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游描绘的未来蓝图实在太过美好，那些鲜卑人大多数心中半信半疑，这些中原人怎么可能会对他们这么好？又忍不住想着，那万一是真的呢？

或许就跟前几天一样，不过都是些粥饭，吃不饱饿不死。

这样的想法，在他们当天晚上见过食堂之后达到了顶峰。

说是食堂，其实只是临时搭了个棚子，然后七八个有半人高的木桶搬进去，掀开盖子热气带着食物的香味顿时窜出来，从左侧排队进去在左边摆满碗筷的桌子上拿餐具，打完饭菜后从去右边称重记录。

他们饿久了只要有一口饭吃就够了，也没想过中原人会给他们什么好的饭菜，可等到进去一看，竟然不是用什么稀粥、烂菜敷衍，而是实打实的炒菜，甚至还有肉！

他们迫不及待的打了一份赶紧尝了一口，有油水有味道！

这样丰盛的一餐，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从故乡流亡到这里，从一天两顿到两天一顿，饥饿、疾病、绝望一点一点的将它们吞没，让他们变得麻木腐朽。

他们的王选择卖了他们开源节流，而那些本应该奴役鞭笞他们的中原人，却让他们吃了一顿饱饭。

有人凶猛的往嘴里扒饭，扒着扒着竟然有人呜咽嚎啕起来，其他人也埋下头藏起了自己红红的眼睛。

在大半人都吃上饭的时候，有两个守卫又搬来两个大桶放在桌子上。

一个青衣男人在旁边坐下，立了个写着鲜卑话的木牌在桌子上，他眼皮半睁着，瞧着有些懒散，声音也听起来有气无力：“食堂开业大酬宾，免费限量提供牛乳或羊乳，一人限领一份，先到先得。”

这两个桶和别的不太一样，上面的盖子是全封死的，只有下面镶了一个奇怪的塞子。

开业大酬宾他们不懂，但其他的他们看得懂啊。

大部分人都蠢蠢欲动却看到免费两个字又踌躇起来。

那个青衣男人也不在意，喊了一声之后就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浑身的气质太过于慵懒散漫，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步六狐暗中打量着这个陌生面孔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人如此的平平无奇，步六狐却十分在意。

他主动上前，“我想要一份。”

青衣男人眼皮抬了抬瞟了他一眼就又收了回去，然后将一顶斗笠盖在了自己脸上，“自己动手。”

步六狐刚想说自己不会，旁边站着的守卫拿了竹筒做的杯子放到那个“塞子”下面，拨了下上面的木片，顿时就有白色浓稠的液体流出来。

接了满满一杯之后递给他，“用过的竹筒不要丢，放到那边桌子上，之后还要用的，知道吗？”

步六狐胡乱的点了点头，惊讶的看着那个“塞子”，“这是什么？”

“这个？水龙头。”守卫理所当然的回答。

水龙步六狐知道，中原很多地方用打通的竹子导水，一般是用在田地或是灭火的，可这水龙头闻所未闻。

其他鲜卑人见步六狐率先要了，也憋不住纷纷出列，步六狐端着手上的羊乳退到角落里，眼神始终看着那个“水龙头”。

突然他下定决心，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经和之前截然不同。本来瘦弱矮小的少年陡然拔高了许多，五官看着也不太相同，全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改变了，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变得畏畏缩缩。

他混进了排队领奶的人群里，顺利的排到了，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不对。

守卫用竹筒打了一杯，步六狐正准备接过，一个冷淡的声音倏忽道，“做人不要太贪心。”

青衣男人拿下盖在脸上的斗笠，那双懒散的眼睛瞥过来，他语气淡淡的补充，“容易得不偿失。”

步六狐出了一身冷汗。

*

青衣男人便是顾六了。

谢游在内政上向来是一把好手，他接手顾家村后才几天时间，就将村子里的人都调动了起来各司其职，而这其中最忙碌的其实不是谢游，而是顾九。

顾九性格外向活泼善于沟通交流还少见的不管说什么都很诚恳，似乎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的，年纪又小总是笑嘻嘻的，偶尔傻楞单纯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于圆滑精明。

虽然有顾璟的担保，但谢游也不想自己空降让村里人感觉不适，就让顾九这个润滑剂在其中周旋往来。事实证明也证明顾九这个用法是奇招，谢游每次使用都会有收获，于是不免的就会更多的重用顾九。

话多到被亲哥哥明里暗里嫌弃过好几回的顾九自己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因为每天和人说话而苦恼。

最近顾九回家都深沉了起来，说话的频率明显降低，顾八、顾六都为之侧好几次，不过想着这安静来之不易，能享受几天就享受几天吧。

顾昭玉心大，最后才发现顾九的不寻常，吃惊之余不免担忧，不明真相的找上了谢游。

谢游知道顾昭玉不是来质问他的，可到底想到顾九才十四五岁，他这也算是压榨童工了，看着家长找上门来，多少有些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解释之后也开始反思，“最近确实将太多事压在他身上了……只是还要辛苦他一两天，我会找到适合的人接手的。”

“你人手紧张吗？”顾昭玉若有所思的问。

谢游点了点头，想到这里也有些头疼。

顾家村大部分都是奴隶出生，古代教育资源有限，读书的成本高，这也便导致了顾家村的村民九成以上都是文盲。

这是个要命的问题，像是实业上，比如做工匠、当厨师什么的只要专业技术够扎实也不算打紧，可上面的管理层却不能这样，他文书发放下去，结果人还看不懂这算怎么回事。

效率低没保障，他倒是想给每个人配个识文断字的秘书，可要是有那么多识文断字的，哪里还轮得上目不识丁的坐上位呢。

这也间接导致了谢游无人可用，军事上压榨顾八，文事上压榨顾九。

顾昭玉灵机一动，“元朗哥识字啊，你何不用他？”

“啊……？”谢游愣了一下，眼睛往外一瞥，即便心中料到，也还是被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顾六吓了一跳。

有关顾元朗，还真不是谢游不用，只是这人在顾昭玉和其他人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对顾昭玉耐心细心任劳任怨，对别人冷淡疏离爱答不理。平时他要不自己主动现身，人都找不见的。

谢游眼底掠过一道精光，心中已经有了决断，面上却还一副犹豫的样子，“这……可以吗？六哥不会不高兴吧？”

“当然不会！”顾昭玉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元朗哥虽然不爱说话，但一直都很仁善乐于助人，小七、小八、小九都是他一手带大的！元朗哥一直想要为村里做点事，只是苦于没有施展的时候，如果你真的用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是不是元朗哥？”顾昭玉眼睛亮晶晶的准确的看向当事人。

顾六：“……”

谢游像是不经意般的插了句话进来，“六哥，你不高兴吗？”

顾昭玉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消失，眉宇间流露出失望。

“……没有。”顾六僵硬的点了点头，唇角勾起一个冷飕飕的笑容，“我很高兴。”

顾昭玉信了。

后来顾昭玉出去，将空间留给谢游和顾六“谈事情”，满脸写着“高兴”的顾六眼神凉凉的看着他，“你耍什么花招我心里清楚，别想拉她下水。”

“怎么会？”谢游凤眼笑眯眯的，语气温柔和缓，一副大家有事好商量的善解人意模样，“六哥要是不想做的话，我这就跟顾小姐回绝。”

顾六冷着脸，谢游也不知他是怎么动作的，只瞧见他往前迈了一步，转眼就裹挟着寒风到了近前。

那双冷厉的眼睛毫无温度，像是在看死人，“你威胁我？”

他手指间寒光闪过，大有你敢说是，我就片了你的架势。

谢游冷不丁呛了口风剧烈咳嗽起来，他伸手掩着唇，突然呕了口血出来，刺目的血红染上苍白的指尖，对比强烈至极。

还什么都没干的顾六脑袋都空白了一瞬：“……”

反应过来他动作迅速的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看着谢游，“我没碰你。”

春冬在门外，他对谢游的咳嗽声极为敏感，立刻就走了过来担忧的喊了声“小公子”就没声了。

谢游听着应该是被知道顾六在房间里的顾八带走了，也是松了口气。

若是让春冬看见这场景，指定是要炸的，然后不管不顾找顾六讨个公道，到时候闹起来可就不好了。

如果说顾六是顾家的扫地僧，那么顾八就是顾家的扫雷达人，每天都在尽力防爆。

谢游淡定的将唇上的血抹去，先回答了顾六的威胁论问题，“我没有。”

“我确实缺人，利用了你不想在顾小姐这里暴露本性的弱点。”他也大大方方的承认。

顾六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将指尖的短刃收起，脸色也重归冷淡，耷拉着眼皮懒散的站在那里，“你要我做什么？”

于是顾六便被派来当“狱警”了，负责维持秩序，监督这些人上工情况以及在适当的时候充当恶人角色。

谢游是这样说的：“最开始食堂可能会乱一些，一是因为刚刚开业，那些人不清楚规矩，二便是，他们半信半疑的进去，结果发现比他们想的要好，便会开始争抢，想着这些美好也不知能吃到几时，说不准我就要露出真面目了，趁着现在还有赶紧多吃几口。”

“他们秉承着这样的念头会疯狂几日，发现日日都是如此之后，就会开始冷静下来了，这时候食堂就基本没什么事了。等他们正式开始赚工分了，就会想去超市看看……”

“……等到他们发现，我说的那些都一一实现了，都是真的之后，就会有一些人坐不住了，想要得寸进尺，说不定会怂恿其他人偷懒、捣乱……乃至于罢工。”

顾六不明白，“这么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谢游言笑晏晏，语气轻快说，“谁知道呢。”

而一切，都如谢游所料。

竟然真的有鲜卑人得寸进尺想要造反。

三千四……竟然拖住了我准时更新的步伐？我怎么变得这么菜了？！

——

小剧场

顾六：你威胁我？

谢游：呕（吐血）

顾九：天哪！六哥你就算看谢先生不顺眼也不能打他呀！他那么善良！那么娇弱！你怎么可以打他！

顾璟：你竟敢动他？

顾昭玉：元朗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春冬：混蛋，我跟你拼了！

顾八一把捂住春冬的嘴拖走：六哥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顾六：……说好的扫雷达人呢？？？

顾八（捂住耳朵）：我是聋的传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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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碰瓷