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戚繁音身子娇弱,伏在床沿吐了一会儿,人都没了劲儿,软绸子似的睡在床上。

香如心疼眼圈都是红的,进进出出给她倒水漱口擦汗。

顾衡走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戚繁音又吐了两回,才将将缓过来些。

香如怕她饿,将她扶着躺下,出门给她端银耳羹。

早先香如就吩咐下去了,怕戚繁音夜里饿了没吃的,所以让厨房里的小炉子上温着银耳羹。她小跑着去,小跑着回,不过片刻就回来了。

戚繁音晕得全然没了意识,香如扶她躺下就躺下,扶她起来就起来。脑子里嗡嗡的,五感渐衰,却又没有完全失去,懵懵懂懂。

“姑娘,起来喝两口银耳粥吧。”香如扶着她慢腾腾坐起来,又在腰下垫了条软枕,让她坐得舒服些。

戚繁音秀眉微蹙,小声道:“我没胃口。”

嘴上说着没有胃口,空空如也的肚子却恰当其时地叫了两声。

“没有胃口也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大人说了,船要到下个渡口才能停泊,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蓬溪渡口呢。”香如小声劝道。

戚繁音还是摇摇头。人身子不舒服的时候总有些小性儿,她平素乖巧,香如怪心疼,耐着性子哄她:“你都一天没吃东西,好歹喝两口。”

话音方落,听到门外传来“嘎吱”开门声。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顾衡提着一盏小风灯走了进来。身上换了件浅青色的衫子,

戚繁音以为刚才的事情,必然得气上一阵子,至少少时不会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

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又回来了。

“好些了?”顾衡声线很低,像暮秋的雨,轻轻柔柔飘进池塘里。

戚繁音放在被子上的手微微紧了紧,低声道:“嗯。”

顾衡瞥到香如手里的银耳羹,道:“饿的话再让厨房给你做点清粥小菜,天亮了才能到蓬溪。”

言下之意是这会儿不吃还得饿大半宿。

戚繁音觉着五脏六腑都难受,再清淡的小菜这会儿恐怕也难以下咽,白白把人叫起来费神给她做饭,她道:“不用了,我喝点银耳粥就好,我嗓子里难受,别的也不想吃。”

方才还扭着性儿不肯吃东西的人,顷刻间就低眉顺目乖乖吃了。

香如抿着唇边,笑意狡黠,眼角眉梢都在嘲笑戚繁音的“两幅面孔”。

戚繁音睨了她一眼,知道她在坏笑些什么,愁着小脸,悄悄从被子里探出手,在她手腕上拧了一把。

不疼,倒是痒酥酥的,香如笑意更甚。

戚繁音味同嚼蜡地吞咽着银耳粥,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两人背着顾衡,笑笑闹闹吃完一碗粥,香如又取来碗筷替她擦了手和脸。她见顾衡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自然巴不得顾衡多同戚繁音在一处,便道:“公子、姑娘,你们先歇息,奴婢就在外头,有事唤一声便是。”

顾衡只是“嗯”了声,香如抿着笑出去了。

顾衡人在屋子里坐着,只是似对戚繁音心有余悸,远远的坐在外间的软榻上,就着幽暗烛火,捧了本书,翻完一页,又是一页。他几乎不怎么发出声响,除了偶尔发出翻书的沙沙声,戚繁音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坐了半晌,戚繁音见他没有要上床歇息的意思,轻声唤道:“大人,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顾衡却说不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戚繁音真有些累了,今天这一天不知都受了些什么罪,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就要交代在这艘船上了。

那种滋味,真真难受。

怪不得世人都怕死。

她往里面缩了缩,给他留了半张床,裹着被子又睡下了。

再醒来天已然亮了,船在蓬溪靠岸,香如叫她起来:“姑娘,船靠岸了,咱们下船了。”

戚繁音这一觉睡得酣畅,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湛湛天光从雕花窗棂洒进来,那道光线里,轻尘四舞。一看便知外头是好天光。

“大人呢?”戚繁音昨夜睡得很沉,但一直没有觉察顾衡上了床,这会儿摸身侧的床上,也是凉凉的。

香如提醒她:“是公子。”

说完,才回答她:“公子说昨日在船上结识了些朋友,此番咱们先行下船,自然要同他们道一声才是。”

戚繁音心下了然。

顾衡所做所为绝不是随性而为,昨日他结识的人必定是同这回南下有关的,所以他才会特意去向他们辞行。否则,像他这样的人,又何必白费那些功夫,去做没有收成的事儿呢。

船停在蓬溪渡口,对面是寂寂青山,水边是浣纱少女,凭栏临水的船舱里,几名男子相对而坐。顾衡手抚双膝,半晌,举起一杯茶,向另外几位举了举杯,声线低沉:“因缘际会,结识几位兄台,虽相处不过短短一两日,但小弟深感几位兄弟爽快豪迈,改日到了杭州,小弟再请诸位喝酒。”

时玉清也觉得惋惜,这个顾行之,他昨天才刚认识,私底下话没说几句,但见他为人处事,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持重,昨夜席上听他谈古论今,针砭时弊极有自个儿的见解,并非拾人牙慧之辈,心下对他十分赞赏。原本今日再找他饮酒,没想到他一早却来敲了自己的房门,说是随行的人没出过远门,晕得不行,只能先下船走陆路去杭州了。

“我们走水路,定会先顾兄几日到杭州,届时我一定为顾兄接风洗尘。”时玉清双手托盏也喝了。

“公子,梵姑娘下船了。”春荣走到顾衡身边,低声道。

顾衡点头,起身同他们道别。

顾衡一行人下船,箱笼随行者无数,小厮在栈道上来往了数回,才将东西收拾停当。

“时兄可知这个顾行之是什么来头?看他吃穿用度,倒不像是普通人家。”有好事者问道。

时玉清道:“听他说是琅琊人氏,琅琊福地钟灵毓秀,如此气度,倒也不奇怪。”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的匣子,匣子是酸枝木的,小巧一个,拿在手上却颇有分量,足见是上好密实的木料所制。

拨开一看,眸子里闪出讶异的光。

几人看着他的眼神,也纷纷打开自己手中的匣子。

都不由吸了一大口气:“什么样的门庭,才能给仅认识一天的人送玉牌。”

更难得的是,那几块玉牌大小色泽相去无几。要知玉石这类物事,全凭天成,上天造物更无定数,要找这么几块相似的玉石难上加难。

这顾行之出手之阔绰,让几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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