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响!没事了!”岑霖又朝屋内喊道。
无人应答,宋应推开门,实验室里制造炸药时的熟悉气味直冲出来。
安全屋可不比实验室,既没有精良设备,又无安全防护,通风还差,仅仅在里面制造一个炸弹,也够毒死人了。
此时,有毒成分早就散去,只留那股诡异的金属臭味,如同将鼻子浸泡在粘液中呼吸;烟雾还停留着,整个安全屋一时看不清内部。
岑霖没管恶劣环境,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宋应紧跟着他,大喊:“岑队,你注意点!捂住口鼻!”
安全屋敞着大门,气体很快淡去。整个屋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足有五只械怪,尸体被剖开,机械体露出内脏,新元被取走。
岑霖看见王响背对着他,垂头瘫坐。往日总是对队长有问必答的他,一声不吭。
岑霖再次唤他:“王响……”他想,王响一定只是累了困了。
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岑霖却困在沼泽里似的,不愿打破这虚假的安宁。
身后,宋应颇感兴致的声音响起,好奇道:“岑队,你这武器箱里不是有几个炸弹吗?怎么跟半成品一样?”他抬手掂了掂:“不过勉强能用。”
岑霖闭了闭眼睛。他紧咬着后牙槽,狠心上前,揽住王响。
王响的头毫无控制地倒进岑霖怀里。他面上仍带着微笑,嘴唇因吸入过多有毒气体发乌。
岑霖搂紧他,明明贴得如此近,却没有一丝生命的搏动传导而至。
岑霖茫然地扬起头,宋应还在喋喋不休:“窗户那么小,毒气根本散不出去,蠢货才敢徒手造炸弹……”
他终于意识到王响死了,噤了声。半晌后,他走到岑霖身边,低声自语:“你说他图什么呢?”
王响在牢不可破的安全屋里,他的队长在械怪堆里,他安全得很。
岑霖想,是啊,他图什么呢?
王响应该贪图一家人团聚之乐;他应该在回去后被岑霖好好骂一顿,然后继续做他的名义副队;他应该得偿所愿后再不背叛,往后一切照旧;他应该……好好活着。
岑霖终于不再仰头。他低头看着地面,问宋应:“有打火机吗?”
宋应说:“有。”
兽王已被打败,炸药没用了。岑霖将王响做的炸药放在他身边,和宋应挪走了车。
岑霖远远地站着,他不敬礼不鞠躬,而是如同和老友短暂告别。
他轻声道:“王响,辛苦了。”燃烧的打火机狠狠摔进炸药堆,灿烂的烟花在远离启明星基地之处绽放。
王响,我方才走的时候,忘记对你说好好活着,那么现在,祝你来生无忧。
·
郑部办公室里。
“什么?岑霖那小子活着回来了?”通讯器一闪一闪。
对面畏缩道:“是的,但是他的一个队员,叫王响,好像死了。”
郑部原本在窗前来回踱步,闻言坐回桌前,他想:王响死得好,子弹的事就死无对证了,错误地图也只是失误。
而且谁能知道,那只…是他放出的呢?想到这,郑部的眉毛又鼓成了疙瘩:那只…一直没回来,难道被岑霖杀死了?废物!烦死了!
他急需目睹他人的难受来弥补心情。眼珠一转,郑部拨通了军部电话:“让岑霖马上来我这儿汇报!”
“咚,咚”一会儿后,敲门声响起,郑部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却见岑霖面容平静。
郑部掩饰似地喝着茶,嘲讽道:“哟,岑队?怎么这次没超额完成任务啊?”
实际上,岑霖这次杀的械怪多得惊人,他毫无起伏:“完成了。超了百分之四十。”
郑部又怒又惊:“超了百分之四十?那又怎样?”
他满怀恶意地虚伪道:“你队员死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么厉害的岑队,没保护好自己的队员”
岑霖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郑部,看见他唾沫飞溅,看见他视生命如草芥,看见自己无数过往隐忍的虚影亦如此站在这里。
岑霖麻木地笑了。
郑部见岑霖没露出他想要的反应,羞恼极了,愚蠢的邪火直冲大脑。
郑部把盛着热茶的茶壶砸向岑霖,满怀恶意;常年不运动堆积的脂肪,使他体型庞大,他一脚踹翻沉重茶几,试图让它砸在受着重伤的岑霖身上。
分秒之间,岑霖毫不费力地躲过,随即半蹲着,一手握着茶壶,一手将郑部狠狠摁在地上。
郑部眼前一花,天旋地转间,感到滚烫的茶水被全部浇在肥壮脖子上。
岑霖面无表情,盯着趴在地上之人,右脚抬起,踩在郑部脊柱最脆弱处逐渐发力。
他苍白的面容上再次绽放出微妙的笑意,姿态有种精致的优雅,与一直以来那位板正,而不谙世事的岑队截然不同。
他一字一顿道:“郑部,行事不能过分。”
郑部逞威风惯了,第一反应便是厉声呵斥,但马上他想到岑霖惊人的战力,改口道:“我不明白!你先放了我,你告诉我什么过分!”
岑霖笑了,似乎被郑部的荒唐逗笑了。收敛笑意,岑霖微微眯着眼,沉声道:“不要让鞭子落在更多人身上了”
言毕,他在郑部脊柱最脆弱处狠狠一踹,转身离开。
岑霖回到军部附近的小屋子里。他闭着眼,斜倚着墙面。
这是锈雨季前最后一次任务了,他已经超额完成,接下来就是众人期待的假期。变得很空闲,但岑霖觉得此刻自己无处可去。
在重伤好之前,他都会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再找些借口不回家。家人……他想到了王响的家人。
岑霖虚虚地捂脸笑着。
他不能为王响的家人做什么,他甚至都没见过他们。在猎械队中正如此,同伴口口声声地讲述着亲人的鲜活模样,他们对彼此口中的家人了如指掌,但谁都没见过。除了亲人外,每个队员都是孤身一人。
王响的职位不够让他的父母留在内圈,我想办法为他们拖些时间,岑霖想着。这时,他的通讯器响了。
·
酒吧街,ADDICT酒吧。
动感音乐的低沉鼓点像要震死人;五彩灯光四射得能晃瞎人眼;酒杯碰撞,调笑声四起,能力者互殴,乱得快要掀翻屋顶。
但没办法,这家酒吧专门接待能力者,价格又低廉,是没在内圈站稳脚跟的年轻人的最好去处。
杨灿放下手机,又纠结地拿起:“我还是想请岑队,就算他不会来!”
几小时前,他们五个收到了军部的传话,说岑霖和王响的小分队完成任务提前回去了,让他们自行汇合。虽然有些奇怪,但他们依旧老实执行。
这次任务结束后,杨灿就会成为正式队员。下班后,五人来到酒吧,为杨灿庆祝。
一名老队员道:“请呗!上次他都那样帮你了,你还怕他啊?”
杨灿心一横,给岑霖发了信息:“岑队,我成为正式队员了,大家准备庆祝一下。您也过来吗?”
对面的回复和说话时一样简短:“地址?”
没到二十分钟,岑霖出现在狂醉酒吧门口。
他穿了件黑衬衣,单袖挽至臂弯,凸显出好看的腕骨线条。但只露了小臂,其余还是一副禁欲打扮,衬衫扣子严实地系到最高。
杨灿兴高采烈地迎上去。即将碰到后背时,被岑霖侧身一躲,杨灿看上去被浇了盆冷水。
岑霖又主动伸手轻拍杨灿,将一个沉重的皮箱递给他:“新出的重炮枪。杨灿,祝贺你。”
岑霖只是比出任务时温柔了点,但杨灿比喝了酒还晕乎,他总算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岑队了。
他带着岑霖来到卡座,一名老队员随口问道:“王副队咋没来啊?他又出内圈找弟弟妹妹了?”
酒吧彩灯杂乱地撒在岑霖脸上,五光十色沾染苍白的面颊,他的唇上多了层虚假的光晕。
岑霖勾唇笑了,难得一见的,有种动人心魄的美感。他眼珠乌黑,所有光落入其中,都再也不见。
“王响让我带句话,他祝你入队快乐,往后顺利。”岑霖缓缓道。
“好嘞!那下次再叫他吧!”一众人喊来服务生,嬉笑着点酒。
酒端了上来,一杯杯被各自拿走,只剩一支盛着蓝色液体的酒杯,在灯光照射下散着诱人的荧光。
“岑队,这是你点的酒?”杨灿疑惑地问道。
旁边一老队员笑着问道:“王副又不来,谁给他也点上了?杨灿,你岑队不喝酒。这酒也就王响那家伙喝!”
荧蓝色投在岑霖眸中,他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端起酒杯,一仰头。
突起的喉结滚动,丝缕蓝色酒液溢出嘴角,顺着苍白下颌流下,沿着脖子淡青血管留痕,最终没入黑衬衫高领。
众人见岑霖已经一口闷了,欲言又止,重归聚会调笑。
热,真的很热。岑霖拽开衣领,露出层层叠叠缠绕的绷带。
脑子里一团乱,身上的新增伤疤又刺又痒,他的手指死死按着大理石桌面,冷汗从他鬓角渗出。
酒吧里的空气像岩浆般又闷又浑浊,岑霖实在太热了,他随手端起冰凉的果汁抿了一口。
“咣”他放下果汁,猛地起身:“我去外面吹风。你们玩。”
众人震惊看着岑霖放下“果汁”,撑着桌面起身,稳稳向外走去:“岑队?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岑霖转头,命令道:“你们玩开心点!”
众人胆颤心惊地点点头。
岑霖自认为非常清醒,他身姿优雅地沿着酒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帅哥,一个人?要不要来我店里坐坐?”
说着,那人便以一个圈禁般的姿势掰住岑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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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烟花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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