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傻子

虽然才查了三个人,但十来天就过去了,转眼间,“授衣假”就到了尾声,于是我只能从史馆撤退,回去上学——这可不是我效率低,实在是那个时候没有计算机,资料检索相当不便,找份资料得搬着梯子在偌大的书架上爬来爬去。这十几天下来,我觉得自己的胳膊都粗了一圈——挣钱不容易呀!

话说回来,虽然当年太子李承乾身边有很多人,像张玄素一样,因李承乾谋反一事而被免为平民还有右庶子赵弘智、令狐德等人,但我却不想再去查了——这可不是因为怕手臂变粗,只是因为那三个人的调查结果告诉我,这条线索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三人的生平告诉我,东宫属官看着地位崇高,但实际并无权势,而且这些人,有点像现在的大学教授,久居象牙塔,人有点呆,却不萌——是那种不讨巧的性格。他们喝多了“严师出高徒”的毒鸡汤,却忘了自己的学生除去太子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们太过注重自己的声名,他们根本似乎并不关心学生的成长……

这三个人中,于志宁和张玄素这两个人据说都受到过承乾太子的刺杀,三分之二,比例相当高,从此事可以看出承乾太子不是一般的残暴。但是,仔细查看过往之后,我却对施暴者承乾太子抱以无限的同情——堂堂一国太子,对于臣下不满,竟然只能靠刺杀来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还都没有成功,这太子当得也太失败了!

刺杀于志宁一案发生在贞观十五年六月,直接原因是“承乾太子私引突厥人入宫”。而刺杀张玄素一案则发生在贞观十六年六月,直接原因是“张玄素指责承乾太子挥霍无度,并把他比作‘隋炀帝’”。虽然起因不同,但结果都是一致的,刺杀未成功,承乾太子都未因此事受到陛下的责备。如此恶性的事件,事后太宗连一句责备都未曾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难怪史书给太宗留下了一个宠溺子女的评价,但是,真的只是因为宠溺吗?

对于两起刺杀事件,史书留下了详细的记载。于志宁一案史料说:“于志宁上书直言切谏,太子勃然大怒,派刺客张思政、纥干承基二人去杀于志宁。二人进入于志宁的宅第,见志宁躺在苫席上,头枕着土地,终于不忍心杀他而罢休。”而张玄素一案则说:“太子讨厌张玄素的上书,让守门的小奴乘张玄素上早朝的机会,暗中用大马棰袭击他,差一点将他打死。”——虽然这两个故事看着不长,但想想看,我们那时可是个崇尚“言简意赅”的年代(实际原因是节约笔墨纸张,简单地说就是穷),放在当时的环境下,比较一下其他事情的记载,就可以知道这简直可称得上是“现场直播”级的记载。

这里出现的“纥干承基”,便是后来在贞观十七年时,因齐王佑造反受连累下狱,为“戴罪立功”而检举揭发承乾太子谋反一案的那个人,在承乾太子倒台之后,他被封为川府折冲都尉,封爵平棘县公——他也是承乾太子谋反一案重大获利者之一。

刺客张思政、纥干承基都是太子的亲信卫士,论打打杀杀,那是专业的,他们因为“不忍心”而没有完成计划,承乾太子却不予追究,还继续让他们活跃在自己身边。有没有可能,承乾太子当时派他们去于志宁府上,只是为了吓一吓这个老师,而不是真心想杀人呢?

张玄素一案中,连个卫士都没派,只是派了个“守门的小奴”,武器是“大马棰”——好歹是刺杀呀,承乾太子,你能不能认真点?

儒家推崇“天地君亲师”,这样两起刺杀师长的“大案”绝对称得上大逆不道,本应震惊朝野,大臣们怎样也该上个折子弹劾劝谏一下,掀起一股反对太子的汹涌浪潮,可事实是,只有魏征对此认真走了个流程,对着陛下发表了一番担忧太子的评价,但却不是正式的上书弹劾,而是在陛下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之时出现的君臣闲谈之时——那时是贞观十六年九月,是刺杀张玄素一案的三个月之后,而且当时大家都知道,太宗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是为了向天下宣示无废立承乾之心。

贞观十五年,我正好在弘文馆上大一,那时每逢节假日我都会准时回宫,也算是经常在权力中枢晃悠的人,但这两件刺杀案,我连个风声都没听到,一个私下议论的人都没有。这两起事件热度低到什么程序呢?——在承乾太子被废之后,朝廷按惯例将废太子的过失总结宣告天下之时,我才知道发生过这样两件事,那时,已经是贞观十七年,距张玄素案一年,距于志宁案两年。

有句话怎么说的?——“历史就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装扮这两起事件的人,觉得它是“刺杀”案,它就是刺杀案,觉得它是“恐吓”案,它就是恐吓案。翻阅历史之人,也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进行装扮,而我,更愿意把它们看成是恐吓事件。

纥干承基当时指证承乾太子谋反,提出的唯一证据是:“口供”。纥干承基当时供称:“太子听说齐王李祐在齐州谋反,对我等说:‘我住的东宫西墙,离皇上住的大内正好二十步左右,与你们谋划大事,岂是齐王所能比的!’”——就因为这么一句话,他就被封官赐爵了,好值钱的一句话。

当然,承乾太子被实锤谋反,并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经调查团查证:他与汉王李元昌、城阳公主的驸马都尉杜荷、侯君集等人勾结,打算先下手为强起兵逼宫……所以,我打算改换路线,将调查目光移至谋反事件本身,先期调查的目标有三人,分别是:李元昌、杜荷、侯君集。

不过,适逢开学,这事得先放一放,我得回那个特别不欢迎我的弘文馆去忍受煎熬。

我与弘文馆结怨甚深,不仅是因为“止争斋”一事与弘文馆尖子生裴炎结了梁子,我还在更早的时候,就得罪了弘文馆全体学生——这事还得从大一说起。

贞观十五年,我大一,正月刚到国子监报到。阳春三月时,一年两次(春、秋各一次)的校际“马球赛”开始,对战双方就是长安两家顶级高等学府:国子监和弘文馆。

马球赛在我们那时,可是全民追捧的运动。说起我们国子监马球队的实力,那可真不是盖的,那可是在全校两千多人中层层比赛选拔出来的,最后入选校队仅有十人,绝对是同龄中的无敌手。但是令人意外的是,他们在与弘文馆的比赛中,竟然输了,而且当时在旁观席上有热心的学长对我说,这种比赛每年都办,我们国子监每年都输,从无例外。

我当时就懵了,怎么早没听人说过此事?我把所有的钱都押在了国子监校队上了,那可是我全年的生活费呀!不仅是我五品才人的俸禄,我妈一次性给的全年零花钱都在里面,因为国子监包吃住,所以,我一文钱都没留。这是因为我当时想捞一票大的,挣笔钱买匹顶级好马,之后苦练马球,争取加入马球队,赢得比赛,过一把“站在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的瘾……难怪当时那些庄家还特地多问了我好几遍买谁赢,在证实我确实是买的国子监后,他们对我露出了灿烂到谄媚的笑容!

为什么是“那些”庄家呢?因为之前在宫里下注太子是否废立时,发生过庄家跳票事件,所以我这回长了个心眼,毕竟我下的赌注可不是一笔小钱,自然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是多找了几个庄家,而且其中有些庄家自己主动提出他盘口小,吃不下这么大的单子,于是在他们的建议下,我又对单子进一步细分,结果就是国子监的所有“盘口”我都光顾过,我迅速成了国子监□□行业的名人——“人傻钱多”的那种。

唉!回顾此生,我经常参加各种各样的赌盘,但只押对宝一次,那次还被跳票了,想想就伤心!

那时,我决定在秋季的时候,借钱买弘文馆赢,把损失找补回来,但学长们说,根本没有这个业务,每年国子监的各大盘口推出的项目都是国子监输几个球,有几个人会掉下马来,有几个人会受伤……总之,明摆着国子监会输,弘文馆会赢,哪个傻子会下这样的注呀?——我就是那个傻子!唯一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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