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吵架

她脚步只微微顿了一瞬,又马上恢复过来,目不斜视的转了个弯朝前走。

后头跟着苏茗的宫女小心翼翼的看了男人一眼,刚想提步跟上前头的姑娘,就听见一声凌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必跟了。”

婢女脚步一停,就见一道黑影径自略过她,直直拦在前面那姑娘面前,婢女一愣,忙将头一低,没再跟着他们,悄悄挪了步子往相反方向退下。

苏茗蓦地被人拦住脚步,心头一跳,皱皱眉想绕过男人继续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前这人忽然开口:“你的人不要了?”

苏茗身子一顿,有些别扭又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什么我的人。”

沈照低头看她,苏茗好像能在青年墨色瞳孔里看见自己,她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张带点艳色却又凉薄的唇上,听见沈照轻声反问道:“你说呢?”

苏茗:“……”

苏茗被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刚想斥他说话不说清楚,脑子里却突然想起一群人来。

“想到了?”沈照轻飘飘看她一眼,转身道:“人在金吾卫府,跟我过去签字盖章,把他们领回去。”

嗓音平静,好似之前与她的那场争执从未发生过一样。

苏茗微微攥紧掌心,顾不得那么多,提裙跟了上去,追问道:“你为什么抓他们?”

沈照头也不回的道:“不是你派他们出去的吗?”

苏茗脚步一顿。

自从苏茗从青云寺回来后,便雇了一批人在城中搜寻那群自称为玄生之人的下落,并命令他们要跟紧那群人的动向。

沈照不管,不代表她苏茗也不管,若真如自己猜测那般,如此穷凶极恶之徒怎能容他们继续放肆?

可派出的人跟了半月之久,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带回来,她还派人假装有求与他们,结果也是过了许久,别说泥人,一块泥点子也不见。

可没想到,刚刚这男人竟然告诉她,她派出去的人被抓了,还是被金吾卫给抓到的。

难不成,沈照已经派人出手了?所以她派出去的人被当成同伙抓起来了?

目前只有这种猜测最为可靠,不知为何,苏茗竟松了一口气,毕竟,凭她一个人对付那群人的确不是件易事。

大概是注意到后面的人没跟上来,男人停了脚步微微侧头朝她看来,问道:“还有何事?”

苏茗快走几步,眼神里满是狐疑但语气却比之前两句明显缓和下来:“你不是说不管那件事了吗,怎么现在又管了?”

沈照认真的看着她,道:“我从来没说不管。”

……好像也是。

苏茗压下心头那一丝奇异,镇定道:“那你带我过去吧。”

沈照静静的看了她几息,似是想说什么,见苏茗和缓下来的表情,又转过了身,不置一语。

苏茗敏锐的捕捉到了沈照神情上的一闪而过的欲言又止,抿了抿唇,却没发问。

但很快,苏茗就知道了为何沈照脸上会出现那样的表情了。

此刻,苏茗嘴角微微抽动,看着宣纸上几人的罪状:无故跟踪他人,私闯民宅,寻衅滋事……

前头站着的几名小厮看着自家小姐已经气的涨红的脸,心中竟比被押来告官府时还要胆战心惊几分。

苏茗咬着牙,一句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你们,做了什么……”

“小姐……”阿卞哭丧着张脸道:“那群人太暴躁了,我们不过听您之令,缠着他多说了几句话,他们竟合起伙想我们押到官府里来了,我们当然不能随了他的愿,奋起反抗之时……”

说到这儿,阿卞声音微微一顿,偷偷瞥了眼站在一旁的沈照,声音比方才还要低三分:“反抗之时碰上了金吾卫……”

苏茗捏着纸的手都微微发起抖来,看起来着实气的不清。

沈照微微皱眉,对下属使了个眼色,让其将几名小厮带了下去,自己则上前伸手将苏茗手上的纸轻轻抽走,见扯不动,只能开口:“扯坏了待会儿还要人重写一份,松手。”

苏茗恍然松开手,沈照接过放在手里垂首抚着上面被苏茗攥出来的褶皱。

苏茗反应过来后又恼羞成怒的看着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说是这个原因?”

沈照手下一停,转头看着她反问道:“那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苏茗一噎,气道:“那你非得让我过来,还不早早告知我原因,若是这种小事情,你直接派人去我府上找管家也能来领人啊……”

“你觉得这是小事?之前我与你说的话你究竟听进去多少?”沈照声音微微发沉。

“所以你觉得那群人有问题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起来?”苏茗忽然猛的盯住他,像是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什么来似的。

“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随便抓人?”

“那就是去找证据啊。”苏茗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

沈照眼神摄着她,道:“这是金吾卫的本职工作,不必你来提醒,我今日叫你过来也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有人会管,不需要你叫这些半吊子来……”

最后来添乱这三个字在他舌尖上滚了一圈,没说出口。

苏茗却冷嗤一声,道:“这不还是拜沈大人所赐?若是你早点说,我还会干出这种事吗?”

沈照静静的看着她,姑娘脸上被气起的红晕还未消散,明晃晃的挂在两边脸颊上,他忽然意识到,好像自回京起,两人说话便甚少有和气的时候。

他垂下幽深的眸子,忽然侧头轻扯了下嘴角,语气似嘲弄,又似无可奈何,“行,这事怪我。”

苏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似乎太过激烈,有些后悔的闭上了嘴巴。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沈照眼眸一垂,将罪状往桌上一放,轻声道:“走吧,我先送你回府。”

苏茗抬头偷偷看他一眼,跟在他身后跨出了屋子,刻意和缓了语气问道:“那我那群小厮呢?”

“一会儿会派人送他们回去。”

“哦……”

苏茗垂着头应了一声,低头的瞬间,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嘴角极快的勾了勾。

……

马车在尚书府门口停下,两人闹了一月余的别扭,眨眼间婚期竟已近了,尚书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红绸布,从外头望进去,喜庆洋洋的一片。

苏茗掀开帘子看着上午出府时还没有的装饰,忽然之间才对自己即将成婚一事有了实感。

沈照注意到身旁人的目光,顺着她的目光,越过它的手,瞥见窗外的那一抹红。

两人霎时间都沉默下来。

明明已经到了,可谁都没有出声,空气都凝滞下来。最后还是外面的车夫试探性的往里唤了一声,苏茗才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她踌躇着皱起眉,好似遇到什么难题一般,看了眼还是没什么反应的沈照。

沈照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用眼神询问她,几乎是在沈照看过来的那一刹那,苏茗将头转了回去。

“我先回去了。”最后苏茗急匆匆的丢下这一下话,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从马车往外望去,少女步伐略微有些急促,裙摆晃动,撩动了一池春水。

沈照看了好半晌,直到府门口再也看不见任何影子,前头又传来问询的声音,沈照面色平静的将帘子放下,道:“走吧。”

……

苏茗捏着自己的手心不在焉的走在院中,本来正陷入自己的纠结与沉思中,思绪却忽然被前头男女说话的动静吸引。

苏茗眯起眸子向前头看去,微微睁大了眼睛。

罗绮和二哥?

真是奇怪,罗琦不是向来最怕她二哥吗,怎么这会儿两人聊起天来了呢?

糟了,不会是她哥又要逮着罗琦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苏茗皱起眉头快步走近,果不其然,罗绮低着头,面色微微涨红,嘴里还语无伦次的要想解释着什么,可对面的苏若望似乎并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沉着脸道:“罗姑娘,难听的话在下不欲对你说出口,可距上回茗儿出事还没多久,罗姑娘又想做什么?”

罗绮面色难堪,心中觉得苏若望定是把上回苏茗在青云山晕倒一事误会在她身上了,于是连忙摆着手解释道:“不是的,苏二公子你真的误会了……”

“二哥!你干什么呢?!”苏茗气冲冲的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将罗绮护在身后。

苏若望看到苏茗后脸色一僵,语气瞬间变的柔和起来,“茗儿回来了,你大哥方才还说要去接你呢。”

苏茗怒视着她二哥,先前在她面前说说也便罢了,这回竟想直接当着人面说了,罗绮怎么说也是多年的好友,她有时是真不懂自己二哥是怎么想的,她气冲冲道:“二哥!这是我朋友,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群男人到底怎么回事?

苏若望面色凝滞下来。

罗绮在后面轻轻扯了扯苏茗,抿唇轻声道:“茗儿……算了,别和你哥哥吵架,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等等……”苏茗一把抓住要溜走的罗绮,对她道:“我送你回家,我们不要搭理他。”说罢,不顾苏若望难看的脸色,直接将人拉走,徒留苏若望一人在原处。

过了良久,男人才微微抬起眸子,看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倩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罗绮……呵,当真是好手段……”

罗绮被苏茗扯着走了好一段路,罗绮才低声宽慰她道:“没事的茗儿,你大哥他肯定是误会了,他只是太在乎你了,你和他解释清楚就好……”

苏茗出声为罗绮鸣不平:“我看他真是糊涂了,那日的事我分明和他说清楚了,是我要你们带我一起去的,又怎么能怪在你身上呢?”

罗绮低下头:“那日我和我弟确实有过错,来山上找人是我弟弟的提议,不该那么鲁莽的。”

苏茗忽然停下了脚步,罗绮也跟着猛的一停,就听苏茗道:“不,有错的人是我,是我没清楚对方的实力就将此事将给你们听,还白白将危险带给你们,而且也是我要找,你弟才给我出主意的。”

罗绮眨巴着眼睛看向苏茗,苏茗带着愧意的看向她,撇嘴吐槽道:“年纪轻轻,竟是那样的古板,罗绮,你别听他的,你永远是我最亲近的朋友,这苏府你想来就来,我看以后谁敢拦你。”

罗绮听着苏茗这样一番话,噗呲一声笑出来,扬起唇道:“你别怪你二哥哥了,其实他人也挺好的……”

苏茗忽地睁大眼睛,不解的看向她,“他对你那么不客气,你还替他说话?!”

罗绮面上染上些许红晕,轻声对苏茗道:“你还记得上次那只大鹅吗?那大鹅不是把我手啄伤了嘛。”说着罗绮微微抬起自己光洁的手背,托那药的福,还真一点疤都没有。

罗绮继续道:“后来你哥还专门给我送药来了呢……”

苏茗:“……”

这事苏茗还真不知道,府上有府医,出事之后苏茗第一时间让人喊了云扶风来,也给她开好了药,她是真没想到一向对外人冷淡的二哥还会另外送药过来。

如此一想,苏茗心中有些许疑惑,难道她真的误会二哥了?她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认真道:“那大鹅是他没抓紧才误伤了你,他送药来是应该的,而且方才他对你说的那番话我也是亲耳听见的,又没有冤枉他,他就是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啊!你别替他辩解,回去我要再去好好说说他。”

罗绮愣愣的听着苏茗一口气说出这样一大串话,心头忽然有些感动,“茗儿……你也太好了……”

“那当然。”苏茗挑眉道:“我还想等我成婚那日你来给我梳头呢!要是他把你吓跑了,我饶不了他!”

罗绮蓦地眼神一亮,“我能来给你梳头?!”她说完这句话,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苏茗,小心翼翼问道:“你和那位……应该还好吧?”

那日她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和罗延在房里等了好半晌,直到外面没有丝毫动静之后才悄悄推门出去,没想到看见的只有一扇敞开的门,里头早已空无一人,她当时心头一紧正想去寻人,转头便见苏家仆从过来请她,说是小姐让他过来带她一同归家,后来看着苏茗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也没过多过问。

苏茗闻言则是耸耸肩,虽然她刚刚和沈照和好了,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两人之间最重要的矛盾还是隔在两人中间,可要究其原因,她脑海里却只闪过一个模糊不清的想法,根本来不及她探究便消散无踪。

她摇摇头,甩掉脑子里那些杂乱的东西,道:“暂时算和好了吧……先不说这些了,你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说到这里,罗绮才想起自己今日来这里的真正目的,便正色起来,道:“今日罗延从外面鬼混回来和我说,那女人被抓到了。”

苏茗一下子睁大眼,“那群骗子……”

知道苏茗的言下之意,罗绮顿了顿,面色有些一言难尽道:“和那群人没关系……我弟说那女人把那孩子卖给了城外的屠户,和那群叫玄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茗猛的看向她,喃喃道:“那小孩呢?”

罗绮轻拍她的手臂安慰道:“被金吾卫及时救下来了,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听说现在那小孩的精神好像不是特别好,已经不住在避寒院,被金吾卫接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苏茗闻言松了一口气,道:“人没问题就好……”

可……难道前些日子,真是她多想了,白白让自己承受了那一遭吗?那自己岂不是错的离谱,还倒打一耙?

苏茗指尖抚上心口,不知为何,她刚松下来的心又不知为何突然好被堵住一块似的。

直到临睡前,苏茗心里还是闷闷,在第十一次睁眼的时候,苏茗终于忍不住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侧过头,看向放在桌边用红布盖着的木匣子。里头放着今日晚间刚送来的凤冠,菘蓝本要先替她收起来,等成亲那日再拿出来,但苏茗却不肯,让她就先放在这儿。

而匣子旁边是一封厚厚的信封,也是刚送来不久。

四下静谧,月光透过窗柩撒在屋内地上,苏茗拍拍额头披衣下了床。

苏茗对自己院里的丫鬟一向宽厚,下半夜都是不设守夜丫鬟的,好叫她们都能睡个好觉,所以着夜半的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苏茗将窗户打开,吹了些凉风进来,然后才走到桌前坐下,将红绸布撩开,啪嗒一声,打开了木匣子上的锁扣。

数十名女官日夜赶制而出,钿璎累累,碧罗摇金,在月光下闪出令人晃眼的光彩。

苏茗手指不禁触及其上的珍珠,珠子颗颗饱满圆润,入手微凉,她怔怔的看着,将它缓缓攥入掌心,眼神却落在那封已经启封过了的信上,心中落下了一个决定。

*

嘉厉八年六月甘五,大吉,宜嫁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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