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眼前的场景，要不是江西卫往日里装样子装惯了，只怕早端不住，落出了马脚。

他之前也听了班正谈过一二，记起张氏灭门案的亏空数目是十万两银，佯装不屑地开口道：“也就值九万两，再多不行了。”

掌柜果然上当，急了：“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前几天还有人出了十万的价呢，你看着可不像不识货的人啊！”

果然对上了，江西卫摇着扇子转身就走，语气满不在乎：“我再想想吧，过几日再来。”

“公子可要抓紧想想，您的对家催的可是十分的紧呢。”掌柜送江西卫到门口，又低声劝了他一句。

江西行随口应着，走了好一段路，才发现自己不光手心早已汗湿，连背脊都附上了薄薄的冷汗。

遇到这种事，他自然不敢耽搁，将东街，西巷，北贸易角都逛了一遍，发现军.火的售卖、走贩与存量，都十分的异常。

“这是要想干什么！这是蓄谋已久的暴.乱！而且很有可能是想借年关将近人心松懈，打他个措手不及！”江西卫满目骇然，却见面前的三个人只是皱了眉，反应平静如水。

就算这是他头一次说话间没敢添油加醋，但这件事本身就足够惊人了，也不至于说的他们毫无反应吧？

“这反应？你们不会是同伙吧。”江西卫小心翼翼地开口。

“不会说话就闭嘴！我们刚刚查阅宗卷，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说的话，也正好证实了这件事的存在，”鲁倧没好气地怼他，“有反应又有什么用，能查出幕后人是谁吗？”

乱为万事大忌之首，越是情况危急，越是不能乱。

今夜，无论有多少人沉入安眠，大理寺的灯火是不打算灭了的。

*

御书房内也仍是灯火通明。

蒙深尽职地守在门外，见御书房的门被人从里打开，转身向那抹明黄的身影行李：“陛下。”

“蒙卿，”盛仁帝眉间皱紧，眉梢都挂着无尽的疲惫不堪，“朕累了，陪朕出门走走，透透气吧。”

蒙深应了一声，跟在盛仁帝后，听这位坐拥天下的王絮絮叨叨些细微的往事。

盛仁帝带着无尽缅怀地提起尘封的往事：“那次，如果白展没有起兵造反，妄图自立为王，朕也不至于做的那么绝。”

皇姐，他世上唯一的亲人，唯一对他真心的人，也在那次纷争中离他而去了。

这么多年，盛仁帝多少次在梦中恸哭，多少次佳节之际却无人交心，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陛下还有皇后，贵妃，”蒙深低头，掩饰眼中的复杂情绪，“今日，太子与三殿下也都来过，陛下没见。”

“皇后贵妃眼中只有母凭子贵，又哪来的真心。再谈太子和三皇子，呵，”盛仁帝喉咙间发出冰冷的嘲笑，“蒙卿当真猜不出他们的来意吗？”

蒙深怎么会不知道。

太子与三殿下针锋相对，在朝堂里拉帮结派，害得世家里人心惶惶，深怕自己得罪了任意一方，日后落得凄惨的下场。

当今皇帝正值壮年，根基深厚的名门大都明哲保身，不轻易踏入任意一派。

太子与三皇子便从新兴贵族入手，试图培植自己的势力。

想起自己那两个儿子，盛仁帝失望地摇头。

“御史大夫不过刚刚递了告老还乡的折子，他们就争抢着送人顶替他的位置，还轮番到朕这里做说客。御史大夫两朝元老，又是他们的老师，怎么就能没有半点良心，哪怕只是去问候问候！”

帝王说话，蒙深只敢眼观鼻鼻观心。

盛仁帝见他不说话，便直接开口问他：“你觉得谁更适合接这个御史大夫的位子？”

“臣是武官，不懂朝中的俊才。”蒙深一板一眼地回道。

他倒是知道怎么回答不出错，盛仁帝偏要为难他：“太子举荐的是林家的二公子林业，三皇子举荐的则是江家的独子江西卫。”

“让你选，你选哪个？”

“臣哪个都不选。”蒙深仍然低着头。

“哈哈哈哈哈哈，行啦，不逗你了，”盛仁帝看向他那张无波无澜的木头脸，笑道，“你为人赤诚，依你看，什么品行更适合担当此责。”

蒙深这次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下：“御史大夫虽然无实权，但毕竟位列三公，重在管理与检察，选一个心思慎重，清风明月的人更合适。”

“没想到你平时木讷，看事倒是毒辣，”盛仁帝惊奇地看他一眼，突然感叹，“若是皇姐还在，又要说有你这样的贤臣，是我的福气了。”

蒙深面上终于翻起波澜，垂在身侧的手也抖了抖。

“朕让镇国公接皇姐的孩子入京，也是想着往事终归谁往事，若她比她的父亲知晓好歹，朕万千荣宠，哪怕江山都给她也无妨。”

“但如若......”蒙深抬头，就见盛仁帝倏然凝眉，眼底划过血色，“朕只当，再温习一遍当年之事。”

蒙深沉默不言地站在盛仁帝身边，内心却早已百转千回。

*

京城中暗流涌动，大理寺的后院却十分热闹。

起因是照顾温渡饮食的厨子买了只鸡回来。

“这个鸡，我一看就觉得它十分能生蛋，留它几日吧，还能得几个鸡蛋，我可以卤给温先生吃。”白瑶颇为惋惜地摇摇头。

鸡生蛋，蛋生鸡，多好的致富道路啊，就这么被吃没了了。

“用六个月的鸡与黄芪炖了，最是滋补，”说得好像他们家大人买不起鸡蛋似的，五大三粗的厨子翻了一个白眼，“你——”

这是煮给他们家大人吃的，小丫头片子瞎插什么嘴！

温渡突然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白瑶转身关心地问他：“温先生没事吧？”

温渡趁白瑶背过身的空隙，抬起右手虚空一按。

“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温渡神色自若。

吴袁正想斥责白瑶什么都不懂，听见温渡的咳嗽声，下意识看了过去，以为大人又犯了风寒。

这一看，就看到了他们家大人的小动作。

吴袁跟了温渡十年，别人不懂其意，他却瞬间明白了他们家大人的意思是：留下。

大人膝下无子无女，对孩子也从不亲近，眼下却满脸怜爱，十分的顺从，难道是喜欢白瑶，想认她做义女？

爱屋及乌，吴袁一想到白瑶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姐，立刻对她充满了好感。

白瑶不过转个头的功夫，就见刚刚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壮汉笑开了花，把手里的鸡像捧着一束花一样献了过来，“小姐拿去下蛋玩吧。”

可......

“不是六月的鸡最滋补吗？”白瑶摇头推辞，“我只是随口说说，没必要当真。”

“太补了也不好，”吴袁笑眯眯地自圆其说，“鸡啊，就是越老越有味道，不如养着多下几个蛋，鸡蛋也是十分的有营养。”

“是吗？”白瑶本来不是很确定。见吴袁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也就放下心来。

整日困在后院实在太无聊了，看看鸡生蛋，没事给菜苗浇浇水，也算是打发时间。

当初夸下海口，说要带她上街玩的陆泽行也不知道去了哪，白瑶已经两天没见到他的人影了。

难道这两天他都忙着处理公事，没睡觉？

白瑶只分神想了一会，就又重新陷入自己的田园生活中去了。

无他，因为有了神厨吴袁的加入，本来就十分惬意舒适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了。

“哇，这个点心也太好吃了，名字也好听，”白瑶赞不绝口，但，“叫，叫什么来着。”

“春悦白玉卷。”春儿在一旁贴心的说道。

“这是用龙井茶水，混了糯米拌成薄薄的皮饼。然后一层铺上碎冰，一层涂上绵密的绿豆泥，叠着卷起来。”

吴袁神采飞扬：“大人说这甜点里有龙井，绿豆泥又象征着青青绿菜，便有了‘春悦’，糯米皮宛如白玉，他们又是卷起来制成的，便取了这个名字。”

这不仅是他的独创，而且最关键的是得了他们家大人的赐名，吴袁一直对自己这道点心十分自豪。

“确实很有寓意，只可惜我读书不多，记东西没什么天赋。”白瑶本来看到书就头疼，听了吴袁的解释，突然觉得当个读书人也挺好的，不由地有些感慨。

既然小姐说记不住，吴袁忍痛割爱，“名字确实复杂，不然将这道菜取头取尾，直接改名为春卷吧。”

名字算什么，小姐的欢心最重要。

“别别别，这名字多好听呀，”白瑶差点没跳起来，“还是叫做春悦白玉卷吧，我听着好听，还能多吃几个。”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闹成一团，温渡不由轻笑出声。

*

彻夜未眠，陆泽行头疼不已，却还是要去向李权问话。

问了几个时辰下来，陆泽行也没问出半点与案情背后之人有关的信息出来，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这个李权油盐不进，甚至还时常出言不逊。

见他情绪激动，陆泽行便准备继续回厅前整理案情，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被自己丢在后院的白瑶。

之前也算是自己冤枉了白瑶，她一个女子，看上去也不是很爱读书的样子，在后院估计正无聊着呢。

陆泽行想了想，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但走的越近，他越能听到院内掩不住的欢声笑语，里面时不时还掺着几声鸡叫。

陆泽行冷哼。

这么听来，白瑶似乎过得还不错？

陆泽行：我以为鸡叫是你在笑

白瑶：怎么可能！笑死我了，咯咯咯咯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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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