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缘没退成赛,令人震惊的是,榜首的南枝退赛了。
她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没能来得及和时倾再一次光明正大的PK。
按理说,在三公排名公布时,说出那种话的南枝,是绝不可能自愿退赛的。
可现在谁都不清楚原因。
同样,在听到风言风语的后,时倾选择去导演室询问具体情况,在那微敞的门隙口,她停下了脚步,然而攥紧了手掌,悄声离去。
周围的工作人员不少投来或疑惑或微妙的眼神,令人多少有些不舒服,像极了马戏团里被观赏的动物,没人在意他们曾是否愿意交付决定命运的自由权。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向来残忍。
“本来让她出道风险太大了,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没挖出来的大料啊?一个临时团队而已,上面只求人气不错、能稳定输出的就够了...”
有时候,一切就像是冥冥注定,命运的大手会推着你走向所谓的人生轨道。
就像时倾没有多停留一步,所以,她错过了那句她本可以听到的话。
就像陈信突然意识到门开,所以,他脱口而出一个名字后便顿住了。
时倾恍惚地沿着原路走回去,在走廊里遇到了言缘和凌忆,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下了不少。
由于基地里的空房间已足够周转,基本上每人都能享有独立的练习室空间。她重新回到自己的练习室后,拿出手机,在通信录里很容易找到自家后援会会长的号码。
论她是如何知道“橙子爱亲亲”这个名字一举成了自家大粉,多亏了后期坚持不懈地每天一条报告的信息,一举占据她私信录榜首,一开机便入目。
她顿了片刻,拉上帘子遮挡户外的光线,眸光阴晴不定,手指最终滑动敲打着屏幕,向程澄的微信里发了一条消息。
如果逆风周旋已注定无解,那么及时止损也是另一种反抗。
她不屑做无用功,她的粉丝也没必要受委屈。
事已至此,虽说不算是沉思熟虑,但也不是头脑发热。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没时间悲春伤秋,必须得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轨迹了。
像无数个从前的日子,独身一人,做出决断,并为此负责。
虽说不能出道,但是也不见得全是坏事,至少为这个世界里今后的事业铺平了些道路。
她拉开椅子坐下,余光瞟见那三份稳稳当当躺在桌上的合同,分别是内娱“三大”娱乐公司尚华、帝英、盛天私下找她商谈的。
昨晚,盛天经纪人蒋央过来,她过来主要目的是“敲打”南枝,顺便朝她拉了波人情,探了个口风,但现在舆论战打起来了,她要真签回去,舆论反噬也够她吃一顿了。
这些双方都心知肚明,也不是真心实意谈和解与合作的。
尚华娱乐,有夏希璇这个王牌在手,虽说她和夏希璇不一定在这里一起出道,但肯定不会让别人压过一头;她签过去,十有**得等夏希璇有空后,再一起组团出道。
至于帝英,她倒不认为是祁演推荐的。帝英旗下男女solo都是如今顶流,重心不在团体组合,而殷以熙正当红,帝英确实会挑选一个“接班人”,但是这准备时长和资源倾斜也确实是个问题。
除此之外,不少中小型经纪公司也在接触她,虽说资源比不上“三大”,但给出的待遇倒比尚华和帝英更加优渥。
只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寻星目前为止都没有向她抛出“橄榄枝”,虽说她不是非寻星不可,何况许愿合约到期后,寻星现在除了言缘,其实不剩什么“好苗子”了。
她也不想成为第二个“许愿”。
但她本以为翟海良是看重她的,毕竟看得出来他有意在提携她一下。
也许是寻星本身都自顾不暇吧?也不知道“人员流动”问题处理得怎么样了?APRICITY也快发新专了。
不签公司,凭她目前的人脉和热度,出去后可能会有一定资源,但如果想做好舞台的话,确实有些勉强...
各种想法一梳理,她发现自己真的是步履维艰,还别说背上一堆的债务。
更别说压倒宋迟,还有于老师的事情。
不?她怎么把这条放在最末了,她也在无意识中改变了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出纸笔,从多家公司里选出有详谈前途的,再考虑列出自己可争取的款项,这一写就耗去了大半天。
与此同时,正如童瞳和凌忆心有灵犀地出了练习室,不约而同去敲对方的门一样;夏希璇一杵一拐地寻进了安夕来的练习室。
门开时,安夕来还以为她找错了地方,毕竟,她和夏希璇虽在同一宿舍,勉强算熟,但是交集不深,还不到掏出真心话的地步。
她仍然伸手去扶,看向夏希璇脚上的石膏,眼里满布的担忧,“没事吗?之后上舞台没关系吗?”
夏希璇立即回了一个元气的笑容,“本来只是有点不方便的,但是一看见你,就都消失不见了!”
话音刚落,安夕来就噗嗤一笑,“面对我,也要营业吗?”
“不是营业哦,是真的想法!”夏希璇似乎有些不解,摇摇头,“看见安安关心我,就想到还有很多人喜欢和需要我呀,只要这样想着,就会很幸福!”
一时间,安夕来的笑意敛起,眼眸扑闪不定,一种复杂的情绪爬上她的心房,有些苦涩,有些羞愧。
太熟悉的想法了,那是数年里她给自己所设下的“正统偶像”标准,如今有人用这种方式对待她,还真是有点微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岔开问题。
“其实,关于这次单人舞台选曲,我想唱FLOW%ER的《初心》。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歌!”夏希璇的身子弯了弯,语气有些难过但却充满了干劲,“因为这次受伤,大家都很担心,我就想做一个让大家都打起精神的舞台!”
“医生说我的脚恢复得很好,等到总决赛,应该可以去石膏了。我知道粉丝们都很期待我出道,可我觉得那不是最重要的...当然能出道肯定值得感谢!但现在的我更想尽全力去回应所有获得的温暖。”
“而且,我的受众并不仅仅是粉丝呀,偶然看见我的大家,如果能在某一刻重拾笑容,那我的努力就有了回报。因为被很多人爱着,所以想把这份爱与感动传递给更多的人。”
每说一句,她的眼眸都愈加闪闪发光,满含着向往与希冀。
“你的初心真...好呐。”安夕来耐心听完,轻声回道。
“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大话?”夏希璇反应过来,面色微窘。
“才没有,真的很珍贵!”安夕来认真道,眼神很是坚定。
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夏希璇那活力满满的笑颜再次绽开,“果然,这样的话对安安说就一定会被理解!对其他朋友说,会被认为很奇怪吧?嘿嘿!”
闻言,安夕来的眼眸微微转暗,轻轻叹了口气,又扬起了唇角。
梦想、乐观、热情、积极、向上,这些所谓“正统偶像”必备的元素,希璇好像天生就具有,是真真正正的天生“正统偶像”呐。
她的偶像人生一定会不同于她的。
傍晚吃完晚饭后,夕阳也渐渐将天际晕染成一片橙红,时倾登上第十四层的天台,作为少有的不存在镜头的隐蔽处,确实是少有的放松心情的去处。
然而,她刚推开门踏步进去,一股杀蚊子的喷雾剂气味就扑鼻而来。
她往气味最浓郁的左侧望去,一人大大咧咧地躺在一张破旧的长椅子上,双臂交叉枕在脑后,嘴角噙着从花圃里扯下的一根野草,丝毫没有偶像包袱,椅子脚周边还倒着一罐杀虫剂,药水还浸湿了小块地面,简直像极了街头流浪的痞子。
但随地而眠,抛开所有世俗,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呢?
虽是这么想着,她向许愿靠近,“你是打算喷死所有生物吗?连同你自己。”
“宁愿被熏死也不要被逼死。”许愿也不惊讶,依旧闭着眼懒洋洋应了声,在影射谁不言而喻。
时倾环视一圈她周围,扯了扯唇角,如果用放大镜仔细观察的话,估计各种大小虫子都可以铺满一层地了,前提是这药好用的话。
她挥了挥手散开些气味,虽说四月份的春天虫蚊开始冒出,但也不至于这样猖獗,着实有点发泄情绪的意味了。
“单人舞台想好做什么了吗?”时倾在她枕头部的方向占了小块地方坐下,许愿也感受到她的移动,缩了下身子给她腾点空间。
“随便,我不干了。”
时倾闻言抬了下眉,虽说许愿一副摆烂的口气,但凭那较劲的性子,估计早就定好怎么做了。
“你呢?”许愿接过话题抛出。
“秘密。”
许愿笑了下,冷哼道:“让我猜猜,是你进组来一直在写写改改的那首新曲吧?打磨好了吧,莫非是为这破节目量身打造?”
时倾笑而不语,侧身微俯身子,朝她靠近,随距离变近,气息开始交错。
闭着眼的许愿感觉到上方忽地一暗,缓缓睁开眼,落日暖光柔和了对面她精致的五官,周遭的环境显得愈发明亮清新,眼神灼灼,似有深意。
远远看起来,颇有文艺老电影中一系主人公情感迎来升华的铺垫场景。
倏地,许愿猫眼一缩,鲤鱼打挺般翻了起来,双手捂住臂膀,转身看向她,语气急促,“呀!时多情,你不会被这节目憋坏了,想发泄在我身上吧?我们可是名存实亡的关系啊!”
噗嗤。
时倾露出今天第一个发自肺腑的笑容,还笑得肚子痛直接蹲到地上。
笑累了,她仰头,眸中倒映出某只抄着手又臭脸的猫,“你想好去哪儿了吗?”
是在问签约公司,她们早已熟悉到不需对方直言相告的地步了。
“没想好的话,你要带我浪迹天涯吗?”
许愿别看眼,双手随意插着兜,满不在乎的口气下,深深埋藏着对现实的愤懑与不甘。
这次,时倾没有答案。
“你要成团的话,一定得捎上我,要solo的话,那就别告诉我了。”
这次,许愿也没了底气。
“没办法,再赌一把?”
没有人回答。
夜幕终究还是降落了。天台上的光线也渐渐暗淡,只留下几盏昏暗的吊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依稀的灯光拉长了两人并肩坐着的身影,她们注视着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慢慢消失。
大门吱呀作响,脚步声渐近,她们回头望去。
“打扰你们了?”安夕来挥了挥手,声音传来。
“没有!”
“不存在!”
等等!为什么她们要表现得有种像被捉奸的紧张???
安夕来不自觉扬起得逞的笑意,“我专门来找你们的。”
时倾、许愿:“……”
“我想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她慢慢靠近,背对两人,走到栏杆处吹着风。
许愿毫不留情地拆场子,“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你自己。”
“没错哦。”安夕来被人戳破也不慌张,慢慢道,“今天有人跟我分享心里话,所以我也想借着天暗,找朋友倾诉心里话。”
听她这么说,时倾和许愿都安静下来,等待着下文。黑夜已经吞噬了整个基地,今晚的风也格外狂放,撕咬着稀疏的树枝沙沙作响,四处杂草丛生,虫蝇遍地,空气中甚至带着腐朽的味道。
安夕来静默片刻,回忆道:“FLOW%ER是毕业制,当一个小偶像积累到一定人气,她就会离开这个大家庭,进行solo,而团队则交付给下一代领头羊。同时,也会扩招更多期练习生入团养成,我是第三期新人,很幸运受到了前辈们的接受和欢迎,一直都在她们的荫庇下长大,仗着她们我好像做个熊孩子就好了,直到最有人气的前辈毕业...
当时,前辈笑着说:‘是安安就没问题了。’
‘那可不是。’我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只是回答:‘你知道该干什么,反过来说,你应该多把心思放到自己身上,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一刹那,那种使命与责任彻彻底底就落在我肩上的感觉。”
听到那句“那可不是”许愿很是触动,思绪飘远。安夕来接触这个圈子时比唐嘉树更早;和他一样还没做好准备,重担就落到肩上了。但就算压力大,他们也依然无怨无悔的去做,并做到众人称赞!
年纪小就是团宠吗?只是撒娇卖萌就可以了吗?或许成员想要他们成为团宠,但他们本身不这么想。因为他们背负着无数期望,他们必须强迫自己以超越同龄人数十倍的速度成长起来,战战兢兢,不允许自己犯错,很多时候真的会累得撑不下来。
那些残酷的条条框框,加上暗处的坑坑洼洼...是真的可以逼疯任何一个普通的孩子。
可他们坚持了这么久。
站在他们的角度看这个世界有时还真是压抑与沉重。
停顿片刻后,安夕来轻声坦白:“其实,我一直在想...我得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结局,才会不留遗憾。来这个节目,是我自己一意孤行,公司一直都不同意,觉得是浪费时间。”
“可前天在看到排名的那一刻,我有失落可更多的居然是松了一口气,很不可思议吧?”
“我依旧热爱音乐和舞台,可是我好像已经厌倦了这种生存模式。”
“我们组合内一年一度的总选时期很长,前五年我都很期待,想全力一搏;可近两年这段时间我总是整夜失眠、脱发、干呕,进圈了我得焦虑接下来怎样做才不会让粉丝失望,没进去我得反思自己做错什么了,是不是不够努力,没有和粉丝们好好交流?就像人死前吊着一口气,活不了可也还没死。”
“爱豆圈更新换代很快,每五年基本就可以划一代,出道两年颗粒无收的话,基本上就不会翻盘了。还没来得及站稳脚跟,就有人踩着你的身体上去了。”
“这竞争太激烈了,可我还来不及成熟。”
她越说一句,语调就愈发低沉,弥漫着惆怅与迷茫,像是徘徊在无法逃避又进退两难的境地里。
“对偶像也厌倦了吗?”时倾看着那有些寂寥单薄的背影,她口中的偶像是指那个...曾赋予安夕来希望却逐渐演变成枷锁的标签。
“不是厌倦了...好吧是的。”安夕来下意识地否决,可最终尊崇本心承认了,包袱慢慢减轻了不少,她回过身冲她们笑了,“但是,我看到了希望,所以,也就放心了。”
夜风很凉,让她不自觉缩了缩脖颈,眼眶红红的,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雾气,她仰头抑制泪珠滚动。
“如今正统偶像累了,那便好好休息吧。”时倾起身将她揽在怀里,温声道,“欢迎回来,安夕来。”
时倾将她拉至长椅子中央坐下,彼此凑得近些也可以点燃不少温暖。
城市的夜幕太阴暗了,连可以数的星星都少的可怜。
三个人就这样肩靠肩,迷迷糊糊地坐了个通宵。
“明天把这里收拾干净吧?”
“没问题。”
“好,毕竟也算是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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