿地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李延资对他的态度有点恼火，“你干什么去了不知道？”
“……”
吴晔已经明显感觉到老师生气了，打圆场地开玩笑：“肯定出去疯玩了呗。”
“是啊，去酒吧了。”
吴晔有些难以置信：“去酒吧？你小子原来进城了呀，不会是跟谢薇宁去的吧？”
“是啊。”秦甄一边偷偷眯着眼看向李延资，一边没半点犹豫地承认了。
“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时候跟新闻系的系花走那么近了，这瞒着兄弟们可不够意思啊！”吴晔八卦上头，说个不停，不仅把秦甄说烦了，连李延资也嫌吵。
“你差不多可以了，下次介绍你俩认识总行了吧。”
吴晔说：“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往上凑的。”
谣言就是这么起来的，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到吴晔这儿已经变成秦甄跟谢薇宁谈恋爱了。
“嗨，你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长针眼啦？！”吴晔突然想到了什么，咯咯地贼笑起来。
“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秦甄慢条斯理地说着，仿若意有所指，还瞥了一眼前方。
“谢薇宁可是……”吴晔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现在可是在老师车上，必须维持自己好学生乖学生的形象。
“可是什么？”秦甄可没打算放过他，“你是想说邓肯师哥也喜欢她？”
邓肯是李延资的大弟子之一，深受老师的器重。秦甄这几天无所事事，将学院里李延资的学生都调查了遍，这才了解到了邓肯，又查到了他和谢薇宁的绯闻。而自己曾经给新闻系写过几篇稿，和谢薇宁早就认识，知道这位学姐喜欢打扮喜欢玩，尤其爱去酒吧找乐子。
“你都知道还搞什么。”吴晔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我看你不像长针眼，你像被人揍了。”
秦甄并没有顺着他说下去，而是故意问道：“谢薇宁真的喜欢邓肯师哥？”
“当……”那个“然”字被轻轻吞了回去，吴晔也不知道实情到底是什么，难道谢薇宁真喜欢秦甄？还别说，秦甄这小子长得挺带劲的，系里系外喜欢他的女生可不少。
两人在后面尽情聊八卦，李延资面无表情地开着车，有件事他搞清楚了，自己的大弟子邓肯喜欢那个叫谢薇宁的女生，秦甄也喜欢她，有很多人都喜欢她。这么受欢迎的女生，自己却连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觉得谢薇宁挺有趣的，而且长得也漂亮。”秦甄下了一句断语。
就在这时李延资一脚刹车，淡淡地说：“医院到了。”
“谢谢老师。”两人道了谢，陆续下车。
李延资摇下车窗对吴晔说：“你陪他进去吧。”还没等吴晔答应，一脚油门，疾驰而去。
留下两名学生愣在当场，吴晔半天才说：“老师是不是生气了？”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秦甄冷冷地说了一句，抬脚就朝急诊走去，留下吴晔一头雾水，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我知道了！靠！刚才我俩一直聊天，都没陪老师聊聊天，哎呀，惨了惨了！”吴晔连连拍自己嘴巴。
可是，至于吗？老师也喜欢聊八卦？不能吧，老师才没他们这么无聊呢。
吴晔把正反都分析了一遍，把自己也弄迷糊了，转头搜了一圈才找到秦甄，大叫道：“喂，你个瞎眼的，走慢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