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星河不是信口胡扯,剑宗迎客峰的景致的确不错。
特别是主殿,亭台回廊,假山流水,林木繁花,无一不是精心挑选,仔细排列过的。
可惜正在带路的执法弟子却没有心情观赏。
人多的时候还好,还敢偷偷看两眼问一句,但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他是就不太敢说话了。
执法弟子不知道怎么描述,他总感觉白玉京同他先前见过的贵客都不一样。当然,这也可能和那一罩面就散过去的那把符箓有关系。
但再不敢,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不然闻师兄知道了,估计又要斥责他了。
他竭尽全力不露怯地问道:“贵客有什么讳忌可以告诉我,我去吩咐杂役弟子。”
“没有。”白玉京看着面前发着抖的人,轻声说:“你好像很怕我?”
执法弟子听到这话步子一刹,连忙回过头扯着脸笑道:“哈哈,有吗?没有啊。”
白玉京又说:“是怕我杀你吗?”
执法弟子差点给跪,他思虑再三,索性心一横,满脸悲壮地开口,“对不起,我不应该不问清楚事情缘由便冲您撒符箓!”
说完他还朝白玉京鞠了一个躬,讲究的就是一个心诚。
白玉京:“知道了。”
嗯?执法弟子一愣,十分耿直地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真的不怪他呀!这位贵客说“知道了”的语气,和说“我杀你”时一模一样,他压根揣摩不明白。
白玉京言简意赅,“事出有因,我本就没生气。”
好人啊!
执法弟子听到这,心里感动得稀里哗啦,他想,大能脾气那么好,又讲道理,之前自己还那样恶意揣测!
“白……”执法弟子话一出口就卡了下壳,脑子转了几圈没想到合适的称呼,想含糊过去又怕失了礼数。
“叫我白玉京便可。”
执法弟子听了连连摇头,这位可是敢直言闻师兄是小孩的,辈分算一下估计得跟扶光宗主差不多。
闻师兄关系好能直呼其名,他要叫了这算什么回事?嫌弃命太长了想找人砍两刀?
“这怎么行。”他想了想,试探着开口道:“要不我厚着脸皮,唤你声白师叔?”
白玉京抬眸看了他一眼,“随你。”
他活得久,但因为这身皮相,不知晓情况的人第一眼见他时,多数会拿他当同辈。
叫哥哥道友的不少,但更多的还是叫他白玉京。
叫师叔倒是头一回——
应当是头一回。
执法弟子听到回答裂开嘴笑了下,然后想起刚刚没说完的话,“白师叔,我叫卫长风,以后你要是在剑宗遇见什么麻烦事了,或者想去附近城池游玩都可以叫我。”
“我在这待了几十年,这附近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附近城池。”白玉京问:“我记得应当是叫洛淮城是吧?”
“洛淮?”卫长风懵了下。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好像的确有师兄提过,附近城池改过名。
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应该是先前的名。”卫长风想了想道:“百年前剑宗在这儿坐落后,便改名叫景阳城了,听闻师兄说,扶光剑宗附近的城池也叫这名。”
说到这卫长风随口问道:“话说白师叔知道为什么吗?”
白玉京发自内心的疑惑道:“你不知道?”
卫长风:“……”
这样一想,一个剑宗弟子去问旁人,自家宗门的问题这件事,好像真的有点离谱。
可是宗门的确没讲过这件事啊!连他都是随便问问。
卫长风一脸谦虚地看向白玉京。
“景字有崇景仰慕的意思。”白玉京淡淡道:“至于阳,扶光有烈日之称,而剑宗又是扶光最大的门派。”
剩下的不必白玉京说,卫长风也想到了。
他揉了揉鼻子,好吧,他之前真的就单纯以为是换个名字,没想到有这么多小心思在里面。
“那另外两州是不是也是这样?”
白玉京:“不是。”
“上玄的上清殿,执九州戒律,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一副严于律己,克己奉公的模样,自然不可能给附近城池这样取名。至于琼州,那里世家林立,住在那儿的人多数和世家沾亲带故,自己就能抱成一团,没必要多此一举。”
卫长风瞅了眼白玉京,不知道为什么,听着白师叔冷着张脸说这些话时,总感觉一股子嘲讽味。
不过想想,剑陵上刻着祝宗主是半步大乘的修为,而白师叔却能直呼其名,修为肯定低不到哪里去。
指不定还更高。
而现在,整个九州顶尖宗门的掌事或者长老大多都是离合期。
大乘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虽然不排除还有隐世的,但按照卫长推测也绝对不超过双十。
所以不是无故大开杀戒,或者掀了自家地盘,一般宗门世家都会好好供着。
别说嘲讽,你就是站在门口骂都没事。
说到修为,卫长风突然想起来他忽略了什么。
“白师叔,为什么谢妄师弟会说你是凡人啊?”卫长风边走边问。
探灵他知道,所以他猜测谢妄应当是探过灵才确认白玉京是凡人的。
事实也没错。
可一个大乘期站着让人探灵,哪怕对方是筑基也很让人惊讶,毕竟脖颈是修士的命脉所在。
而且白师叔为什么不解释?卫长风搞不懂。
白玉京:“你们好像都认识谢妄。”
卫长风回:“那是当然,先不说剑宗离合期长老亲自收徒,便是之前,谢妄师弟在这几十年来中进来的弟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那一批。”
“出了名的天赋好,加上长得好看,又脾气好,为人严于律己,大家久而久之也都知道了。”
白玉京点了点头,回答了之前的问题:“为什么他会说我是凡人,因为我没有修为。”
卫长风下意识接道:“哦,没有修为啊。”
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没有什么?修为!
他猛地转头,因为太过于用力,脖子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白师叔,你不是大乘期?!”卫长风不可置信地开口,因为太过于激动,嗓子都已经有些破音了。
探灵最多能探离合期,所以他猜测白师叔是大乘期。
其实他见对方这性子,甚至大着胆子都往虚无缥缈地渡劫期想过。
他本以为后面这个猜测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现在听到个更离谱的。
白玉京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神情,“我不是大乘期。”
卫长风尴尬地“哈哈哈”一笑,故作轻松地说:“白师叔,你莫不是为之前的事还在生气,开玩笑吓唬我的吧?”
白玉京表情没变。
但卫长风硬生生从对方冷淡的眼神里读出了两个字。
随你。
明明是同样的回答,这次卫长风却笑不出来了了。
他哆嗦着开口:“您真的没有修为?”
白玉京“嗯”了声。
他咽了咽口水,又问:“那你怎么认识祝宗主闻师兄的?”
他可是清楚记得扶光剑宗宗主祝衣澜,在三百年前就殁了。
凡人就算长寿顶多也是一百余岁,可这是实实在在的三百年啊!
白玉京反问:“没有修为就不能认识他们吗?”
不,重点是你没有修为怎么活那么长的?
等等!
卫长风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白玉京不是凡人,没有修为,却又能活上三百年往上!
他猛地反应过来,一脸惊骇道:“你不是人?!”
说完他就打了自己一巴掌,就你长了嘴!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白玉京倒是没生气,他想了想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算人。”
卫长风没吭声,他不太敢接这个话。
因为他发现,闻师兄的这位贵客,有问题他是真的答。
他怕再问下去,自己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嘴上不问,可脑子却忍不住去想,他过了一遍,除了人,就剩下妖魔精怪,感觉都不太像……
不对,还有一个。
九千年前,通天路还没有断时,修士到了境界便可斩断尘缘,飞升天域。
称之为,仙神。
卫长风被自己想法惊愕到了,他寻思着最近可能话本子看多了,连仙神都敢乱想了。
不管答案到底是什么,这次他是彻彻底底地怂了,连头都不敢回,就闷头带路。
幸好现在离寝殿的距离不远,看见拱门的那一刻卫长风几乎是跑过去的,嘴上还不忘提醒:“到了到了!”
站着门前回身,卫长风连白师叔都不敢喊了,含糊道:“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新的,平时也有杂役弟子在打扫……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眼巴巴地站着,哪怕真的很怕,但他还是等看到白玉京点头,才转身离去。
走的时候甚至还用上了飞剑。
白玉京:“……”
他其实不是很懂,现在的仙门弟子是怎么一回事。
推开门,房间布置的很雅致,白玉京扫视了一圈,在屏风后面找到了备好的热水,和一旁木架上放着白色的寝衣,
他抬手将身上被风雪濡湿的衣裳褪了下来,水雾氤氲将那双浅淡漂亮得眼睛染上薄红。
热水正好浸过锁骨,白玉京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刚刚的糕点鲜果没有在扶光剑宗时的好吃。
至于祝衣澜,白玉京对于他为数不多的印象就是,哭起来时很好看,话也说得很漂亮。
不过算算把他囚起来的人,又有几个话说得不漂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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