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霍兄高义

就在山危咬牙切齿地思念着周无尘的时候,这位致力于忘却前尘的的前任圣君正满头雾水地迎接着自己的新名字。

他就记得自己从背后拍了易无忧一下:“哎,你——”

还没等话说完呢,易无忧就跟见了鬼似的嚎叫着一蹦三尺高——真是嚎,也真是蹦,煞白着脸回个头的功夫连嘴上的胡须都吓竖起来了——他怀里还抱着个不住扑棱的大公鸡,眼瞅着就要被箍没气儿了:“你……你是人?”

这话问得可不招人待见了,再怎么着夜色昏暗,现在处于月光下的不妄祸也是个能隐约瞅着平头正脸、囫囵个儿的一个人。

他忿忿喊道:“我怎么不是人?我一直是人!”

易无忧带着依然不太明白的哭腔:“那、那你是谁?”

不妄祸环顾四周,除了旁边还蹲着半死不活的一大一小俩活人,没发现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立刻认定了易无忧的没出息。

不过他觉得没出息挺好,因为他现在确信易无忧是块不折不扣的宝贝了,他来回往返赶了这么长远的路,还被人趁机敲竹杠敲出一道离火。分明已经虚得发慌、害怕活不下去了,却在刚一摸到易无忧的瞬间就跟吃了大补丹似的浑身恢复了力气。

——他甚至头脑一热想扒开易无忧衣裳闻闻,怀疑这是个千年、万年的人参精伪装的。

这么好的宝贝要是再有出息了,不妄祸可就没信心能留得住了。

可能因为刚做了一件悲天悯人的大好事,不妄祸忽然很有了好人心态,不想过分占易无忧的便宜,决定多少也回报他点好处:“嚯,你这就把我忘了?施了恩你得记,别不图报!人家是百年修得同船渡,生同衾,死同椁,咱俩好歹也是同椁过了,你还在坟边上分了我大半个馍馍呢!”

易无忧愣了愣,呼吸都跟着一颤。然后凝神细看,见不妄祸脸上果然和蔼可亲一丁点害人的意思都没有,立时唰得一下落了泪,边嚎边往他怀里扑:“霍兄,你可来了!”

不妄祸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扑,先搂了满怀的大公鸡。

也不知道是他吓鸡,还是鸡吓他,大公鸡拼着最后一口气张牙舞爪的一扑腾就逃出了生天,只留下扑扇进他嘴里的两根鸡毛。

不妄祸“呸呸”吐了两声,稍微分神一问:“祸兄?”

易无忧哭得胡子上挂了鼻涕泡,也没听出来不妄祸这句话语气哪里不对:“霍兄,你又救了我一命!我、我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你才好了!”

不妄祸刚来,压根不知道怎么就又救了易无忧一命,但他倒是毫不客气:“施恩不图报,你先起来。”

赶明儿天一亮他就得想法子把易无忧嘴上那点胡子给拔了去——人傻点没事,人老点也没事,但是人傻和人老加一起还眼泪汪汪地直往他怀里钻就实在不成了。

唉——

不妄祸低低一叹,这么像的一双眼睛、这么神奇的一身骨肉,怎么偏偏长在了这么一个半痴不傻的人身上?

然而不成想他一觉得可惜就立即下意识条件反射似的在心底恶狠狠地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像什么像,随便什么人都瞧着像,那不就跟那些个到处叫唤说要找镜施的混蛋们一个样了?

不妄祸瞧不上那些混蛋,更不愿意跟他们如出一辙,于是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非要看着易无忧好,哪都好,从头到脚,从前到后,连挂着鼻涕嘎的小胡子都好!

而且虽然不是最好,但是天底下独一份的好,跟谁都不像!

如此好人拽起不妄祸向旁边那对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士介绍道:“二位,这位霍兄,霍兄弟,应该很有和鬼交涉的经验,否则他怎么能找得着咱们?咱们很可能有救了!”

此话一出,那俩一大一小就仿佛刚从被吓傻的场面中回过了神来,大的那个披头散发,翠玉的道冠都歪到了耳朵上去,哭得比易无忧还要更凄惨的往他身上攀:“霍兄,霍兄高义!救命啊!”

事情还得从昨日不妄祸和易无忧分别的时候说起。

易无忧走了不远就找到了一条小河,他蹲在岸边嘟嘟囔囔的给狐狸皮清洗上面的血渍时,忽然遥遥听见有人喊道:“公子,怎么走到这荒郊野地里来了,可是迷路了?”

易无忧已经被不妄祸规划出了一心仗剑走天涯的气势,何处不是他的前路?因此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会有“迷路”这一说,便压根没有分心去想这喊的是不是自己。

等人走近了,他才后知后觉:“啊?你原来是在问我?”

来人是个牵着黄牛的小牧童,打着赤脚戴着斗笠,一脸笑嘻嘻的模样看向易无忧:“正是你呀公子,此处也没旁人了。”

小牧童嗓音脆生生的,眼神也亮得很有精气神儿,整体容貌漂亮的跟个小仙童似的,一看就是个很有灵气的机灵孩子。

而易无忧这辈子就没在母亲嘴里得一句“机灵”的夸赞,充其量也就是“实诚、憨厚”这类的词语来形容他的脾性。

人都说知子莫若父,他家里是一对孤儿寡母,母亲对他更是知根知底了。

总之,易无忧实际上很羡慕机灵的人,并且或多或少有些“自知之明”的苦恼,尤其是在一个年纪比他小上许多却一看就聪明不少的小孩子面前,他是无论如何不怎么情愿说话露底了。

小牧童明明聪明,却好像什么都没看透,继续热热情情地问:“公子,您瞧着像外地来的,可是要往奉新去?这里离那儿远着呢,您上我黄牛背上来歇歇脚,让它送您到前边的七里亭吧。”

易无忧受宠若惊的有些惶恐,脑袋晕晕乎乎的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奉新?不、不劳烦你送了,多谢你的好意。”

小牧童笑道:“我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您到了七里亭就把牛放了,让它自己找回来就成了。”

易无忧讪讪一笑,这才明白自己想多了,他还当这小牧童热心肠到要给他牵牛一路送去城里呢。

自作多情令易无忧脸上一热,赶紧低下头去收拾狐狸皮毛以作掩饰。只是他虽然不大希望小牧童继续跟他交谈,却也不大忍心就这么冷着小牧童。

心里僵持着,身体也竟然受到了影响,磕磕绊绊的嘴要张不张、脑袋要抬不抬,他犹豫着看向小牧童身后的黄牛询问道:“你……你是想着靠替人租脚程挣点小钱花花吗?”

“不是嘞!”小牧童笑得很稚气:“我家就在这附近,正好出来放牛看见您了,就纳闷您怎么不走官路,走到这地界来了?这附近的路崎岖着呢,也不太平,您得多加小心才是。”

不太平?易无忧背上的重剑隐隐一颤,动了想要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心思。

他眼睛一亮:“这边可是有人行凶作祟?”

小牧童摇头笑道:“那倒没有,只是山林里蛇虫鼠蚁多了些而已。”

易无忧眼神略有暗淡,却也不是觉得失望,毕竟这世间还是太平最好。

他很快精神十足的向小牧童问路道:“多谢你告知我偏离了官道,烦请小兄弟再指个正确的方向可否?我想趁着天色尚早尽力赶到奉新去,想着还是走大路能快些。”

小牧童口齿清晰地给他指明了,并似乎有个很牵肠挂肚的表情:“我老父老母还在家中,纵使想多送送公子也有心无力。公子尽管前行,过了七里亭最多再走半日便可到奉新了。七里亭外有座法林寺,夜里公子可去那儿落脚……公子千万莫要贪快,夜里一定要去寺里待着,可知道了?”

易无忧连声道谢,认为小牧童实在是心性淳朴善良,才会一句句的好意嘱咐。他生怕拂了人家的热情,便就连告辞也一步三个礼,作缉别了。

临走之前,他不忘对那小牧童说:“这里瞧着确实是荒郊野岭,你一个小孩子也不要贪玩久留,还是早早归家吧。”

“是,我爹妈早叮嘱我了,让我一会儿就回去,”小牧童一个劲笑嘻嘻的:“我时常经过这里的,熟得很,公子不必替我担心。”

易无忧这才放下心来,再次正正经经地和小牧童道了告辞。

又是遥遥的,脆生生的声音喊:“祝公子这一去一路平安,前程似锦,此生顺遂!”

易无忧很快回头去看,想着要再道谢,却只看到小孩儿芝麻粒一样大小的背影已然是远去了。

他扬声大喊了一句“多谢”,扯得嗓子发痒好生咳嗽了一阵,咳着咳着忽觉得有些奇怪:“这娃娃走得真快,另外,他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奉新的?”

咂摸了片刻,他索性不想了,拎起狐狸皮搭在重剑上晒着:“可能来到这边的外乡人都是往奉新去的,他见多了就猜得准了。”

易无忧一路感慨这小孩子真是讨喜,心地也好,笑吟吟的在初春暖阳的照耀下把方才的墓穴之行都暂且忘到了脑后。

及至赶到七里亭,果然马上日落西山了。

易无忧走出了一身汗,嗓子也渴得几乎冒烟。正好亭碑后有家茶水铺子,便决定前去讨碗水喝。

然而直到行近茶水铺子他才发现铺子大门紧闭着,招牌上悬挂着一盏红得过分的纸灯笼,正门中间落下一个大铁锁,锁底下丢着一只倒扣的篾篓子,里头还叽叽咕咕绑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

凉风一过,易无忧打了个寒颤,忽觉得这里阴气森森的,有一种不动声色的惊悚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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